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震謙對妻子的嘲諷不以爲意,反露出幾分自得的笑來,“虎父豈能有犬女?”
陶子徹底崩潰,“寧震謙!你溺愛女兒也得有個底線!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兒長大以後成天跟你們這些兵蛋一樣動不動就揮拳頭!沒有女孩樣兒也就罷了,別稱王稱霸慣了誤入歧途,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被妻子這麼一說,寧震謙覺得也有道理,點頭道,“成,我上去教育教育她。”
說來陶子也覺得憋氣,女兒才三歲啊,哪個三歲的女孩不是和媽媽親近?黏在媽媽懷裡撒嬌給媽媽當小棉襖?偏偏她這個小囡就格外黏爸爸,也不知這塊木頭拿什麼籠絡的女兒,女兒對他非但服服貼貼,有什麼話兒還喜歡和他說,這週上幼兒園,她尋思着女兒應該有許多新奇的感受,幼兒園也定然發生了許多新鮮事,所以每天回來都問她幼兒園的情況,可小丫頭三言兩語就把她給打發了,然後等她爹回來,她就黏在他爹懷裡,咭咭格格說個不停……
這不是純粹讓她吃醋麼?真搞不懂女兒,跟那塊木頭有什麼好說的榛?
不小心在寧震謙面前露了這份心思,還被寧震謙笑,說她小心眼……
她能不小心眼嗎?
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難道這句話真的那麼准以?
心中憋着氣,跟寧震謙一起上了樓。
走至門外,隔音的效果,聽不到裡面有什麼動靜,想到女兒那麼活潑的性子,卻被自己關了這麼久,定然悶壞了,陶子心裡也還是心疼的,所以,寧震謙一打開/房門,她就着急地往裡看。
這一看,滿腔的擔憂頓時又化成了怒火……
她怎麼忘了,她家的小囡怎麼會是老老實實的主?虧她還疼惜女兒……
眼下這臥室是怎麼回事?一片狼藉四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那簡直就是掃蕩過後的戰場……
衣櫃裡的衣服全被翻騰了出來,散亂一地,被子牀單也被掀翻在地,和衣服混在一起,滾成一個又一個的團,而寧小囡小朋友,此時正穿着她爸爸的軍裝,戴着她爸爸的帽子,女王一樣站在亂七八糟的衣服堆裡,因爲帽子太大,整個腦袋都沒蓋住了,是以她高昂着下巴,以露出她的小臉來,同時雙手叉腰,神氣無比……
“寧小囡!”陶子無法再淡定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大吼了一聲。
小囡被突如其來的吼聲給驚了一跳,過大的帽子掉落,滾到了地上,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裡初時是驚懼的,在看見寧震謙的瞬間頓時又變得光彩奪目,笑着撲上來,大喊着,“爸爸!爸爸!”
地上全是衣服,小囡一雙小短腿跑得匆忙,撲通摔倒在地上。
摔跤這等小事,對於好動的小囡來說算是家常便飯,所以連哼也沒哼一聲,爬起來繼續笑嘻嘻地往寧震謙懷裡奔。
女兒這麼貼他,他心裡極是舒暢,把軟乎乎的女兒抱了個滿懷,忍不住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把自己上來“教育女兒”的事完全給忘了……
陶子一看這情形就知道完蛋了,寧震謙又被女兒給收服了,那這慘不忍睹的“戰場”要誰來打掃?
家裡不是沒有保姆,可是,她和寧震謙的臥室,在她看來是極私密的地方,不喜歡別人來打掃,更不習慣他倆的衣櫃也由別人來收拾,想着她和他的內衣褲經別人的手來洗,再經別人的手擺放進櫃子裡她就覺得不舒服,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收撿……
想到這裡,她更爲自己的轉變感到驚奇,從前的她是不善內務的,尤其,她還記得他們初婚,他第一次從雲南回來,撞見的,便是她把屋子弄得慘不忍賭的模樣……
可是,從什麼時候她開始轉變?一點一點把整理內務的工作從他手裡接過來?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當好他的賢妻?
父女倆的對話,尤其小囡咯咯的笑聲把她的思緒打斷,只見女兒摟着她爸爸的脖子,滔滔不絕地介紹着自己的遊戲,“爸爸,小囡是將軍,指揮打仗!那個是山,小囡在山下挖戰壕,就是那個!這是帳篷!爸爸爸爸,和小囡一起住帳篷!爸爸我們一起打壞人!”
