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被高高吊起,他下面是一堆乾柴。轟的一聲,火苗直竄。他犯了天條,被判與火刑。玉韻就在下面呼號,衆神卻是無動於衷。大火紅的一片,古琴在火中深情地望着玉韻,流下愛的淚水。淚水一顆顆的,在火中硬結爲淚珠,像水晶一樣。玉韻掙扎着要撲向火裡,卻怎麼也近不了,被無形的力量隔開了。大火紅的一片……
“琴兒,琴兒——”玉韻驚叫,猛地醒來。又是噩夢。古琴被驚醒了,急說:“我在這,我在這,別怕!”玉韻緊緊摟着他,驚魂未定。竹林裡安靜而且祥和,星空清朗而且高遠。竹子都清秀而默立,並且柔和安詳。古琴依稀見玉韻的臉上有汗水的光華,幾絲青發零亂虯曲並柔和地輕依着臉,而玉韻的眼睛也如清朗的夜空悠遠而悠遠。
“別怕,是夢而已,不是真的。”古琴安慰她,但心裡卻也不安:玉韻怎麼會做噩夢呢?玉韻沒有告訴他夢到什麼。這是古琴到大學報到的前一個晚上。
因爲大學太遠了,爲了節省時間,古琴買了火車票,決定坐一回交通工具。但從家到火車站那幾十公里路,他還是徒步走過去。因爲不知道火車站在哪裡,他還問了不少人。玉韻因爲身體不適,不能遠送,就在竹林路口與古琴揮淚話別。竹林青青,淚眼依依。
聽說火車上扒手很厲害,古琴時刻注意着身上的存摺和銀行卡,一刻也不敢閤眼。就這樣坐了四十多個小時,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出站口有城裡各高校的接待團,學生雲集,彼此陌生。古琴沒費什麼工夫就找到了自己學校的接待處,報了名上了校車。
大學,很大。走了一個小時,還不能遍覽校園全貌。感覺人也長大了。讀了十二年的書,此時才感覺自己是個大人。是不是因爲校園大的緣故呢?也許吧。看那些新同學,熱情有禮,臉上已無兒時的天真。大學大了,事務也多。好不容易找到寢室,又花半天時間排隊註冊,辦了五六七八個手續。這一下來,古琴感覺有點累了。
還是要參加軍訓,爲期一個月。因爲是大學,大人,那就得遵守鐵一樣的紀律。古琴期待着學習一些高科技的東西,最好能見識一下飛機大炮什麼的。後來發現連軍刀都不見一把,更別說步槍了。內容與高中時一樣,幾個基本的動作,訓練大家的意志和團隊精神。古琴依然難以與大家協調,連連受罰。
同學們來自****,喜歡談老鄉。與新同學談話,古琴總感到尷尬。因爲他們總要問他來自哪裡,叫什麼名字。一兩次忍耐着也就過去了,但因爲是大學,絕不是一兩次就夠的。稍稍熟悉一些後,談得較多的是高考。這大概是因爲高考剛過不久吧。大家能到這裡來,還不是高考牽的線搭的橋嗎?古琴後來發現,到了大二大三了,還有人興致勃勃地談起當年高考之事。
漸漸的,古琴瞭解到更多的大學的常態。他突然覺得寢室空間太小。這小空間裡要住四個人。牀與桌子連在一起,牀在桌子上方,撐個蚊帳差不多抵住天花板。室裡可以活動的空間,左右剛好兩臂的距離,兩個同學同時下牀,一不留神就屁股摸屁股;前後距離只有七步,即從窗到門的距離。前無陽臺,後無衛生間。一個單元一層只有一個二米七八的陽臺,一個衛生間,三十多人共享。古琴擔心不夠用,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到這裡來的人,十有**不常洗澡。大熱天,也有一個月才洗一次澡者。不常洗澡,衣服也不常換,就是常洗澡者衣服也不常換,一個陽臺也足矣。看來設計師真有先見之明,多建也是浪費,索性就省了。這麼出色的宿舍樓,每年每人一千二百。若配個電視機飲水機或者空調什麼的還可以,但都沒有。正如一些同學說的“什麼都沒有”。
