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第二更)
“才子佳人”這四個字,本身就是一齣戲。
上京趕考的學子,遇上端莊秀美的大家閨秀,演一出悽美婉轉的《西廂記》,唱一曲“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最後,才子總是高中魁首、御街誇官,佳人便夫唱婦隨,得嫁良人,在觀衆們的掌聲與笑容裡迎來美好的大團圓結局。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尚蘭小姐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徹底證明了這一點。
昨晚剛開始的時候,那舉子的言行還是很收斂的。只不過是尚蘭她們逛到哪裡,他們一幫人也跟着走到哪裡罷了。既沒有言語調戲,更沒有緊盯不放——廣場這麼大,本來就是隨便大家亂逛的,你還能管得住人家的腳?
兩圈下來,再笨的人也知道對方的意圖了。要是謹慎點的大家閨秀,早該離開這是非地,回自家車子上呆着去,免得惹事上身。不過尚蘭要是這麼做了,也就沒有了後來的故事。
尚蘭何曾被人這樣追求過?有時候出席一些宴會,她坐在一旁聽人家那些千金小姐談論她們被人追求的故事,真是好生羨慕。當然,這種追求往往也是很含蓄的,最多隻是在某個詩會上有人爲她們寫了一首詩;或是某位公子常常在約她們家兄弟出行的時候,總要捎帶上她本人,路上獻獻殷勤啥的。
這種程度的追求,在大梁朝的上流階層裡,也是被視爲一種風雅的行爲。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要大家發乎情、止乎禮,沒有任何逾矩的地方,倒也不會有太多的衛道士衝出來指責。
尚蘭早年在風氣閉塞的西北,哪裡見過這些。她本人姿色也很一般,在有男子在的聚會裡,也並非大家矚目的對象。
現在卻被一羣風流士子默默追求,使得尚蘭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絕不認爲那些人是在追着她的姐妹們跑,在她心目中,她們不過是襯托她的綠葉而已,哼哼。
所以尚蘭不但沒有立刻拔步離開,還故意在一些燈山下停留,做出種種嬌態來,讓那些舉子們更能欣賞到自己的姿容。這個時候,她的心思還是蠻單純的,只是想享受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覺而已。
那風騷舉子久經風月,一看這位大小姐如此做派,就知道事情有了幾分光。他未必覺得尚蘭有多美,但看尚蘭衣飾貴氣,出身一定很好。能泡到一位正宗的京城千金,對於這些外地舉子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於是他便更加賣力地吟誦起詩詞來,專挑那些香軟情濃的豔詞讀着,句句都在挑動着尚蘭的情思。他的同伴也是慣於此道的,全都幫着他起鬨。尚堇、尚梅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尚蘭說,還是先回去吧。
尚蘭猶豫了一下,想走又捨不得走。
突然這時天上剛好颳起大風,把廣場上的燈山吹倒了兩座。人們慌張起來,生怕發生火災,大聲呼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偌大的廣場上頓時變得亂糟糟的。
很多人都在奔跑中摔倒在地,場面越來越混亂。幸好廣場周圍早就佈置有水龍局的人在看守,一見起火,馬上撲過來救援。加上當時在場的人員疏散、管理得力,倒也沒有釀成太大的騷亂。
從起風到場面逐漸平靜下來,其實時間並不長。但信安王府的人們在鎮定下來之後,才發現——尚蘭沒有在大隊伍裡頭!
這還了得?尚堇尚梅立刻發動人手去尋找尚蘭,但事實上也沒有找太久。因爲——他們馬上發現,尚蘭就摔倒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而那一直在挑逗着尚蘭的舉子,居然臉面朝下壓在尚蘭的身上。總要緊的是,當那舉子掙扎着站起來的時候,他的右手——和尚蘭的左手正拉得緊緊的……
被這一幕嚇傻了的尚堇等人還沒回神,旋即又驚恐地看到,周圍的人們都朝他們兩個看過來了。並且,人羣之中,還站着幾位平時和信安王府有過來往的女眷。
“哇……當時沒有在場,好可惜啊!”舒綠聽到這裡的時候,內心發出了由衷的感嘆,可惜不能對着兩個丫鬟說這種話。不過,她隨後提出了疑問:“那人怎麼會拉着三小姐的手?”
“我們也不清楚啊。三小姐哭得不行,說她摔倒後什麼都不知道了,都是那人來拉扯她……”巧珍和巧英對視一眼。
舒綠冷冷笑了一下。
這三表姐好天真。以爲這麼推就能把自己的責任推掉麼?
