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身後忽的傳來一陣重重的低咳聲,大娘子小臉上絢爛的笑容忽的一頓,趕緊回頭去看,就發現崔蒲和慕皎皎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身後了。
她立馬就嘴角彎彎,忽閃着一雙大大亮亮的眼睛,好清純好無辜的道:“阿孃,我把這些奴婢買回去伺候你們啊!”
慕皎皎無語搖頭,問向崔蒲道:“你女兒一口氣買了這麼多人呢,你打算怎麼分配他們?”
“咱們府上不是本來就缺人嗎?大娘子買了他們,一個地方分一分也就差不多了。”崔蒲忙道,便隨手扔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給人牙子,“這是買人的定金。回頭你將人都送到府衙去,找四總管,他自會將餘下的錢都給你。”
原來眼前這位就是新來的知府?
人牙子可是個人精。聞言趕緊就點頭哈腰不停:“是是是,某這就將人送過去!”
將這件事解決,夫妻倆便轉身上樓去。
大娘子趕緊也收斂了方纔囂張跋扈的氣焰,趕緊對兩個小阿弟招手,三個孩子乖乖跟在阿爹阿孃身後上樓去。
回到雅間,將門一關,大娘子連忙就拉着弟弟們跪下了。“阿孃,我錯了。”
“你錯在哪裡?”慕皎皎便問。
“我錯在不該路見不平就站出來拔刀相助。那些胡奴本來就是被拉來賣的,攤上好人家是他們命好,被惡主買走也是他們的命。我救得了這一羣,也救不了下一羣。”
“那你爲什麼還是站出來了?”
大娘子眨眨眼。“可是阿孃,那裡頭一個阿姐腰上的鞭子好漂亮,我喜歡!”
呃……
搞了半天,她就是因爲一條鞭子就一口氣把這麼多人都給買了?
慕皎皎瞬時無言。
大娘子連忙又小聲道:“您今天規定我只能買三件,結果我買了這麼多,那接下來一個月,我不做新衣裳、也不要別的玩意了!什麼時候把他們的錢還清了,您再給我買!”
慕皎皎嘴角輕扯。“你不是有俸銀的麼?算上你這四五年的俸銀,買這羣人綽綽有餘了。”
大娘子傻笑不止:“我那麼說,是故意嚇唬那個人的嘛!家裡的事情阿孃你做主,我還小,什麼都不懂的!” 你不懂,今天還能玩兒得這麼風生水起?
還有這兩個小子!慕皎皎又將目光轉到兩個兒子身上,真是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纔好。她怎麼就沒發現,這兩個孩子唬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呢?
大郎君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連忙擡頭衝她微微笑着:“阿孃~”
慕皎皎扶額:“行了。禍事既然都惹下了,你們再怎麼裝傻都沒用。剩下半天,你們繼續好好逛。但等回去了,便給我一人一份一千字的悔過書。然後,再去盧嬤嬤那裡領罰去。”
“阿孃,能不找盧嬤嬤嗎?她年紀大了,咱們不能打攪她休息的。”大娘子一本正經的道。
慕皎皎再冷哼一聲,她立馬就小肩膀一縮。“找盧嬤嬤就找盧嬤嬤,回去我們就去找!”
而那邊,錦衣郎君帶着小廝一路狂奔,連跑了兩條街腳步纔算緩下來。一羣人都扶着牆大喘氣。
小廝小心翼翼的上前來。“五郎君,你還好吧?”
錦衣郎君反手就一巴掌:“我看我這樣能好嗎?”
從小到大,就沒人敢這麼欺負過他。尤其這次還是三個個頭還沒到他腰高的小娃娃,竟然逼得他當衆自扇耳光、而且還把看上眼的美貌胡姬全都給拱手讓出……這樣的恥辱太過濃烈,他承受不了!
小廝趕緊就連連往自己臉上扇起巴掌來。連扇了四五十下,錦衣郎君才大發善心的道:“好了,別再打了,這聲音我聽着心煩!”
就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當着三個小娃娃的面自扇耳光時的情形一般,他的屈辱感越發的強烈了。
小廝趕緊放下早打得痠麻的手,含糊不清的道謝。
錦衣郎君不耐煩的擺手:“滾一邊去,現在老子看到你就煩!”
小廝麻溜的滾了。
另一個小廝趕緊滾過來。“郎君,方纔那個小女娃真的是縣主嗎?可是她身上的裝扮什麼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啊!”
一般皇族中人,穿衣打扮都有一定的規制。大娘子雖然不是皇族血脈,但既然有這個縣主的名頭在,朝廷每年還是會遣人給她送來符合縣主身份的衣裳和手勢。只是大娘子這孩子性子太跳脫,不耐煩往身上套這麼多死沉死沉的東西,慕皎皎和崔蒲也沒打算讓孩子小小年紀就被這個身份束縛住,所以便只將女兒當做普通小孩在養。衣裳首飾什麼的也都是以適合孩子、孩子穿戴上好看爲主,至於彰顯身份什麼的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
大娘子也從來就沒有拿自己縣主的身份壓過人。慕皎皎甚至都以爲她都忘了這事了呢,結果誰知道這孩子今天突然就將標誌自己身份的玉牌給拿出來嚇唬人了。而且第一次就這麼像模像樣的,差點沒把他們給嚇到!