古琴也見識了大學生的消費。宿舍雖小,但不能沒有娛樂。所以,電話線接口,寬帶接口,視頻接口一個也不能少。很快,電腦有了,電視機進來了,音響震動了。小件的有各種隨身聽、手機等。宿舍是個小團體,有的東西得分擔一下,比如電話。電話是磁卡電話,話機四十塊。古琴還沒有打過電話呢,大學四年估計也不會打。那會有人打給他嗎?也許有吧,但肯定不多。不管用不用,爲了一點顏面,他主動給了十塊錢。還有一樣東西不能少,剃鬚刀。都長大了,鬍鬚也會越來越粗壯。不刮鬍子形象可不大好,古琴又得花錢買個剃鬚刀。再沒有其他東西要他花錢的了吧,除了吃飯。在這裡可不能再像高中時候那樣吃不要錢的飯了,飯堂也不一樣。在這裡連喝水都要錢。開水處提供開水,兩毛錢一壺。爲了省這兩毛錢,古琴偷偷喝自來水。喝水這一重要問題他就這樣永遠地解決了。而其他同學則遲遲解決不了。兩毛錢事小,但從開水供應處提一壺水回到宿舍起碼得五分鐘。提一回也就罷了,但每天都提一回,那就不好堅持了。所以,不是很有錢的都商議着買飲水機,順便把學校詛咒了一頓。其中有一位同學比較大方,自己掏錢買了一臺飲水機,過濾式的,四百塊。同宿舍的人也沒什麼話,其中一位同學主動分擔了一百,另外兩名則不見動靜。這位主動買飲水機的同學沒經過商議就買了,當然不期待其他人分擔。可後來他發現自己是自找麻煩。他買的飲水機本來最多與同宿舍的人分享,不想其他宿舍的人都紛紛過來找水喝。這些借水者多都是抽菸喝酒的。一兩次也就算了,但頻頻光顧,彷彿成了一家人,讓買飲水機者心裡頗不平衡。拒絕人家總不好開口,於是買飲水機者寫了一個字條:“不對外開放”。他實在不想這樣,但他家裡也實在不富裕,買飲水機乃因爲他身有頑疾,到開水處買開水多有不便。他並沒有對大家說明他的苦衷。他和古琴比較友好,纔對古琴說了這些。飲水者看了標語雖有所想,但還是要喝水。有一次,一位常來喝水的口渴者又來接水,而買飲水機者嘮叨了兩句,叫他到別處找水,實在找不到再到這裡來。這話說得有點模糊,但口渴者耳朵靈,一手按住買飲水機者的頭搖了搖:“你說什麼呢?啊?”買飲水機者又說飲水機是他自己買的,借水的人太多,不太方便。看來買飲水機者膽小怕事,要是好勇鬥狠者,在口渴者按住他的頭的時候定然會動手還擊。口渴者發火了:“哎呀,你是要問我要水費了不是?”旁邊一位舍友看着要出事了,急忙把口渴者拉開,並解釋說飲水機是他(買飲水機者)買的,不是公共的,不要生氣。口渴者又罵了兩句,走到門口,突然把水往裡一潑:“不要了,媽的!”真是件不快之事。買飲水機者甚是無奈。古琴心裡爲他鳴不平,但卻也無奈。飲水事件過後不久,買飲水機者在校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以第三人稱方式敘述了飲水事件,並將事件上升爲打架,說買飲水機者被打得不輕。文章末尾點出這件事的教育意義使得文章可以發表。這肯定是買飲水機者因那件事而心裡不痛快,又無處發泄,故作文章。很不巧,文章竟也被口渴者看到了。一天晚上,買飲水機者在校園裡捱了一頓打,傷得不輕。捱打的時候,雖是光線昏暗,但他也看清了出拳者的面目,正是口渴者。事後,買飲水機者沒有報告班主任,自己悄悄買傷藥。古琴佩服他的爲人,無形中與他靠近。
大學大了,什麼人都有。以上說了口渴者,以下說說抽菸者。高中的時候就已有不少抽菸者,但那時候學校還管着,禁止他們抽菸。大學則不管,自由多了。不管煙,酒就更不管了,實際上也不能事事都管。可是既是不管,又不講人權,所以常有酗酒鬧事者。這些都很平常,大學的風格就是全面暴露。此外還有大便不衝廁者,把飯倒進水池而不擔心堵塞下水道者。不到半個月,宿舍就變臭了,臭襪子把蚊子都薰走了,睡覺不必掛蚊帳。這一切如何適應?古琴覺得宿舍就像一具棺材,散發着腐臭之氣。但是要成爲一個有修養的人,必須得接受這樣的考驗。
總之,大學與高中真的不一樣了。它給了每一個學子全面展示自我的條件和機會。色彩繽紛的社、團、會就像蝴蝶一樣飛舞。在消費方面,也分明把每個學子都當成小康人家;在情感方面,成雙成對,勾肩搭背,與西方世界相差無幾……惟獨古琴最寂寞。他不屬於任何一個社、團或者會,他認爲這些都很膚淺;吃的方面也只是白飯青菜,自然也不會與什麼人勾肩搭背了。但他也有一個突出的標誌:衣服就只兩套,高中時穿過的,於多姿多彩奇形怪狀的服裝世界裡,最不搭調的那一個,名字叫古琴。
