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你別這樣,阿姨去世,餘生他也很難過啊。”蘇泉看了看餘生,又轉身看向我,替餘生說話。
我面無表情的跟着病牀走,一句話都不說,餘生只是靜靜的跟着我。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我對着餘生歇斯底里的大叫,彷彿他離開了我的心情就會好受一點,餘生皺着眉,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張着嘴巴什麼也沒說。
青洋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他手掌心的溫熱傳到我的掌心,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是多麼的冰冷。
我像一個木偶一樣眼睛沒有焦距,只是跟着前方緩緩移動的病牀走,那個病牀上躺着的人是我的母親,可是她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走到太平間的入口,我感覺到了手臂的冰冷,身後的餘生慌忙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伸手拿掉他的外套,直直的扔在地上。
“小舟,你別這樣,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餘生,我知道,這些天,餘生真的盡力了。”
我冷笑,也順手推開了眼前的青洋:“是啊,他盡力了,他的盡力就是害我母親現在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裡,我不想看見他,我不想看見他!”
“我不會走的,你現在這樣,我不放心。”餘生走上前,伸手就要拉我。
不經意間瞥到離我不遠處的醫生推着的病牀上放着的處理屍體的工具,下意識拿起一把剪刀,我將剪刀對着自己的脖頸:“你走不走?我讓你走!”
他的臉色更加白了,就連一向紅潤的玫瑰色脣瓣也失去了原來的顏色,蒼白的幾乎透明。
他真的生氣了,上前就要從我的手中奪剪刀,我的身子向旁邊躲,身子微顫,右腳踩到了鬆開的鞋帶,一個踉蹌,身子就要跌到地面上。
餘生慌忙伸手去拉我,將我護在懷裡,一隻手還小心的擋着我的肚子,而那把剪刀直直的插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甚至都沒有輕哼,我盯着他漸漸暈開血跡的白色襯衫,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餘生,你沒事吧?”青洋跑上前,俯下身子。
餘生強撐着意識搖搖頭,伸手擦去我的眼淚:“別哭,江小舟你哭起來醜死了,我沒事,醒來……還……能……陪你鬧。”
說到最後,他的眼睛緩緩閉上,我慌忙抱着他的頭,即使在他暈過去的時候,他的手還緊緊的護着我的肚子。
“青洋,你幫我送他去病房。”
“好。”
我和青洋兩人將他扶到了病房,他的額頭冒出一層薄汗,醫生得知後從外面跑了進來,他肩膀上的血液還在繼續的向外流,我就站在病牀邊看着他不動。
“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你先出去!”一個醫生焦急的推了我一下,青洋拉住我幾乎癱軟的身子,將我帶出了病房。
一直到冷風將我的思緒吹醒,我鬆開手,伸手攏了攏自己的頭髮:“總監,他這裡就麻煩你了,我母親的後事還需要我去處理。”
轉過身,前腳剛剛邁出去,青洋將我攬進懷裡,伸出手輕撫我的頭,他的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水味,我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一動不動。
過了幾分鐘,他鬆開手:“小舟,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糟糕,但是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替你肚子裡的孩子着想啊。你和餘生…… 如果可以的話,就好好談談吧。”
我苦笑,我和他之間,現在是真的不可能了,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再和他在一起,哪怕讓我打掉肚子裡的孩子。
“我們沒什麼好談了,我和他之間,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背後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我轉身,穿着病號服剛剛醒來的餘生赤着腳站在病房門口,他的臉上還掛着來不及收回去的笑容。
“先生,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快回牀上躺着,你失了那麼多血,需要好好躺着。”護士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衝他發火。
他沒有理會一旁的護士,只是盯着我,一步一步的走到我面前,慢慢的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拉住了我的手:“你再說一次,我們之間真的不可能了嗎?”
