一家子在外吃喝玩樂一整天后,大娘子姐弟三個回去果然又遭到了盧嬤嬤的重罰。
接下來三天,姐弟三個走路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崔蒲和慕皎皎一頭投入到了在廣州的各個碼頭開藥鋪施藥的事情中去——除卻珠江口岸這個大港口外,廣州府內還分佈着許多小港口。那些小港口內來往船隻雖然不多,但日日也有人員往來。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病菌滋生,不能不小心提防。
那些隨同慕皎皎從揚州過來的徒孫們正好就派上了用場。慕皎皎將他們一地派上一個,讓他們在藥鋪裡駐守。正好當初那些遊俠兒也跟了崔蒲過來,其中兩個的武館也一併搬了過來。崔蒲徵用了武館裡出師的徒弟,給一個藥鋪裡配一個,叫他們在施藥之餘,也負責記錄港口內人員往來情況。
這件事雖說是得到了裴經略使和韋刺史的支持。但是現在這兩個人的目光分明都已經放到了盜竊官銀這件案子上,根本就沒心情管施藥這等小事。不過,還好他們都已經放開手讓崔蒲去做。崔蒲所求也不過是這些人別擋他的道。只要沒了阻攔,他做起事情來手腳就能徹底放開了。
當然,崔蒲還是大大方方的告知羣衆這是他們三方一起協作的結果。
這個舉措一出,便得到了來往胡商以及百姓們的一致讚揚。
與此同時,崔蒲也開始着手按照百姓們遞上來的狀子一個一個審理。對於確有其事的,他讓胡三等人暗地裡排查,然後將那一夥人迅速抓捕,再帶到公堂上公開審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就審理了諸如此類的案子六起,抓捕了涉案人員三十餘人,並予以重罰。
還有那些胡編亂造妄圖渾水摸魚的,也都被抓到了大牢裡,直接關起來。
一連將這羣人關了半個月,崔蒲纔將人給提到跟前來。
這些人都是廣州府內的混混。當時也是膽大包天,以爲崔蒲是個想來個新官上任轟轟烈烈燒上一把火的人,便想趁亂髮一筆小財。誰知卻是踏入了崔蒲精心設計的險境。等到官兵上門來捉時,他們心裡就大叫不好。再等被關在牢裡十餘天,其間水飯都有,但時不時的便會進來幾個獄卒,抓起其中一個人就拖了出去,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眼見如此,他們心中更是惶然,唯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半個月下來,他們都已經快被自己腦子裡冒出來的各種想法給折磨瘋了!
好容易等到來人,將他們提出牢房重見天日,他們都不禁有一種錯覺——終於輪到他們了嗎?該不會,這是要拉他們出去砍頭了吧?
抖抖索索的來到府衙後花園,他們就見到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人正坐在那裡,自斟自酌,煞是悠閒。
清幽的酒香飄過來,叫被牢裡粗糙的飯食折磨了半個月的他們肚子裡饞蟲不由自主的爬了出來,開始在他們肚子裡撒潑打滾,大叫着要喝酒,喝美酒!
一連串的咕咕聲從他們肚子裡傳來,聽得這羣人自己都羞窘得不行。
崔蒲將跟前三個杯子倒滿,卻並不喝,只將杯子放在桌子另外三邊,便擡眼問他們:“想喝酒麼?這裡還有剛做好的下酒菜,你們想不想吃?”
說不想那是騙人的。可是,這個人是誰?他叫他們過來什麼意思?這酒菜裡有沒有加料?一連串的問題來襲,這羣人不敢亂動。
崔蒲便是一聲輕叱。“怎麼,都敢胡編故事跑到府衙來告狀,現在你們卻連說話的膽子都沒了?”
這羣人心中紛紛一凜,雙手雙腳不由微微發抖。
竟然被他發現了!現在,他們算是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被關起來了。
而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一個人立馬便道:“沒錯,案子是我們胡編的。但這也不算什麼大罪吧?抓起來,打幾板子,也就沒事了。可是您現在卻將我們關了整整半個月,中間也一直不聞不問,分明就是想借機磨我們的性子。您想讓我們做什麼,直說便是。”
“好!”
崔蒲不由拊掌。他就知道,這羣人裡肯定會有聰明人。不過,這麼快就能猜到他的目的,還是讓他大爲驚訝。
就這個說話之人,他要定了!
“既然你們都已經猜到了本府的目的,那本府也就不和你們多廢話了。現在,本府手上的確有些事情想讓你們去做。只要你們做好了,那麼以前你們做的那些壞事,本府都既往不咎。”
聽到這話,這些人眼珠子便轉了幾轉。私底下交換一個眼神,又有人壯着膽子問:“我們怎麼能確定你能說話算話?”
崔蒲輕笑:“鼠有鼠道,蝦有蝦道。有些事情,本府做不到的,你們卻可以做到。這一點本府從來沒有否認過。而且這個廣州府上下龍蛇混雜,偷蒙拐騙之輩不勝凡幾。本府雖然想將他們全都肅清,但想也知道這只是一個幻想。既然如此,本府便決定,乾脆從這羣人裡頭選出幾個能用的,讓他們來幫本府管這些人,也正好省了本府不少事。你們覺得本府這個想法可行否?”
此言一出,這些人眼中頓時精光大綻。
如果崔蒲說得是真的話,那他們這次可是撞大運了!只要他們把事情做好了,那麼以後就成了廣州府內的混子頭頭,而且還是奉知府之命做事!那麼,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招搖過市,不怕再被官府捉了!