聽得比較多的是什麼人文精神,大學生心理狀況。古琴覺得這有點兒意思,人文精神不就是基本的修維精神嗎?修,修剪,修養,修煉,內修人格,外修一切真理;古人修道,現代人仍可修道——文史哲,各高新科技知識。維,維護的精神與能力,維護所 “修”之果,維護正義……在時間的軌道上修煉了五千年,人們應該知道他們要修什麼!大學生的心理狀況令人擔憂?古琴不屑一顧地一笑,繼續擔憂吧,看看這些日子的表現,看看高中的教學,簡直是活該。
他依舊不喜歡和別人說話。認識一個人,總得說自己的名字,然後說說現狀或過去的事,這些東西隨着認識的人數的增加而增加重複。已經認識的人,見面時還得重複昨天的問候。寂寞的時候想說話,而說話的時候又發現說的多是無聊的話。無聊才說,說的依然是無聊。而說的多是已經說過的,重複的無聊。
在學習方面,古琴的能力沒有停止增長。他的大腦可以進行更嚴密的分工,可以同時讀四到五本不同學科的書。可是後來他再也沒有發揮這種能力,因爲他越來越覺得那些所謂的新書太膚淺,他不想讀下去。而學習設備方面,他卻遠不如別人。許多同學都有了私人電腦,而他卻連一支鋼筆也買不起。
圖書館本是個好地方,是座知識的寶庫,也是個比較**的地方。到這裡來的人無形中受到感染,不敢大聲說話。抽菸者也少。不知道是抽菸者不喜歡圖書館,還是書的法力降服了煙魔,圖書館成了名副其實的無煙館。在所有禁止吸菸的地方,大概就圖書館做得最好了。愛學習的人很多,漸漸地分出領地來。他們把自己的學習資料,工具袋或者水壺等放在座位上不帶走,表示他已經定了這個位置,下一回來還坐這裡。書架上擺滿了書,回頭一看那一大片桌椅上也擺了一堆堆的書,真是到處都是書。那些以書佔位者,大概有着上等的品性。這種佔領的意識擴大到一個國家,那就可以開疆闢土,就有希特勒的法西斯。這絕對不是不懷好意。人類正是通過不斷擴展領地,擴展生存空間纔有今天的發達的文明。那些獅子、老虎不也要佔山爲王嗎,只因不及人類聰明,故成不了文明。植物也要落地生根呢。也有爲尋求愛情而來圖書館的。有了自己的領地,再物色意中人,然後慢慢靠近。已經戀愛的一對,到這裡來看看書,修養修養,還真不錯。說得嚴肅一點,這種佔位現象其實就是中國人家的觀念的無意識的流露。同學們把這種觀念帶進學校來了。在教室上課,已不再像以前由老師給編定座位,而是自由地坐。來得早的可挑最好的坐位。雖是如此,同學們的座位還是相對固定。同一個班的集中在一塊,在不同的教室,只要空間相似,便佔有相對的位置。具體到班裡的每個人,都常常佔有相似空間的相對位置。圖書館則不存在流動上課的情況,位置則更加穩定。只要在一個空座位上放上你的書,這兒便可以說是你的“家”了。竹林是玉韻的家,她從不輕易離開。玉韻心裡是不是也同樣有着根深蒂固的“家”的觀念?也許不能這麼說。古琴沒有在圖書館安個“家”,他的家在竹林。校園西北角種了一小片竹子,是個好去處。稀疏的幾桿,也許略顯孤單。她們也許是被人從竹林裡移植出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故有幾分孤單神色。即是如此,她們依然有着她們固有的神韻。靜靜地與她們在一起,想着玉韻。