她稍微動了動腦子,基本上能把當時的情形回放了一遍。應該是人羣騷動的時候,那位舉子做出大英雄狀,拉着尚蘭就跑,說什麼“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之類。趁機亂來嘛,吃吃豆腐嘛,很正常。
尚蘭要真是像她說的那樣無辜,她能一個人脫離在大隊伍之外?一個大小姐,如果不是她自個亂跑,丫鬟小廝們肯定會把她護得死死的,怕啥啊。
舒綠能想到的事,張氏怎麼會想不到。
此時的張氏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指着趴在牀上一個勁兒痛哭的尚蘭破口大罵:“哭哭哭,你就會哭!從昨晚回來哭到現在,你還有臉哭!”
“嗚嗚嗚,母親……”
尚蘭哭得嗓子都嘶啞了。
她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就是去看個燈會嗎?怎麼……怎麼最後,會鬧成這個樣子呢?
“你就哭吧!尚梅那丫頭可是交代了,當時鄒家、菱家、馮家的人都在看着呢!你就等着吧,從昨晚開始,你這事就要傳遍京城了!”
張氏何嘗想說這些?她是多好面子的人,結果女兒卻鬧出這樣一樁醜事來!她……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丫鬟們在外間屏聲斂氣,動都不敢動。這邊的丫鬟都是臨時從張氏的院子裡撥過來的。尚蘭本身的丫鬟,跟她出去的固然被打得只剩一口氣,留在家裡的也沒好下場,通通被趕到廚房裡做粗活去了。
張氏罵得自己都想哭了。突然門簾一掀,她下意識地擡起頭朝門口看去,看到自己的丈夫一臉青紫地走進了女兒的閨房。
“夫君……”
張氏還沒說完,迎頭就被世子樑璋扇了好大一個巴掌。
“啪!”
這一掌打得好重,張氏連人帶椅子被扇得滾倒在地上,發出悲慘的痛呼。
尚蘭被暴怒的父親嚇住了,瞬間沒了眼淚,瑟縮成一團想躲進牀角去。
但她哪裡躲得過?樑璋一手揪住女兒的頭髮,用力將她從牀上拖出來,扔在地上。他不顧尚蘭的慘呼,擡起穿了官靴的腳就朝女兒一通亂踢,踢得尚蘭殺豬般叫起來。
“夫君,夫君,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張氏對女兒再不滿,還是疼愛居多。她忍着臉上的疼痛,撲過去抱着樑璋不讓他再踢,又被樑璋再打了兩個巴掌。
樑璋再朝女兒身上踢了幾腳,才恨恨地對張氏說:“你養的好女兒!一家的人都給她丟盡了!”
張氏衝過去抱住已經半昏迷的尚蘭,兩人哭做一團。
樑璋厭惡地看着妻女,怒道:“別嚎喪了,我還沒死呢!你趕緊把她拾掇拾掇,老王爺要見她!”
這就是他扇妻子巴掌,卻只踢女兒身上的原因。要是把女兒臉打傷了,在老王爺那兒不好交代。
尚蘭聽到祖父要見自己,真希望自己就此昏過去。在這個時候,祖父將自己叫過去,還能有什麼好事?
可她被父親的暴打打得怕了,不敢再出聲求饒。張氏也知道,老王爺既然開了口讓尚蘭過去,她推阻也沒用。出了這樣的事,老王爺要過問,也是很正常的。
樑璋又踢翻了一張椅子,才怒氣衝衝地離開。張氏叫了丫鬟來給尚蘭梳洗理妝,自己也拾掇了一下。她撫着發腫的臉頰苦笑着想,結髮夫妻二十多年,這還是夫君第一回對自己動手,也是他第一次打女兒。
可想而知,樑璋在老王爺那裡肯定受到了相當大的壓力。
這回的事情……想必難以善了。
老王爺見到尚蘭的時候,沒有過問她紅腫的眼睛與頹廢的樣子是怎麼回事,還在頭也不擡地看着他的公文。
在足足將尚蘭晾了小半個時辰以後,他才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在出嫁之前,不許出門。”
出嫁?
尚蘭被老王爺這句話給弄懵了。
讓她嫁人?這麼倉促,嫁給誰?她什麼都不敢問,當她很快就從張氏那兒得到了答案。
老王爺吩咐張氏,立刻給尚蘭準備嫁妝,春闈過後馬上出嫁。
她要嫁的對象,就是那個與她一同在燈會上摔倒糾纏的舉子。
“若她不肯嫁,那就讓她自盡以全名節,或是當姑子去吧。”
(大家滿意尚蘭的親事麼?)
(稍晚,抱歉,因爲媽媽的大姐來身上了——啥意思大家懂的……於是寫不動了,嚶嚶嚶。趴在牀上裝死中,求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