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皎皎忍不住一通咳嗽。
“你可別亂來!”
“放心吧,要亂肯定也是那位老太太先亂,我要亂來必定是因爲迫不得已!”崔蒲一本正經的道。
慕皎皎瞬時無語。
不過……好吧,他說得沒錯。這個曹老太太一向不是善茬,而且直到現在也沒認清事實……或者說,是她不想認清事實。
只可惜,他們的府衙可不是長安令府,由不得她肆意妄爲。如果她還堅持如此的話,他們是必須幫助她儘快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擺在眼前的事實了。
只是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娃娃……還是省省吧,除非必要,還是不要讓他們出手的好。不然她真怕自己又被嚇出個什麼毛病來。
雖然慕皎皎沒去看,但據徒弟所言,曹老太太感染的正是瘟疫。
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明明瘟疫的苗子都已經被徹底撲滅了,她卻又帶了一身的病菌出現,差點沒嚇死他們這麼一羣人!
還好現在揚州府上下已經對這個病有了一套完整的應對流程。丫頭們趕緊就抓藥、消毒,並沿着她過來的方向再一一消毒過去。
折騰了有半個月,曹老太太纔算是康復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只有曹姝伺候在她身邊。但對於她這兩年間的境遇,不管曹姝怎麼問,她都絕口不提。曹姝問得多了,她就又開始撒潑打滾,大哭大鬧。最終曹姝也被惹毛了,直接亮開嗓子和她對吼了一通,才終於將這個老太太給吼老實了。
當然,只是暫時的。
再經過半個月的休養,慕皎皎徹底痊癒了。但曹老太太卻絕口不提來向這個府衙的主人道謝的話。
“不來也好。她的謝字,我們可當不起!”崔蒲冷笑不止。
慕皎皎也無力搖頭,已經對這個自珍自重的曹老太太無語了。
然而就在夫妻倆一門心思的研究這個老太太的來路的時候,一日綠豆匆忙跑了進來:“郎君,娘子,河間郡王來了!”
“不好!咱們和他之間的約定!”一聽這話,崔蒲臉色大變,當即跳起來大叫。
這麼一通忙碌下來,他們竟然不知不覺又把日子給錯過了!
慕皎皎也是一怔,便緩緩垂下眼簾:“既然人找上門來了,那咱們一起去見見他就是了。”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崔蒲無力長嘆口氣。
方纔說起曹老太太時他還眼帶精光一臉算計,結果現在河間郡王突然殺上門來,他就萎了。這要死不活的,看樣子竟是恨不能趕緊挖個洞把河間郡王給埋進去!
這些年,他可是在河間郡王手上吃了不少虧了。
夫妻倆趕緊換了衣裳一起迎出去,便見河間郡王正端坐在正廳最上頭,修長的手指捏着一盞茶慢條斯理的吃着。樑長史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句話,他便放下茶盞,眼睫微擡,長翹的睫毛彷彿一把小扇子,撲閃撲閃的,似乎都能扇起一股小風來。
淡然的目光往這對夫妻身上一掃,他薄脣輕啓:“二位可算還記得有本王這個人存在。”
這是在諷刺他們接連好幾個久都沒有理會他吧!
慕皎皎和崔蒲都不禁把頭低了低。崔蒲連忙就道:“延誤了期限是我們不對。可是,郡王你應當知道,我們也是不得已的!揚州府內的洪災纔剛剛過去,我還要忙着主持災後重建一系列的事情。而她也因爲忙着組織人對抗瘟疫,人都累病了,這兩日纔剛好點。我們是爲了保全整個揚州府的百姓纔會如此。現在,我們就如去年一般,多讓大娘子陪你用一頓晚膳,總可以了吧?”
雖然這麼多次交鋒下來,崔蒲面對接連的敗績深覺觸目驚心。但他心裡就是憋着一口氣,這口氣讓他就是不能好好和河間郡王說話,即便現在是他們的錯,他也做不到徹底的低聲下氣!
河間郡王聽了這話便脣角一掀:“揚州府下頭這些百姓和本王有什麼關係?本王只知道言必信,信必果!這已經是你們第二次爽約了,結果卻還想拿和上次一樣的東西來搪塞本王?你們是當本王好糊弄嗎?”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聽在耳中不啻爲一種極美的享受。即便是生氣的話語,也聽不出半絲的怒氣,反而讓人想要舒服的眯起眼。
當然,崔蒲和慕皎皎都不敢眯起眼來。畢竟他們現在是當事人。
“那麼,敢問郡王您想要如何?”
“你們問本王?本王如何知道?”河間郡王輕笑。
那就是把球又踢到了他們這裡——如果他們不給出個滿意的補償,他就不放過他們了!
這樣的法子,自己用在別人身上的時候,看着別人咬牙切齒卻又無能爲力的憋屈樣的確十分解恨。可是現在,風水輪流轉,他也被人這麼對待了,崔蒲心裡真是憋得難受。
他好想把上頭那個裝模作樣的老男人拽下來,把他的頭按進外頭的水潭裡去,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叫他仗勢欺人,叫他恃強凌弱!