小囡指指點點的,原來,她那一堆堆團成一團的衣服代表的是山包,牀單支在椅子上就是她的帳篷,帳篷下面擺着被子……
而寧震謙居然還煞有介事地跟她討論她的戰場……
只是,當小囡說到打壞人的時候,小手指一指,便指着陶子。
陶子本就一腔怒火,如今還被女兒指成壞人,讓她情何以堪?可她是媽媽,是長輩,總不能揪着這點和女兒生氣,於是只是黑着臉,和父女倆的歡快成鮮明對比。
寧震謙和陶子在一起這麼久了,如果還看不出來媳婦兒在生氣,那他真是木頭了,於是,終於想起自己上樓來的目的是教育女兒……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把女兒放在地上,把自己的軍裝從她小小的身體上給脫了下來,暑氣未退的天氣,小囡穿着兩件衣服忙打仗行軍,已是滿身大汗。
他心疼得給她擦了擦汗,才讓自己的臉終於黑沉下來,“小囡,聽說你今天再幼兒園犯錯了?”雖然是努力裝出生氣的樣子,可是眼睛裡的寵溺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小囡一聽,小嘴便嘟得高高的,目光掃了一眼陶子,好像在說,媽媽又告狀……
陶子無語了,怎麼覺得小囡這眼神裡,好像還有鄙視的成分在呢?
“是不是啊?怎麼回事說給爸爸聽!”寧震謙在她面前蹲着,可以讓她不用太費勁就可以看着自己的眼睛說話。
小囡小嘴一扁,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馬上要有淚溢出來,委屈極了的模樣,“爸爸,是豐豐不乖,先打小囡,小囡疼,才用玩具敲他的……”
說着,小囡還把小胳膊擡起來,給寧震謙看,圓圓的小指頭指着白嫩嫩的地方,委屈欲滴,“這裡,豐豐打小囡這裡,打紅了,爸爸看,爸爸看看……”
寧震謙瞪大了眼睛也沒看到小囡的胳膊上有紅印,不過,想必是當時確實紅了,現在又消失了吧,這一點,他是絕對相信女兒的,小囡那麼柔嫩雪白的皮膚,自己有時候不小心親重了點,也會留下紅印,何況是男孩用力打她。陶子聽到女兒說胳膊被打紅,自己心裡也是一緊,女兒就是她的心肝寶貝,真被欺負了她心裡也是疼的,當即便伸長了腦袋去看女兒的胳膊,只見仍是粉粉白白的,並無印記,心裡才鬆了口氣。
寧震謙摸了摸女兒的小胳膊,仿似在撫平那並不存在的傷痕似的,柔聲道,“既然這樣,爲什麼不跟媽媽說清楚?”陶子對這個女兒,其實也是疼在了心肝上,若知道是別人先打小囡,而且還把小囡打疼了的話,肯定不會關女兒禁閉了。
小囡卻委委屈屈地看了眼陶子,然後躲進寧震謙懷裡道,“小囡說了,媽媽還要罰小囡不吃飯……”
說了嗎?陶子記得小囡確實是說了句,他打小囡,小囡疼……
可是,當時自己正在氣頭上,沒把小囡的解釋放在心上,還將之視爲頂嘴……
再說了,小囡多跟她說幾個字會少塊肉嗎?每次都是三五個字打發她……
但,即便是這樣,也不能縱容小囡,所以,依然一副威嚴的樣子,“不管怎樣,打人都是不對的!小囡,你明白嗎?”
小囡纔不明白……
如果她不打贏豐豐,那豐豐以前見了她還是要欺負她,所以,要想讓豐豐不欺負自己,就只有讓他怕自己,那也只有打贏他才行!
是以至此,她仍不覺得自己錯了,只是用央求的眼神看着爸爸,希望爸爸幫她說話。
寧震謙固然溺愛女兒,可是,媳婦兒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長遠而理智地來看,父母在孩子面前必須得有威嚴,所以,陶子管教女兒,他一定不能駁她面子,這點,寧家上下都是一致的,比如,陶子關小囡禁閉,寧晉平和嚴莊疼在心裡,也不會多說半個字。
再者,從最實際的角度來看,他還不想事後陶子把這筆賬算到他頭上來,又趕他去睡書房……
所以,認真卻仍然溫和地對小囡道,“小囡,無論怎麼樣,都不能先動手打人,知道嗎?先動手的那一個,一定是錯的。”
“小囡沒有先打人……”小囡以爲爸爸也要冤枉自己,趕緊表白。
“是,爸爸知道小囡是乖孩子,不會先打人,所以小囡以後要更乖,纔是爸爸的乖寶寶。”寧震謙瞭解自己的女兒,得一頂一頂的高帽給她戴着,她才舒暢。
小囡聽了爸爸的話,果然笑了,胖胖的小手繞着爸爸的脖子,小臉蛋在爸爸肩窩子裡蹭啊蹭的,得意而又有些難爲情地撒嬌,“小囡本來就是爸爸的乖乖寶……”
寧震謙笑了,可是,一邊的陶子看着,心裡卻更酸了,自己在女兒心中好像一點地位也沒有……
“可是小囡,今天你讓媽媽擔心了,要不要給媽媽道歉?”寧震謙摸着寶貝女兒的頭,輕問。
小囡嘟着一張嘴,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要道歉。
“小囡,同學之間要相互友愛的,你把豐豐打出了血,豐豐也會很疼,媽**評你,你不接受,媽媽會難過,你和同學打架,媽媽會擔心你被打疼,你說,自己錯了沒有?”寧震謙慢慢的,一點一點引導。
小囡噘着嘴想了很久,最後才走到媽媽面前,低着頭說,“媽媽,對不起,小囡錯了,以後一定不先打同學。”這句話還是有餘地的,她只答應不先打同學,可是如果有人要欺負她,她還是會打回來!
