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皎皎撲哧一笑。
一看就知道他是想向武立新耀武揚威。
也是,被武家打壓了這麼多年,如今好容易這座壓在他頭上的大山轟然崩塌,他終於站直了脊背,便抓緊時間打壓一下曾經的對手,這樣的選擇實屬正常。
慕皎皎頷首。“你新上任,這樣做很有必要。”
還是他的娘子最懂他的心啊!
有人肯定,崔蒲立馬就下定決心:“那就這麼決定了!”
於是,到了第二天,署着新任知府名號的帖子就飛向揚州府下頭各個知縣的案頭——他們的新知府到了,大家趕緊過來跪拜吧!
說是新知府,但去年過年的時候大家還一起聚在府衙裡喝過酒呢!但誰知道,才區區一年過去,那個曾經和他們平起平坐的少年郎現在就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
不過,這個變化也說不上多驚人。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崔蒲這些年在天長縣以及海陵縣做出的功績,他早就應該升了不知多少級了。現在從海陵縣知縣直升上揚州知府,看似連升四級,但想想他的幾項功績、以及在下頭縣裡蹉跎的七年時光,現在這個官位對他來說其實是實至名歸。
甚至,許多人心裡對崔蒲這個新知府是十分歡迎的。畢竟崔蒲每到一個地方,就總能做出讓人眼前一亮的成績來。但鑑於他知縣的身份,他也只能在自己的地盤上推廣,稍稍再往外延伸一點那就是逾矩,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抓住把柄告上去。
但現在就不同了。
他成了知府,那麼整個揚州府下頭的縣都歸他管。他再有什麼好東西,要是再只給下頭哪個縣的話,那就是厚此薄彼。以他一貫的舉動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其實大部分人心裡都是盼着崔蒲這個知府來帶着大家一起幹一番大事業,讓大家一起名揚天下的!
當然,這裡頭絕對不包括繼續在天長縣留任的武立新,以及新任海陵縣知縣陳君弼。
武立新不必說。早在去年得知崔蒲當上揚州知府的消息後,他當場就暴跳如雷。
“怎麼可能?姓崔的……崔六,他憑什麼?”那個位置明明是爲他留的!
還能憑什麼?自然是憑他的一身真本事,以及一直在他身邊盡全力輔佐他的慕皎皎啊!你自己不中用,原本就擺在屁股底下的位置你都坐不穩,那就別怪別人把椅子搶過去自己坐了。
裴氏冷冷看着他在那裡嘶吼,心裡冷冷道。
而陳君弼,他則是走的李林甫的路子。海陵縣那裡一直是個好地方,再加上崔蒲三年多的經營過後更是引人注目。不僅能撈錢,而且還能同聖人跟前的紅人河間郡王以及諸多朝中老臣拉攏關係。這麼好的機會,他豈會放過?
所以,崔蒲纔剛回長安奔喪,他就開始在李林甫跟前上躥下跳了,李林甫那麼快就批覆了崔蒲請求丁憂的摺子,也和他的攛掇脫不開關係。
當然,李林甫現在已經掌握了朝中的政治大權,便有心染指軍方的指揮權。那麼現在正領兵在外的郭子儀便是他竭力拉攏的對象。然而郭子儀爲人太過精明,對他的示好總是漂亮的回絕了。他便想到了一個曲線救國的法子,那便是——先攻下郭刺史!
要是老子發話了,兒子難道還敢不從嗎?而且,郭子儀麾下現在許多人也都是曾經追隨過郭刺史的舊部的兒子。也就是說,只要他能拿下那一羣人,那麼就不愁郭子儀一黨人都不受他擺佈了!
因此他和陳君弼一拍即合,立馬就把崔蒲從海陵縣知縣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再把陳君弼給推了上去。
陳君弼到了海陵縣,第一件事就是拼命抹掉崔蒲在這裡存在過的所有痕跡。但是諸如休閒山莊這類的東西,他又怎麼敢抹去?那就只能在民夫團上下手了。可誰知道,他剛說要把這羣光吃飯不幹正經事的人給解散了,他們就光明正大的搗毀了一個海盜窩點!
這是大好事啊!而且他纔剛上任沒多久就來了這麼一件好事,這不正說明這裡是他的福地嗎?於是,他趕緊將此事上報給李林甫,然後在李林甫的示意下帶着胡三等人進長安獻功去。
原本按照李林甫的安排,他們是要將這個功勞歸在他頭上的,這樣也好方便爲他以後鋪路。身上有了這個軍功,他也好和郭刺史他們套近乎啊!爲此,他還私底下把胡三一行人挨個叫去談話,當時這希爾一個個全都老實得很,他說什麼他們就應什麼。結果一等到了刑部,他們居然全都改口了!