沒錯,他以郡王之尊欺壓他們,還拿大娘子體內的蠱蟲說事,不叫仗勢欺人、恃強凌弱叫什麼?
可是,現在的他也只能如此想想罷了。
慕皎皎此時幽幽開口:“原本,我今天是打算親自下廚做幾個菜,一家人一起好好慶祝我身體康復的。”
河間郡王眉梢一挑。
慕皎皎看着他的眼神變化,繼續道:“如果郡王您不嫌棄的話,不妨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用飯吧!這一頓飯,大娘子和大郎君都會來。不出意外的話,二郎君也會列席。”
她都祭出三個孩子來陪他了,他總該滿意了吧?
河間郡王垂眸想了想,然後才長出口氣。“罷了,看在你們之前幾個月着實辛苦的份上,本王就不多和你們計較了。今天,本王就留在這裡了,等和大娘子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這是你們一開始就答應本王的。”
這個老不休!
一聽這話,崔蒲就猜到了他的目的——這是把他和慕皎皎提出的條件混合在一起,他都要了!
不僅要他們的三個孩子都陪他吃飯,他還要賴在他們的地盤上一整天,甚至連午膳晚膳都不放過!
他就知道,這老頭子纔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右腳一擡,崔蒲就要上前說話,慕皎皎卻悄悄拉他一把。“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崔蒲連忙回頭看她。慕皎皎衝他搖頭,崔蒲這才斂下心神,不高興的撇撇嘴:“說定就說定了。”
然後,慕皎皎趕緊就去廚房張羅午膳,崔蒲則讓人領着孩子們來見河間郡王——貴人來府上,家裡小輩總得過來拜見一番,這是禮數。雖然他很不願意。
一年時間轉眼即逝,大娘子出脫得越發活潑漂亮了。她也早有了記憶,現在遠遠見到河間郡王,她就笑逐顏開,連忙就跑上前來,屈身軟軟對他行禮:“小女見過郡王爺爺。”
有盧嬤嬤在一旁監督教導着,她的禮儀學得極好。在外人跟前,她這一疊手、一屈身都做得如行雲流水,養眼得很。雖然小小年紀,身上已然能看出大家閨秀的氣度來。
河間郡王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柔色:“一年不見,你更漂亮了。”
“郡王爺爺您也更好看了……不,您是一直都這麼好看!”大娘子連忙就道。一擡起眼,那目光又癡癡的盯上了他的面龐,半天移不開。好好的大家閨秀的形象盡毀。
她這個花癡的性子倒是隨了慕皎皎……真是,怎麼也不隨點好的?崔蒲心裡大叫。
河間郡王卻彷彿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便對她招招手,讓她到了自己跟前,柔聲的和她說起話。至於一旁的大郎君……他就跟沒看到似的。
崔蒲看着被扔到一邊不聞不問的大兒子,心裡突然就對他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意。
好歹也是自己兒子呢!自己冷落他沒問題,而是現在眼看別人也冷落他,他的慈父之情就被激發出來了。
他忍不住摸摸兒子的小腦瓜以示安撫。結果誰知道,大郎君就跟被雷劈了一般,立馬往後一退,小腦袋擡起頭來,烏溜溜的眼珠子瞥他一眼,小嘴裡吐出三個字——“一丘之貉。”
他這話什麼意思?
崔蒲一頭霧水,卻見大郎君已經邁開步子,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下了。小身板端端正正的,一張小臉也板得死死的,一副目空一切、不與爾等庶民同流合污的架勢。
這小子是怎麼了?崔蒲搔搔後腦勺,半天沒搞懂他又哪根筋抽了。
不過,兒子不去理會河間郡王,這是件好事,他放心了。可再看看正膩在河間郡王懷裡撒嬌賣萌的女兒……崔蒲胸口又一陣抽疼,連忙別開頭去。
這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
好容易等到慕皎皎將午膳準備妥當,二郎君也算是睡醒了,乳孃趕緊就將他抱了過來。
這孩子已經半歲了,在兄姐們的竭力督促下,現在靠着自己也能坐得很穩。雖然他還不大能吃桌上的東西,但慕皎皎還是讓乳孃將他放在特製的凳子上,讓他陪着他們一起。
而當看到二郎君那張小臉,河間郡王頓了頓,臉上突然就浮現一抹笑意。
“你們夫妻倆可算是生出一個能看的孩子來了。”
一句話,讓崔蒲再次怒火中燒。慕皎皎拿着筷子的手也一僵。
大娘子聽到這話,卻是小嘴一扁,連忙就問:“郡王爺爺,我不好看嗎?”
“你當然好看,可是你小阿弟纔是真好看。只可惜……”河間郡王再聳聳肩,“是個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