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曹娘子?”
慕皎皎和崔蒲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兩個人的心都不由往上提了提。
“門房難道沒有告訴他,咱們這裡沒有什麼曹娘子嗎?”
“說了,可是她不信!而且……”綠豆壓低了一點嗓音,“她堅稱自己是曹娘子的家人,千里迢迢來投奔曹娘子的。她甚至還說,如果咱們再不放她進來的話,她就要把曹娘子的老底全揭了!”
慕皎皎又眉心一擰。
“你覺得這人說的是真的嗎?”她問崔蒲。
“是不是,等見到本人就知道了。”崔蒲道,“人在門口大鬧總不是事,先把她拖進來再說。順便……”他頓一頓,“去請曹娘子來。”
曹姝現在正幫慕皎皎管着醫館的事情。慕皎皎病倒在牀這段時間,醫館那邊的事情就全都由她代勞。
兩年的時間,她一直跟在慕皎皎身邊做事。沒了家族的支撐,她獨活於世,做事格外的賣力。雖然天賦一般,但她肯下苦工去學,長年累月積累下來,效果也還不錯。
現如今,當初那個驕躁的小娘子已然成爲了醫館裡人人敬重的十三姐。慕皎皎正在打算直接把慕氏生生堂交給她來打理。
曹姝很快就回來了。因爲趕得急,她鼻尖上全是細汗。走進門來,她也來不及擦一擦,就趕緊對慕皎皎行個禮:“表姐,你找我?”
慕皎皎頷首:“外頭來了個人,說是來找你的,你去見見吧!”
曹姝身體一晃。“找我?是誰?”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曹家之前的親戚吧!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曹姝眼中立馬涌現出一抹淚光。她連忙低下頭,低低的應了聲,便掉頭就走。
等她走遠了,崔蒲便對她擠擠眼:“我也去看看。要是有什麼新消息,就讓綠豆回來告訴你!”
他是今天鬱悶了,所以想暗搓搓的去做點壞事吧?慕皎皎無力點頭表示贊同。
隨着綠豆的指引,曹姝趕到偏廳,便聽到一陣歇斯底里的大叫從裡頭傳來——
“你們滾!誰准許你們這羣賤民碰我了?叫你們的主子來伺候我還差不多!十三娘呢?叫她來見我,我現在只和她說話!”
聽到這個聲音,她的腳步忽的停下了。眼中淚珠滾動幾下,表情看上去卻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裡頭的丫鬟們被趕出來,一擡頭看到曹姝,她們便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上前道:“十三娘子你可算是來了!裡頭那位吵着要見你,我們誰都不讓碰呢!你趕緊進去看看吧,好歹勸她洗個澡,換身乾淨衣裳。她現在這樣,要是帶了病進府,傳染給了小郎君和小娘子可怎麼辦?”
“我知道了。”曹姝點點頭,這才又擡腳往裡走。
前腳剛跨過門檻,後腳偏廳裡的人就發現了她的存在,人立馬就飛奔到她跟前:“十三娘,你果然在這裡!”
曹姝冷冷看着他,正欲張嘴說話,沒想到那人緊接着就開始破口大罵:“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我就說你和你姨娘還有慕家那羣人一個樣,全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玩意!你姨娘偷偷把你送走,毀了和蕭長史的婚約,結果害得我們曹家家破人亡!結果你倒好,在這裡吃好喝好,還打扮得這麼光鮮亮麗,全然不顧我在外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你這個不孝女!當初怎麼死的不是你?”
原本看到這個親人,曹姝心中還有幾分激動的。可是那點爲數不多的激動立馬就被這個人的破口大罵給噴得灰飛煙滅。
“這位老人家您是誰?我認識您嗎?”她冷冰冰的問道。
老人家一怔,旋即就扯上她的領口罵得更大聲了:“曹十三娘!這纔多久,你就連自己親曾祖母都不認了?你說,是不是姓慕的教你的?我現在就去官府告你忤逆!”
“這裡不就是官府嗎?”曹姝涼涼道。
老人家動作一頓,馬上又道:“那我就去刺史、去節度使那裡告狀,說你是兩年前曹家的犯人私逃出來的,我還要告揚州知府夫妻私藏逃犯!”
“你!”這話入耳,曹姝頓時氣得臉都白了,“好啊,你告,隨便告去!最好再告訴別人,當初犯事的長安令老母是假死。你讓家族所有男丁女眷爲你陪葬,結果自己卻貪生怕死逃了出來。你看官府治不治你的罪!”
“哼,我這把年紀了,就算治罪也治不到我頭上來!”老人家立馬就道。
“真的嗎?可爲什麼本府記得新唐例律上說,婦人者,年滿六十不計罪。然罪無可恕者,不在此例?”隨即一個聲音就從外傳來,兩個人雙雙回頭去看,就見崔蒲大搖大擺的從外走了進來。
曹姝趕緊低下頭:“表姐夫。”
老人家則是脖子一扭,故意看着別處。
崔蒲不以爲意,主動走上前去,還衝她拱手一禮:“真沒想到,還能在揚州見到曹老夫人您。本府還以爲兩年前那一場大難,致使曹家全軍覆沒,只有十三娘子一個人倖免於難。結果現在看來,幸運的人原來不止十三娘子一個啊!本府是不是該對您老人家道一聲恭喜?”