“不可能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他輕咳,握着我的手用力。
我看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身後護士突然大叫,憑着護士的聲音,我知道餘生他昏倒了,就在我身後,不過幾步的距離。
可是,我知道,我和他之間的距離,遙遠的早已不能跨越。
父親趕來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坐在母親曾經住過的病房裡,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的樹木。
已經漸漸到了深秋,窗外的樹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片殘葉,光禿禿的枝幹孤單的立在風中,隨風搖曳。
父親也不說話,只是在我身旁坐下。
過了很久,我聽到身旁響起了壓抑着的哭泣聲,我轉過頭,在我的記憶裡,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掉過眼淚的父親居然哭了,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掉落地面上。
“爸!”我伸出手臂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懷抱裡,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來,在父親面前,我永遠不用僞裝。
我多麼希望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了母親就會回到我身邊,可是心臟處傳來的真實的疼痛感讓我知道,這不是夢境,母親也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別哭了,好了,你情緒波動那麼大,會影響肚子裡的寶寶的。”父親擦掉自己的鼻涕和眼淚,伸長手臂從桌子上拿過紙巾,幫我擦眼淚。
他的發間又添了很多白髮。
“爸,這個孩子,我不想要了。”終於鼓足勇氣,我幾乎是咬着牙開口。
“胡說什麼呢?”父親立刻變了臉色,衝我發脾氣。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我和餘生的孩子,我恨他,我好恨他……”淚水再次滑落,我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父親伸出手輕輕的拍打着我的後背,像小時候我犯錯之後被懲罰自己一個人躲起來掉淚的時候一樣,無論我躲到哪裡,父親都會找到我,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拍打着我的後背。
這是我和父親之間默契的僅僅屬於彼此的安慰模式。
“丫頭啊,這件事情也不能怪餘生,餘生一直很盡心,我以前也覺得他
不是一個可以讓人託付的對象,可是從醫生那裡知道了他爲你母親所做的事情,我覺得他可以好好的照顧你。孩子啊,就不要自己一個人鑽牛角尖了,這孩子啊,就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這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的呢?”
父親還和我說了很多,不過大部分話我都沒有聽進去,我將雙手疊放在腿上,視線一直在窗外。
幾天後,是母親的葬禮,我跟着父親一起回了鳳城,舉行葬禮的那天,家裡下了大雨,很多人來爲母親送行。
母親一直很溫柔,對待任何人都客客氣氣的,從來不對人發火,所以很多人都願意和母親做朋友。
我舉着雨傘,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站在墓碑前,雨水順着墓碑滑下,滴在照片上母親的臉上,就像一顆淚痣。
來給母親送行的還有我的一羣朋友,當然也包括餘生,就連和我關係並沒有很近的榮辰也趕來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靜靜的鞠躬。
“天冷了,以後出來穿衣服要穿厚點。”餘生將自己手裡拿着的薄毛毯披到我身上,順勢攬過我的肩膀。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手工西服,幾天不見,他的臉消瘦了很多,眼睛紅腫,一張臉慘白的嚇人,眼睛裡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一陣風吹過,他將自己的雨傘又往我的頭頂舉了舉,輕咳了幾聲。
看我皺着眉看他,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我好笑的挖苦他:“我並沒有替你擔心,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你,餘總,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儘快的辦理離婚手續。”
他一臉狼狽,雨水順着他的髮梢滑落,他還是緊緊的摟住我,陪着我向來給母親送行的人一一行禮。
頭突然好痛,我推開他的手,呆滯的轉了轉眼睛,努力的撐着眼皮對來送行的人還禮,一直到衆人離去,我的眼前發黑,身體晃了一下。
“怎麼了?”視線裡映入的是他襯衫的第二顆鈕釦,他今天沒有戴領帶,西服微微敞開着。我努力的收回自己的思緒。
他向前走了一步,眼看着他那雙大手就要伸到我的面前,握着我的肩膀,我伸手拍掉他的手臂,沒有後退。
只是站在原地,身子站的筆直。
不能否認的是,現在的我還不能完全做到對他沒有感覺,只是我必須強迫自己對他狠心,因爲這樣,我纔會心裡好過點,閉了閉眼,或許只是我以爲自己會好過點吧。
他的瞳孔猛縮,本來好看的五官快要扭曲到了一起,他現在很痛苦嗎?他的表情是這樣告訴我的,可是他不是一直都只是爲了報仇嗎?怎麼會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
一陣暈眩,我的身子又晃了幾下,我伸手扶住墓碑,餘生慌忙走上前,不說話直接將我攔腰抱起。
“你放我下來。”
哪怕我伸出拳頭用力的捶他,他還是無動於衷,只是在我的拳頭落到他的肩膀上時,手抖了一下。
“離婚協議書,我還沒簽字,所以不作數,江小舟,你現在還是我的老婆。”他直接將雨傘丟掉,在一羣人的詫異目光中,將我抱上了他的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