錦衣郎君的又一個小廝也附和道:“說不定就是幾個小孩子在那胡說八道呢!當時情況太亂,我看咱們是被他們給騙了。要不,現在咱們再殺回去,給他們個好看?”
“好看你個頭啊!”錦衣郎君忍不住又狠狠一腳踹過去,“她是不是縣主,我不知道嗎?那樣的玉牌,她僞造,那就是殺頭之罪,至少株連三族!”
“啊?那就是……真的?可是,廣州城內什麼時候來了個縣主?我們都不知道啊!”
要是早知道這裡還有個這樣的小魔頭在,他們肯定一開始就繞道了。
沒錯,這就是他們在長安城內的生存之道。畢竟長安城裡貴人多嘛,忠王沒當太子之前,那就是慫包一個。他們身爲忠王妃的孃家人,跟着也沒撈到什麼好處。又因爲韋刺史不會做人、幾乎將身邊的人都得罪了個遍,所以他們在長安的日子過得很是憋屈。所以現在到了廣州,他們以爲就脫離了那個貴人的圈子,自己也算是老大了,就打算開始招搖過市。結果誰知道,才第一次出去作威作福呢,就又被人給打臉了!
“她真是縣主。而且,還是聖人親封的。”錦衣郎君一字一頓的道,“因爲她母親給河間郡王治病有功,河間郡王給她請封的。”
“啊,我知道了!”小廝恍然大悟,“原來她是知府府上的小娘子!這麼說,當時在樓上和她一起的就是知府夫妻了?”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不然,他們何至於縮在上頭不敢出來和我對峙?”錦衣郎君冷哼。
小廝頓時義憤填膺。“他們好險惡的用心!鬥不過咱們刺史,就讓女兒用縣主的身份來壓郎君你。以爲這樣就能爲自己掙回一點顏面似的,真是可笑!”
“的確可笑。”錦衣郎君頷首。
“可是,咱們被他們欺負了,就這樣算了嗎?就這樣打落牙往肚裡咽嗎?”小廝順着他的心思繼續往下捋。
錦衣郎君眼中便浮現一抹怨毒之色。“當然不能!”
“那……”
“走,這就回府去。我要讓阿爹好好看看,這個在他跟前溫馴聽話的崔知府,私底下的真面目是什麼樣!”
說罷,他便帶着人氣勢洶洶的往回趕。
韋刺史正在書房裡對着崔蒲命人送來的一堆資料絞盡腦汁想辦法呢,沒想到就聽人報說五郎君來了。
“讓他先回去,有事晚上用膳時再說,現在我沒空管他。”韋刺史只當這個兒子又在外頭幹了什麼壞事,想來讓自己幫忙擺平,便不以爲意的擺手。
但他話音未落,就見錦衣郎君大大咧咧的闖了進來。“阿爹,您得爲我做主啊!這事不能等到晚膳時候了!”
韋刺史一擡頭,看到兒子鼻青臉腫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回事?誰打得你?”
“還能有誰?這廣州城裡,除了您之外,官位最高的那個人唄!”錦衣郎君沒好氣的道。
“你是說……崔蒲?不可能!”韋刺史立馬搖頭。
最近幾次打交道,崔蒲對他的態度可謂是畢恭畢敬。昨天自己讓他把關於盜竊官銀案的資料叫過來,他都不等過夜就派人送來了。而且,現在雙方正處於通力合作的階段,崔蒲不至於傻到這個時候跳出來摧毀合作的地步。
“怎麼不可能?這可是所有人都親眼看到的!”錦衣郎君大聲說着,便抓來一個小廝作證。
小廝便將當時的情形添油加醋的解說了一番。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大娘子姐弟幾個乾的,但他卻堅稱這事是崔蒲在背後指使的。
韋刺史聽到最後,都要相信了。
見他神色有所鬆動,錦衣郎君趕緊又哭叫道:“阿爹,你可一定要爲我做主啊!你好歹也是個刺史,我是你兒子。他們可是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的,結果還能這樣狠狠打我的臉。那要是我不自報身份,那我豈不是連命都要丟在那裡?他們不敬重我沒關係,可是現在他們這樣做,分明就是不敬重阿爹你啊!那個崔知府是什麼性子,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
韋刺史臉色不由一沉。
“這件事,還是先按下再說。”想了想,他還是道,“如今我們正在合力辦一件大事,我現在還離不開他的幫助。等事情辦完了,我再找他爲你討個說法不遲。”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在廣州徹底站穩了腳跟,也就可以放開手腳做點事了。
這個姓崔的,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到時候,大家新賬舊賬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