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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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便是這一句響起。

我愣住。

看向聲音的方向。

熟悉的語調,最後一個字就落在耳邊。

而鞭影一晃,從糾結的我們十六人中間一徑插入!

霎時銀芒大作,掌影翻飛!!

再次落定,我肩上多了一道血口,成璧的下襬被撕裂三寸,而段空遊就在白綽逼視的目光裡站定到我與成璧旁邊,握鞭的手流下一徑血色。

而包圍圈,便在這驟然引發的一變裡被打散。

十四人,只剩下六個還站着。

段空遊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

便是噗的一聲笑。

笑的不是我,不是成璧,也不是段空遊。

而是站在段空遊身邊的另一個人。

被段空遊箍在左手臂彎裡牢牢不放的美人。

樑秋涼。

有趣的是,在樑秋涼的腰身和段空遊的左手臂彎間還隔了層不知是長巾還是繡帕的東西。

我便也笑。

——段空遊定是邊說着男女授受不清邊大紅着臉墊上了這一層。

“別呆了。剛纔那一呆差點誤事,幸好我捏了一把纔想起出手,現在又開始了?”樑秋涼爽朗好聽的笑聲響起,對着段空遊。

“噢……”段空遊撓撓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樑秋涼,又微紅了臉。

左手仍是緊緊箍着她,生怕丟掉似的忘記放開。

直到樑秋涼垂眸示意,段空遊才噌地立刻投降狀擡手,那塊隔着的巾帕便緩緩飄落地上。

“怎麼把秋涼也帶來了?”我道。

“啊,我覺得不放心啊扔下秋涼一個人在崖谷關的話……”段空遊啜囁道。

帶到這裡就安全了?我哭笑不得。

“確實安全了。”似是回答我所想,白綽開口。

我回頭,沉眸看向他,

白綽竟是挑眉哼一聲:“你真以爲,霜天會爲了你一人而興師動衆讓我來到這個地方?”

“最多算是順便的禮物。”我笑得冷,“譽齊國衆所周知,比宰相擁有更高實權的中書丞白綽大人,突然出現在這種荒山野嶺,自然不是一個人,一點點血雨腥風,一點點生靈塗炭能打發走的。”

“只可惜,順便也帶走現任王座大人似乎有些困難。”白綽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成璧。

成璧依舊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殺死我這前任王座大人看來也不容易了……”我說着,心下陰雲愈盛,突是一凜,“你,正在攻打崖谷關?!”

白綽一愣,放聲大笑,擊掌道:“這麼快就猜着,不愧是譽齊神子——白易生!!”

印證一般的驟然衝殺聲連綿突起,自崖谷關遠遠傳來!

我,卻笑不出來了。

一半是因爲崖谷關被圍。

另一半,則是因爲,白易生。

又有幾個人還記得呢。

易生不是易生,而是白易生。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就是當年某個姓白的老頭一時興起送的名字罷了。

沉寂十年,一朝省起,恍若隔世。

“所以,你纔出現在這裡,明裡是想帶走易生,暗裡卻是用易生做餌,目的,是引出我來,方便你進攻崖谷關。”成璧這時開口,不冷不熱的語調,眉毛都不擡一下,“你有什麼理由相信,我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相信,是確信。”白綽笑,卻有些微悲涼,“感情,本就不需要理由的,不是麼。”

“……的確。”成璧輕笑。

“拖住了你們兩個,區區一個失去了李蘭青的尹世軍,我還不放在眼裡。”白綽轉口冷道。

“你很容易,就能攻下崖谷關的。”成璧卻突然這樣一句,帶着一絲狡黠輕哼。

白綽盯着成璧,凝下神情。

而成璧,就這麼笑起來。

“進去容易,出來,就難了。”他道。

白綽一驚:“什麼意思?!”

突然,另一頭傳來的聲響,讓我們全回過了頭去。

“就是這個意思。”成璧平靜地笑,平靜地說着。

嘴角隱隱噙着的,叫人逼目難視的光華。

“……你……你故意……”白綽看着遠處肯山城方向的煙火熏天,喃喃道。

“你說服尹世軍開關放敵入崖谷關,也相當於將一部分敵人隔在了晉國的地盤。”我讚賞地看向成璧,道,“只要拖住了那部分敵軍,再集中主要力量攻擊敵人必須回救的所在,就是掌握了主導權。”

成璧一笑點頭。

我輕嘆道:“原來你也不是無所事事,竟能查到,白霜天,就在肯山城。”

對着成璧說着,最後一句,卻是看向白綽。

而白綽微微咬脣的表情告訴我,的確如此。

“這一局,是我輸了。”白綽看着肯山城上空愈加濃重的火光,頭也不回地穩淡道。

誠摯,謙和,遇挫越勇的鬥志昂揚。

我,笑起來。

要看一個人是怎樣的人,日後會有怎樣的作爲,其實並不是看他勝利時鎮定或者謙恭的姿態。

應該看他失敗時的姿態。

更應該看他親口承認失敗時的姿態。

白綽,無疑人中龍鳳。

而他丟下這一句,就轉身消失在夜色裡。

“這局,我也輸了。”我垂眸,低聲道。

於是成璧瞪大眼睛。

驚震地看着我回眸轉身迅疾出手,連封他天池旋機鳩尾等八道大穴。

我,不是不苦澀。

方纔一吻裡他以舌相渡的那顆回元丸讓我內力短暫大升,卻不想,是叫他自己受累。

馬哨一聲,原本跑遠的馬立即奔回至眼前。

我將成璧橫丟在馬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樣滿溢的閃爍的傾訴般的不解與傷痛。

讓我都有點狠不下心了。

只能一笑,拂上他的昏穴。

站在我身後的人,便那樣輕輕輕輕地笑了一聲。

帶着些得意,帶着些嘲諷,帶着些讚歎。

帶着那一道他自雲裡風裡空氣裡突然出現踏在我身後地面時,腰間唯一響起的,隱忍般細瑣掩抑的莫名金屬脆聲。

“易生你做什……”段空遊驚恐的聲音,也隨之斷在了半空。

“抱歉。”樑秋涼柔柔弱弱卻堅韌如絲的聲音嘆息道,“你是個好男人。”

段空遊看了樑秋涼一眼,已是什麼都問不出口,吃力地睜了幾睜眼皮,悲憤地一低頭,便癱軟了下去。

“我沒想到,你也是他的人。”我壓下心頭翻騰,瞥了眼樑秋涼冷道。

樑秋涼一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

只是轉了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那一個在我轉身對付成璧時突然屹立在我身後的男子,輕輕低頭屈膝,謙恭自持:“秋涼拜見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