這個人,就是當初據說被找上門去抄家的官兵活活嚇死的曹老太太。可是現在,看着這個人在跟前活蹦亂跳,精神得很,看來分明這兩年時間過得也不差嘛!
曹老太太聽出了他的諷刺,便低聲道:“你和慕六是一夥的,都不是好東西,我不和你說話。”
“那好啊,來人,把這位老人家給擡出去,送到王刺史府上去,就告訴他本府抓住了一個假死潛逃的罪婦,人就交給他處置了!”崔蒲立馬就道。
而外頭的人行動也分外迅速,紅豆立馬就帶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婦人進來了。
曹老太太趕緊縮到曹姝身後,嘴上卻還大聲叫囂着:“你敢!你把我送到刺史那裡,我就向他告發你窩藏逃犯!咱們誰都別想好!”
“呵,這隻怕就要讓您老失望了。”崔蒲輕笑,“早在兩年前,曹家出事後,本府就已經悄悄叫人將曹府十三娘子的名字從曹家女眷裡頭勾去了。現在她是揚州府曹氏,和長安城裡那個曹家沒有任何關係!”
曹老太太一怔,立馬又指着曹姝的鼻子大罵:“好啊你,才兩年功夫,你就連自己的祖宗都賣了!我們曹家養了你這麼多年,怎麼就養出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阿爹阿孃,還有你祖父九泉之下有知,他們也都饒不了你!”
曹姝被罵得眼淚直往外冒,有心爲自己辯解,但想到已經過世的阿爹還有姨娘,她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崔蒲見狀,心裡更是冷笑不止。
這個老太婆,上門求助,卻還擺出這樣的高姿態來,她難道還當自己是當初那個長安令之母嗎?但就算是長安令的老母,到了他們崔家也沒有這樣嘚瑟的!
而且,知道他不好得罪,就拼命的對曹姝發泄,感情也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玩意,只會對弱者撒潑。
他鄙視她。
“你們一個個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人給本府捆了,送到王刺史那裡去!”他連就對僕婦吩咐道。
“你你你……你敢!”曹老太太忙又躲到曹姝身後。
欺負一個老弱病殘,他有什麼不敢的?崔蒲冷笑,再一揮手,兩個僕婦立馬就上前把人給抓住了。
曹老太太趕緊掙扎着大叫起來。那雙眼更是拼命剜向曹姝那邊:“十三娘子,難道你就打算這麼眼睜睜看着我被他們抓走嗎?我可是你親曾祖母!我當初那麼疼你,你都忘了嗎?還有你姨娘,要不是我,你和你姨娘在曹家能有那麼好的日子過?我……我要是死了,就一定是你……”
叫聲戛然而止。
“郎君,她昏過去了。”僕婦道。
“真昏還是假昏?”崔蒲表示懷疑。沒辦法,連假死騙朝廷這樣的法子都能想出來的人,她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綠豆上前研究了一番。“是真昏了。”
曹姝也趕緊就走上前去將人給接過來,再希冀的看向崔蒲:“表姐夫,我……”
“罷了,我知道了。”崔蒲點頭,“人都已經病成這樣了,我們也做不出把人給扔到大街上的事。只是這個老太太脾氣太臭了,這次咱們就算收留了她,只怕也是吃力不討好。我們府上不留找事添亂的人,這個你應該明白。”
“我明白。表姐夫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着曾祖母,絕對不讓她再像以前那樣了!”曹姝趕緊保證。
崔蒲便頷首。“我暫且相信你。不過,如果事實證明你辦不到的話,那我們就要代你出手了。”
曹姝一凜,連忙點頭如搗蒜。“我知道了!”
曹老太太死而復生這件事,着實讓慕皎皎震驚了一把。
“真沒看出來,這位老太太膽子這麼大!”
“哪裡是膽大?分明就是怕死!”崔蒲低哼,“而且,家裡的兒孫都充軍了,現在大半的性命都丟在了西域,女眷也都慷慨赴死。但凡是個有點魄力的長輩,她也不會獨活於世間。可她卻苟活到了現在,還不遠千里從長安找來了揚州。要說她是誤打誤撞來的,我纔不信。”
“也是。”慕皎皎嘆口氣,“這位老太太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還從沒見過如此自私自利的長輩。曹家那麼多人,明明都是被她給坑慘了,結果她卻反口就將帽子扣在十三娘子頭上。現在,明明是來投奔十三娘子的,卻還把架子擺得這麼足。難不成她還想讓十三娘子繼續把她當老祖宗供着?”
再嘆口氣。“接下來,十三娘子的日子只怕要難過了。”
“那可不一定。”崔蒲卻搖頭。
慕皎皎不解看着他。
便見崔蒲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老子纔剛在戴子昂那裡吃了個悶虧,暫時還不回去呢!現在就有個老不休自己送上門來,我要是不給她點厲害瞧瞧,又怎麼對得起剛纔我在那裡聽她嘶嚎半天?順便……”
他脣角上彎,那弧度狡猾又完美:“大娘子大郎君他們不是無聊嗎?現在,有人陪他們玩了,想必他們一定會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