當場他就差點熱血衝腦,直接一頭昏死過去。
後來李林甫也把他叫去大罵一頓,但罵他有什麼用?他初來乍到,哪知道姓崔的身邊的人也那麼狡猾。他第一時間把人叫去威逼利誘,可誰知道他們比他更早反應過來,居然早早的就商量好了,還聯起手來騙他!
最終,崔蒲還是因爲數功並賞,當上了揚州知府,也就是他的頂頭上司。
得知這個消息,他也是眼前一黑,突然開始後悔來揚州了!
“怎麼辦?老爺,咱們到時候去赴宴嗎?”陳君弼的夫人顯然和他想到一塊去了,趕緊就問他。
“能不去嗎?我們已經得罪他一次了,要是這次再不去見他,那就是藐視知府,這天大的罪責我可承擔不起!那個新知府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陳君弼有氣無力的道。
再想到李林甫交代給他的任務,他更是頭大如鬥——李林甫居然讓他伺機把崔蒲給從揚州知府的位置上搞下來,就像崔蒲直接把周知府給頂下來一樣!
拜託。他雖然有點聰明勁,但論手段、論心狠手辣的程度,他自認是遠遠不及崔蒲。如今他們之間還有一筆爛賬算不清呢,說不定這次一去,崔蒲就直接把他給搞死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去!
眼珠子一轉,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主意。
到了帖子上的日子,各位知縣便都喜氣洋洋的到了揚州城。
崔蒲這次可是大擺筵席,不僅請來了揚州城內最好的女伎表演歌舞,還特地請魏氏酒樓的廚子上門來爲大家做菜。那一桌甘薯宴即便到了現在,也是十分拿得出手的待客佳餚。
黃知縣等人對崔蒲自然是熱情不已。和崔蒲說起過去半年的事情,大家也都唏噓不已。
唯有武立新一個人坐在那裡,沉着臉許久沒有吭聲。
陳君弼坐在他身旁,那雙眼珠子一直滴溜溜的亂轉,眼神更是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崔蒲。
還好身邊有個同盟,武立新心中還算有些安慰,便小聲對他道:“一會喝完酒咱們就走吧!我知道揚州城裡有個好地方,酒菜比魏氏酒樓還好些,回頭咱們去那裡喝酒。”
“武縣尊您想早點走就自己先走吧!本縣還有許多要緊事要同新知府說呢,就不陪您了。”誰知道話剛落音,陳君弼就冷冷拒絕了他。
武立新一愣,心口猛地一縮——要知道,去年陳君弼剛來揚州時,可是特地通過周知府將他請到揚州城來,兩人把酒言歡,而且他還信誓旦旦的說過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的!
可是現在,這個人居然……
丟下這句話,陳君弼就不在理會他,而是端起酒杯湊到崔蒲跟前,異常狗腿的道:“下官也來敬新知府一杯。下官先乾爲敬,知府您請隨意!”
說罷,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末了,他又自己執起酒壺給自己倒滿了酒,再對崔蒲道:“說起來,下官和知府您真是有緣。前腳您剛走,後腳下官就接了您的職。而一轉眼,您這個前任海陵縣縣尊居然就成了下官的頂頭上司!以後下官若是對海陵縣縣內的事有什麼不懂的,少不得還要來叨擾知府您的。爲此,下官先自罰三杯!”
一轉眼,他就已經喝了四杯了。
這酒可不是他們平日裡喝的那種也就比水多點酒精味的水酒,而是紅豆在慕皎皎指導下釀製的高純度的白酒!這麼四杯酒下肚,陳君弼就明顯顯出醉態來。
而喝醉了他說話更是毫無顧忌,居然就衝崔蒲呵呵笑道:“崔知府您是個能人,下官一向對您佩服之至。現在能在您手下做事,下官喜不自勝,以後您可一定要多多提點下官啊!”
崔蒲眨眨眼,突然覺得好笑。
他原本還想抓緊機會好生報復一把這個差點毀了他辛苦創建下來的基業的傢伙呢!結果誰知道,還沒等他開口,這傢伙就已經主動來向他示好了!而且把姿態擺得這麼低,跟只哈巴狗似的,無端讓他生出幾分厭煩來。
這種人,的確同李林甫之流如出一轍。得勢時他們面對所有人都得意洋洋,而一旦失勢,則立馬換了一副嘴臉,不管眼前是仇人還是路人,就是死活湊上去一通*。能做出這等事情來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人!
現在他是連凌虐他的心思都沒了,他只想趕緊把這個混蛋給趕得遠遠的!
“好了,本府知道了,你先下去喝酒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是是是,知府您現在正忙着,下官就不打攪了。以後等您有空了,下官再來拜訪您!”彷彿沒有聽出他話語裡的冷淡,陳君弼繼續把一張肥嘟嘟的臉拼命的往他這邊湊。
崔蒲噁心得快吐了!
好容易將這個人給趕走,他便將目光投向那邊的武立新,這才突然發現——還是武立新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