古琴極想把自己的心門打開,溶入大學世界,卻因爲口袋越來越輕,反而將自己關得更緊。於是他總愛找一個無人的地方,靜坐着,不斷地重複一套古老的思想:與如水的清澈溶爲一體,將心靈清洗;於混濁中修養清高,將心託與明月。不久他發現這樣不但孤獨,而且有點消極,於世無用。於是他想:爲人而浪漫,爲己而孤獨;舍我而溶入宇宙,但求參透萬物;人間疾苦,我靈魂之所在,人性善惡,我之將求。如何爲人而浪漫?大概是與人爲善吧。他平常不主動與別人交往,但倘若有人有事找他,他必以最大熱情去幫助。然而這樣的情況不多。同學們也並不瞭解他的內心。說到相互理解,校園裡又有幾個知己?聽聽名字的叫法吧,姓與名一起叫。小學的時候,同學們相處不到一天互相叫的都已是名,若把姓加上去倒覺得不順口。到了初中,同學們開始的時候叫彼此的姓名,一個月後熟悉了就直接叫名字了。高中與初中情況差不多。然而到了大學,彼此之間就正式對立起來,得姓與名一起叫了。特別要好的同學之間也有直接叫名字者,但這種情況並不普遍,而且他們之間也花了很長時間去相互瞭解。這也符合人之常理。小的時候比較單純,長大之後便越來越獨立,主體意識不斷增強,除非知己好友,否則不能近心池半步。也許還有其他微妙的因素,古琴即便是想敞開內心世界,卻無人靠近。也許是他自己沒有主動走進別人的內心世界,故別人也難以接近他的心靈家園吧。
大學之所以大,還因爲有博學的老師。這是一個講座上一個教授的觀點。這話很有分量,古琴也漸漸認識了不少老師。這些老師中不乏出色者,但有一點讓古琴不喜歡。那就是這些老師普遍地強調同學上課不要講話。其中有位老師最個性,只要有幾個同學講話,他就不耐煩了:“你們這是幹什麼嗎,講什麼話,真是煩!”“你們講話都影響我的思路。”“又不是讓你們討論,叫你們說的時候卻不說!”“上課講話者不要來了,我允許他不上我的課!”上課不許講話,從小學到大學似乎都沒什麼改變。古琴自己雖不喜歡多言,但從不反對別人多話,他們喜歡說就讓他們說啊,怎麼還像家長一樣要求他們言聽計從,學不學是他們的事,這些大人怎麼那麼喜歡管小孩。有的女老師因爲強調多了,下面一片噓聲,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令人快意的是還有特殊者。就有那麼一位老師,從來沒有說過“同學們不要講話”,“同學們請安靜”的話。這並不能反映老師不負責任。他端莊方正,面容和諧,博學睿智,對《易經》深有研究。在衆多老師中,他是唯一一位用方言講課的老師。聽他講課是一種享受。他了解同學們,以他的博學和才智吸引着同學們,掌握着課堂氣氛。堂下雖偶有不愛聽課的小動作,但並不影響大局,整個給人的感覺是自由而靈動的。
古琴還遇到一位奇怪的教授。這教授話說得很慢,停頓停得特別長,似乎非常謹慎,彷彿說錯話要被殺頭的樣子。他講課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想以我的言論影響你們的思考,你們是自由的。”一節課下來,他沒說什麼話,同學們心裡納悶。然而到第二次要上他的課的時候發現上課的已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位老師。換老師了?新老師青春活力,喋喋不休地講了一節課,似有說不完的話。原來那教授到哪去了呢?後來聽說是撤走了,是個騙子,用假文憑進學校來當老師。古琴覺得惋惜。
學校還有些愚蠢可笑的措施。因上課常有人遲到,學校便規定上課鈴一響便關教學樓大門,遲到的同學不能再進去。他的意思大概是不讓遲到者進,好讓課堂考勤者記了遲到者的名字當是缺課處理吧。遲到者也許是不愛學習者。然遲到總比不到好,老師一句有用話,他們本來可以聽到,從此發生改變,然而卻因爲遲到而錯過良師益言,誰之過?其中愛學習者也難保每次都早到,他們總有自己的事情。可惜這些遲到者不會向法院起訴,告學校妨礙了他們學習的權利,但估計法院也不會在意。在學校,領導即家長,孩子們不聽話,理應受罰的。還有件荒唐可笑的事。學校在男生宿舍門前掛上“女性公民禁止入內”的告示,女生宿舍門前則掛“男性公民禁止入內”。另外有規定:不經批准進入異性宿舍樓者罰款五百。真是白癡一樣的規定,在封建時代,賈寶玉要見林妹妹隨時可到瀟湘館,今兒卻是誰當道了?
