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太句句說在陳夫人心坎上,陳夫人差點脫口唸起佛來,沒想到這事山迴路轉,竟轉到了自己想了十幾年的心事上頭,大爺荒唐了這十幾年,總算報應來了,真是惡有惡報,陳夫人滿心的喜悅掩不住,看着周老太太親熱無比道:“您上了年紀,看事就是明白,可不就是這話,就爲了這麼個不肖子弟,把一家的爵位敗壞了,那一家一族就全搭進去了!您老可提醒我了,回頭得趕緊跟我們侯爺說說這事!”
陳夫人誠摯熱情的留周老太太吃了晚飯,又讓人包了兩匹時新樣子的織錦緞,拿了幾餅新茶並幾匣子點心,親自將周老太太送到二門上了車。
南寧郡王府的花會年年都開得遲,傍晚,蔣郡王妃用了飯,正歪在炕上和白嬤嬤商量這花會的事。白嬤嬤一邊細細剝着核桃仁遞給蔣郡王妃,一邊低聲說着話:“……大爺和二爺這一天到晚忙着是好事,從前天天在家裡,您不是更愁?”
蔣郡王妃笑起來:“你這話說的是,今年這花會我倒沒怎麼有心情張羅,二哥府上那場花會也就足夠了,鴻哥兒和大郎、二郎也都算得了彩頭。”
“王妃這一陣子可辛苦的很,要不還照去年的例,今年也不動了,還是請那幾家投合的夫人過府說說話,王妃就當消遣消遣了。”白嬤嬤出主意道,蔣郡王妃點頭贊成,正要說話,外面小丫頭揚聲通報,大郎林揚風腳底生風,大步進了上房,長揖給蔣郡王妃見了禮,接過白嬤嬤遞上的茶,轉頭吩咐道:“你們下去吧,我和阿孃說說話兒。”白嬤嬤忙曲膝答應,帶着衆丫頭婆子退了出去。
蔣郡王妃意外的直起上身看着林揚風,林揚風滿臉喜氣道:“今天四爺問我說怎麼沒聽說咱們家辦花會的信兒,我回說咱們府上的花會年年都辦得晚,四爺就說,到時候別忘了給他一張帖子,說咱們府上的花會他還從來沒來過,要過來湊個熱鬧,阿孃,您聽聽,這話說的多少客氣,要過來湊個熱鬧!”
“四爺真這麼說的?”蔣郡王妃意外之極的看着林揚風,林揚風意氣風發笑道:“看阿孃這話說的,當然是真的,四爺如今對我和二哥兒常識有加,還有葉大郎,都是常在一起說笑的,但凡有個什麼熱鬧事兒,四爺和葉大郎總不忘了叫上我,要不是咱們府上花會向來只請女眷,我早就開口請四爺過來熱鬧熱鬧了。”
“四爺還說什麼話沒有?”蔣郡王妃看着兒子,微微蹙了蹙眉頭,眼睛裡滿是困惑:“你再細想想,一句也別漏了,這是大事。”
“也沒什麼了,就問我咱家花會什麼時候辦,說要過來湊個熱鬧,”林揚風攤手道:“還能有什麼話?好好,我從頭到尾一句不落說一遍,先是葉大郎說二堂舅府上的文會又雅緻又別出心裁,後來大家就說到各府的花會,哪家有哪些好處什麼的,接着四爺就問到咱們府上,聽說還沒辦呢,四爺就說要來,旁的真沒什麼了,對了對了,四爺還說他往年竟沒聽說過咱們家花會的事,就問了往年都請的誰家,還說聽說從前寧遠侯府林老夫人的花會最雅緻有趣,說咱們府上的花會必定也一樣雅緻有趣,就說了這些。”
蔣郡王妃聽到最後一句,呆了瞬間,輕輕呼了口氣,又是憐惜又是無奈的看着一臉興奮的兒子,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咽了回去,只伸手撣了撣兒子的肩膀,微微有些寥落的嘆了口氣道:“阿孃知道了,這花會必不會讓四爺失望,你趕緊回去歇下吧。”
“這一天是把我累壞了,那兒子告退了。”林揚風壓根沒覺出蔣郡王妃已經變了幾變的情緒,邊說邊站起來告退道,蔣郡王妃看着兒子掀簾出去了,突然又揚聲叫道:“大郎回來!”
林揚風忙轉身探頭進來,探詢的看着蔣郡王妃,蔣郡王妃招手叫進他,鄭重的低聲囑咐道:“四爺要過來的事,任誰也別提,一個字也別提起,聽到沒有?”林揚風詫異的看着蔣郡王妃,正要張口問個究竟,蔣郡王妃疲倦的蹙着眉頭,揉着太陽穴道:“別問那麼多,你只記牢,任誰也不能說就是了,連你媳婦也不能說,聽到沒有?”