陶子焉能不知小囡的心思?可是,她的心裡也是矛盾的,如果真的要女兒打不還手,她這個當母親也做不到,太懦弱了便容易被人欺,陶子也不想女兒成爲那樣的人,所以,也就意思一下,就此作罷,“小囡,以後同學欺負你,你可以想別的辦法,告訴老師告訴爸爸媽媽都可以,知道嗎?打人是不對的。”
她自己也知道這番交代多麼沒有說服力,小囡能服纔怪了,她寄希望於以後,慢慢地教吧,有時候語言的教育太蒼白,希望以後懂得唸書,漸有修養了,再改掉這個毛病,淑女是不能動拳頭的……
寧震謙見小囡終於低了頭,也算是不易了,又道,“小囡,把衣櫃裡的衣服都翻出來,還把房間搞亂了,媽媽收拾起來會不會很辛苦?”
小囡偏着頭想了下,點點頭,小臉還真有點認錯的樣子了,比之前承諾不打架還真誠。
“小囡,一個好的軍人懂得怎麼用最快的速度搭建營地,也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打包出發,所以,現在和爸爸比賽,看誰最先把帳篷收起來,怎麼樣?”
“好啊!”小囡頓時興奮起來,兩眼發亮。最喜歡的人就是爸爸,爸爸穿軍裝的樣子好威風,有機會跟爸爸比賽,她怎麼不激動?
於是兩父女一個蹲着,一個趴着,很快就把亂糟糟的房間恢復到了原狀,其實基本都是寧震謙做的,小囡能不添亂就已經不錯了,可是,看着小囡在那起勁地跟着寧震謙學,陶子心裡還是被暖暖的感覺包圍了,某種霧氣漸濃……
這樣的畫面,太美好,太溫馨……
眼前這個男人,在女兒面前可是一點也不木了,她費心盡力也沒將這塊木頭給敲打成器,倒是女兒,不着痕跡潤物無聲地,就把她的木頭爹給疏通了……
一切收拾妥當,寧震謙看了一眼還在一邊杵着的陶子,對小囡笑道,“好了,認了錯,禁閉也結束了,下去看奶奶把飯做好了沒有。”
小囡肚子早餓得咕咕直叫,聽說可以允許她吃飯了,一蹦就跑下樓去了,一路,嘴裡還大呼小叫地喊着“奶奶,肚子好餓……”
寧震謙笑着走到她面前,見她臉色始終不好,直道她還在生氣,於是將她擁入懷裡,勸道,“行了,小囡能有多大?慢慢教唄!我看她也不至於調皮得無可救藥,打架這事兒,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確實……粗魯了點,可是,總比被人打了好……”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不妥,忙改口,“我會好好教她的,一定把她教成你想要的古典美女,溫雅嫺靜,氣質出衆。”陶子苦笑,性格是先天帶來的,不是她灰心,小囡估計這輩子都難和文雅嫺靜這四個字沾上邊了……
只是,讓她心裡略酸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他那句“我會好好教她”,她真不明白,她對小囡盡心盡力,疼到了骨子裡,可小囡爲什麼不親近她?反要他一個當父親的承諾好好教她?
“怎麼了?還是不高興?”懷中的人始終提不起興致,寧震謙便索性抱着她坐在牀沿上。
雖然以爲人母,可還是喜歡被他當小孩似的抱着,那種還被人疼着的感覺,卻讓心裡更酸了,不由戳了戳他的胸膛,“你管我高不高興呢!只要管女兒就行了!”
寧震謙微微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不由好笑,嘴脣輕碰她的,“還吃女兒的醋?”
“我哪有吃醋了?”陶子怎麼會承認自己跟女兒爭寵,不過,還是酸酸地說了句,“我就是覺得,我這個當媽的,完全就不能教女兒了,她只聽一個人的,到底是爲什麼呀?我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她見到你的時間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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