不知道子語那邊怎麼樣了,他和吳雨還好嗎。古琴想得最多的還是玉韻。似乎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他都會想到玉韻。夜深人靜之時,想念玉韻之心更是寧靜而悠遠。這時候也是他一天感覺最實在的時刻。他想和玉韻說話,想知道玉韻怎麼樣了。他腦子裡滿是玉韻的音容笑貌,耳邊還彷彿響起玉韻的舒緩的細語。
玉韻又開始了等待。這一回,古琴離她有千里之遙,不可能每週都回來了,她得等到寒暑假才能與古琴相見。竹林裡靜悄悄的,孩子在安靜地成長。玉韻靜靜地感受着,撫摸着他,想着與他交流,想着他將來的樣子。她神色安寧,嘴角浮着微笑。孩子會感受到竹林的安靜,會感受到竹葉飄落的聲音,會感受到周圍的一切甚至玉韻的微笑。他還會聽到美妙的簫聲,輕柔如流水的聲音。然而,他能感覺到玉韻的寂寞嗎,能感覺到玉韻對古琴的思念嗎?不要去感受這些,孩子,安靜地長大吧。玉韻常常用額頭貼着竹子冥想,想着與古琴說話。肚子裡的孩子是她和古琴的,有她玉韻的血脈,亦有古琴的靈魂。她隨身帶着古琴送給她的玉玦,每天都撫摸它幾回。偶爾還會想起夢中的情景。夢中的古琴玉韻定會琢成玉簫,並會把剩下的玉料琢成一對玉玦,一人一個。一定會這樣的,她相信。想到此,她的嘴角又會浮現笑容,竹林是那麼安靜。
玉韻的肚子一天天地突出來,她的幸福也在一天天地增加。而一天傍晚,她出竹林挑水時,終於被無聊已久的村民發現了。一時間,玉韻大肚子的消息傳得比手機短信還快。於是,村子裡又熱鬧起來,男女老少都在談論玉韻的肚子。
“……不知是誰的賤種!”
“什麼,狐狸精也會生孩子?”
“真是傷風敗俗!”
玉韻原婆家覺得這女人又醜了他們一回,那黑臉婆咬咬牙,噴了一句:“真是石頭開了花!”
不少男人則隱隱感到痛惜,玉韻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呢,誰有那麼大的福氣,爲什麼不是自己的呢……
聰明的村民首先懷疑:那孩子很可能是古琴的。這一想法一傳開,人們便越來越肯定了。試想,他們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乾柴烈火,一點便着……於是,婦女們終於有機會把許多年來一直沒用差不多忘掉的話狠狠地說了十幾遍,激動到要把玉韻的皮剝下來的地步。
玉韻全然不知村裡婦女們的刀一般的牙齒,只沉浸在幸福的海洋裡。她也不擔憂孩子出生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問題,她只是很單純地愛着,愛古琴,也就愛他的孩子。而古琴想的則多一些。但不管什麼問題,他自信都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