而且,崔蒲那句‘鼠有鼠道,蝦有蝦道’真是說進了他們的心坎裡,一下就讓他們自豪起來——這麼多年了,可從沒有當官的這樣肯定過他們。這個知府,有眼光!
只是,他們還是難免有些擔心。
“如果我們照你說的去做,那豈不是要親手害了自己的兄弟?”
“本府之所以留下你們,就是因爲看你們並未做過任何大奸大惡之事。難道說,本府看錯了?”崔蒲眉梢一挑,“不過,你們要是果真不忍心下手的話本府也不爲難,你們現在就走。本府相信,肯定會有人下得去這個狠手的。”
也就是說,你們畏畏縮縮裹足不前,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沒了你一個,多的是人願意爲了這個名額擠破了頭!
看看,他的話音才落,立馬就有人站出來道:“我幹!”
他一帶頭,立馬就好幾個人都跟着站出來表態。
笑話,這大好的登上人生巔峰的機會,他們傻了纔會放棄。要是過了這個村,從這個地方離開後,說不定那被當初一起稱兄道弟的人治了的人就是他們了!再不然,被以往平起平坐的人管在手下,眼睜睜看着他因爲新知府的關係而到處耀武揚威,他心裡怎能平衡?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所以,他們寧願那個踩着兄弟們的頭走上頂峰的人是自己!
而且,崔蒲方纔的意思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之所以選他們,就是看中了他們並未做多少大奸大惡之事的份上。這是對他們人品的肯定啊!其實打從心底裡說,誰不想做個好人?他們也是被逼無奈纔會走上這一途的。
如今新知府既然給了他們這份信任,那麼他們就願意爲了這份信任一試!
見這其中大部分人都表態了,崔蒲十分滿意,便拍拍手邊一沓紙:“有願意的,自己上前來,找到自己的那一份,簽字畫押,然後就可以走了。接下來的事情,自會有人通知你們怎麼做。”
這些人趕緊就一擁而上,到處搜尋自己的名字。但這些人大都不識字,爲數不多的兩三個認識幾個大字的,粗略看一眼這份寫着自己名號的資料,頓時又臉一白:“這是認罪狀!”
“是啊!”崔蒲頷首,“愛籤不籤,不想籤的話現在一樣可以出門左轉。”
對於這些性子比他還要油滑的小混混,他可沒那麼深的信任。所以,要想讓他們安安心心給自己做事,那自己手頭一定要捏有強有力的證據才行。所以,這些人親筆畫押的認罪狀就很有必要了。
簽字畫押過後,這些東西留在他手上。如果這些人老實聽話,那麼自然就無事;可如果他們敢再亂生事,這份認罪狀就是他們的索命符!
崔蒲纔不會把對付君子的那一套用在對付他們上。那根本就不現實嘛!
這些人自然也明白了崔蒲的心思。幾番權衡過後,他們還是選擇了——籤!
除了籤,他們還能怎麼辦呢?新知府都已經將他們的罪狀都蒐羅得這麼清楚了。就憑這上頭的罪名,他們就可以在直接被逮起來再關進牢裡去了!
爲今之計,只有選擇相信眼前這個人了。
等這羣人都簽字畫押,崔蒲再一一驗收過後,他也滿意頷首:“既然諸位都如此合作,那本府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後頭房間裡有熱水和乾淨衣裳,你們可以去沐浴更衣。一會出來,再用個飽飯,就可以回家去了。”
說罷,便揹着手施施然離開了。
這羣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人連忙就問向最先和崔蒲應對的人:“徐兄,咱們現在怎麼辦?”
“就這麼辦!反正認罪狀都已經簽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死咱們也得做個飽死鬼!走,咱們先去沐浴,洗得乾乾淨淨再來吃飽飯。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徐大大聲說着,旋即擡腳就往一間房裡走去。
其他人見狀,也都擡腳跟上。
不多時,崔蒲和慕皎皎就聽到人前來報告:“郎君,娘子,那羣人都去洗了澡換了衣裳,現在正在那邊大快朵頤呢!肉都送了十盤了,他們還沒吃夠!”
“那就接着上,讓他們吃個夠!”崔蒲爽快揮手。
“吃完後再讓他們喝碗藥。長久不吃肉,突然一次性攝入這麼多肉類,會拉肚子的。”慕皎皎也吩咐。
小廝連忙答應着下去了。
崔蒲便得意的對慕皎皎炫耀:“真難得,他們居然全都同意了!我本還想能有一半同意就不錯了呢!一開始我都只准備了三杯酒!”
他能再嘚瑟點嗎?瞧瞧這眉頭飛舞的,都快上天了!
慕皎皎懶得和他掰扯那些,便只是道:“偷盜官銀那件案子,你果真不不打算插手了?”
“那也得韋刺史願意我插手才行啊!”說起這個,崔蒲的臉果然又垮了下來,“我手頭又沒有兵權,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給他們提供一些資料。如果有案犯在廣州,再扔出幾個人配合抓捕,僅此而已。韋刺史這次又卯足了勁想證明自己,就連裴經略使都快被他給擠到一邊去了。這件事我就懶得再往裡鑽了,反正只要最終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們不要忘了給我分點功勞就行。”
慕皎皎看他可憐,便摸摸他的頭。“一切慢慢來吧!”
“嗯,就先讓姓韋的先得意着吧!反正,就他和他兒子那德行,他們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崔蒲悶聲道。
再過幾日,廣州城內突然就開始敲鑼打鼓。
一騎輕騎敲着鑼,從南城門跑到北城門,一路跑一路大喊——“韋刺史同裴經略使協作破獲一起偷盜官銀大案,所有案犯被一網打盡,現在人販已經被押解往北城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