“那好,我聽阿孃的。”林揚風早就習慣了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忙點頭答應,蔣郡王妃‘嗯’了一聲,又想了想,這纔打發林揚風回去歇下。
蔣郡王妃呆看着窗外出了好半天神,揚聲叫了白嬤嬤進來,將四皇子要來花會的事低低說了,白嬤嬤嚇了一跳:“四爺怎麼想起來到咱們府上這花會來湊熱鬧?咱們府上花會一向只請女眷。”
“說是……”蔣郡王妃頓了頓,想說四皇子提起的林老夫人花會的事,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另外一句:“只說了要來花會,旁的統沒說,我猜着,這必是爲了恬兒那妮子。”白嬤嬤的驚訝更甚,半張着嘴怔怔的看着蔣郡王妃,蔣郡王妃緩緩往後靠穩,帶着掌控一切的篤定,看着白嬤嬤接着道:“你看看,我就說吧,恬姐兒那樣的品貌,男人見了沒個不愛的,唉,”蔣郡王妃心裡涌起股突如其來的煩惱,忍不住揉起了太陽穴,揉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就是不知道到什麼份上了,大郎太憨直,這事我也不敢問他,一來他那眼睛根本看不見東西,二來,也怕他心裡藏不住事,萬一讓人看出來,四爺也罷,恬姐兒也好,都不是好相與的。”
“這倒是,大爺是個厚道人。”白嬤嬤忙附和道:“要不,明兒請恬姐兒過來探探話?”
“瞧瞧你,又說糊塗話了吧,恬姐兒多伶俐的人,你探了她的話,她也就探了你的話,不管往後成不成,這事都不能讓她知道,這聰明人都有個毛病兒,最恨人家算計,雖說咱們這也算不上算計,那可不犯着讓她知道。”
“那是!”
“我還想躲個懶呢,看來躲不成了,這花會的事得好好費費心思,你也幫我盤算盤算。”蔣郡王妃示意白嬤嬤坐到炕上,兩人細細商量起花會的事來。
清江侯府,陳夫人忙了大半天,總算打發走回事婆子,半躺在炕上讓人捶腿解乏,這滿府的瑣碎事還真是勞心費神煩死人,大郎失德又無嫡子、不配爲世子這話也不知道傳到侯爺耳朵裡沒有。昨天晚上她思來想去,到底沒敢自己冒然提起這話,反正這事外頭既然都傳遍了,早晚得傳進侯爺耳朵裡,實在不犯着從自己這兒告訴侯爺這話,最好是侯爺聽到這話,跟自己提起……
陳夫人越想越覺得急躁心煩,侯爺那樣的性子,話不說的明明白白他就是聽不懂,算了,今天晚上先探探話,這事還是越快越好,聽說那徐氏還真是一天比一天見好了,要是大郎真接了徐氏回來,有徐家撐着,這事又是個麻煩,只怕就成不了了。陳夫人正惦量着晚上怎麼跟侯爺說纔好,門外小丫頭恭聲稟報,常往清江侯府走動的官媒海婆子過來給夫人請安。
小丫頭側耳聽到屋裡傳出了聲請,打起簾子,海婆子熟門熟路的進到東廂,陳夫人歪在炕上,擡了半擡眼皮道:“坐吧,累了這大半天了,容我歪着歇一歇。”
“看夫人這樣子就是累壞了,”海婆子親熱的奉承道:“夫人得趕緊娶個媳婦回來分分勞纔好。”
“你說的倒容易,這媳婦哪是好娶的?哪有合適的小娘子。”陳夫人睜開眼嘆着氣,半真半假的愁道,海婆子側身坐到炕沿上,看着陳夫人抿嘴笑道:“怎麼沒有合適的?!現就有一家,那可是打着燈籠也難尋的合適人家。”海婆子話說這裡停住了,接過小丫頭遞上的茶,低頭綴了兩口,細細品了品,轉口誇起茶來:“這高門大戶我走的多了,不是我奉承夫人,真就數夫人這兒的茶最好。”
陳夫人挪了挪,示意小丫頭遞了個墊子墊在身上,半坐起來,接過碗蓮子茶,揮手屏退衆人道:“不用在這兒侍候,讓我們自自在在的說說話兒。”
海婆子瞄着衆丫頭婆子退出去了,放下茶碗,看着陳夫人笑道:“真正是件大喜的事,就是昨天晚上,我在來慶茶坊喝茶,有個常往東陽郡王府走動的官媒,姓湯的,知道我常往貴府上走動,特意過來尋我說話。”陳夫人聽到東陽郡王府,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又是意外又是驚喜,不由自主坐直身子,上身傾向海婆子,滿眼急切的等着海婆子往下說,海婆子也爽利,一點關子不賣:“東陽郡王府有位十二娘子,是他們二房嫡出的小娘子,夫人見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