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眸光半斂，神情淡然，擡手，柔和虛幻的光芒閃動，漸漸幻出一橢圓形的上古寶鏡，鏡面如水，波光粼粼，背面浮雕異獸，綴以七色琉璃。
“坤元鏡……”遲軒和無邪異口同聲的低喃，我能感覺到遲軒擒着我的手激動的微顫。
“師父，請您收回成命。”無邪很快回過神，躬身謝絕道，“坤元鏡事關重大，萬不能落入賊人之手，即使我與雲熹今日死在這兒，師父也萬不能交出坤元鏡。”
“坤元鏡，上古仙物，想要催動它，又豈是一般人可爲？你既想要，我便給你。”師父緩步走來，句句輕描淡寫，彷彿渾不在意。
我怔然看着師父的身影一點點接近，周圍的一切都無法感知，僅有他的白袍是那般無雙絕豔。
“不……”我顫聲道，“不，師父……”
他眉眼平靜，對上我的目光，一步步走來，不知爲何，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站住，不要再靠近！”遲軒唯恐師父對他突襲，拖着我再次後退，師父目光落到我頸上，緩緩停住腳步。
遲軒左手一伸，坤元鏡徐徐飛來，落入他手心，他一手挾持着我，一手緊緊抓着坤元鏡，往日溫雅的容顏此刻配上興奮張狂的神情，是那般的可怖，我閉了閉眼，感覺渾身一陣無力。
他狂笑許久，方緩緩停下，師父淡淡開口，“放了她。”
遲軒輕哼一聲，四周寂寂，這麼多雙眼睛全部盯緊了他，我只聽到他緩緩而幽冷道：“趙修靈，你別告訴我，你今天之所以能給我坤元鏡，只是認爲我無法催動它。”
我緩緩睜開眼，疲憊而無力的輕嘆了口氣。
白癡。
師父沒有說話，只是清冷的站在原地。
遲軒哼笑了一聲，低眸看着我，幽幽道：“趙修靈，雲熹在你心中，是什麼？”
我側臉看遲軒，“你到底想幹什麼？！”
遲軒沒理我，只是陰冷的盯着師父，師父視線從我身上挪開，薄脣微啓，“她是我徒兒。”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陰惻惻的環視一週，揚聲道：“好一個道貌岸然的白山掌門，你以爲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沒人知曉嗎？長達三個月幽會冷桃居，難道，不是去找你的美人徒弟嗎？”他不急不緩的說着，低頭用指尖輕輕滑過我愕然的臉龐。
幽會……冷桃居？我震驚而錯愕的看着遲軒，有這麼好的事？
周圍的弟子一片譁然，無邪大怒，暴喝一聲，“遲軒你給我住口！大家安靜！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雲熹生了一場病，我出山爲她尋找藥材，臨別將她託付給師父照顧！師父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還不清楚嗎？不要聽他妖言惑衆！”
“照顧？”遲軒笑了起來，我忽然明白，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坤元鏡，還有師父的名譽掃地。
“雲無邪，你的一聲託付，趙修靈便夜夜宿在冷桃居，樂不思蜀，獨角妖獸闖入白山的時候，恐怕……你的好師父還在你姐姐的牀榻之上呢……”他緩緩一字一句悠閒道，可對我來說，或者還有更多的人來說，他的每一個字都不亞於一個**。
周圍的弟子雖然不敢議論，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他們的震驚與錯愕，無邪的神情終於破裂，怔在原地，半晌，望向師父，薄脣張了張，卻又閉上。
我一時之間難以理解並回神，只覺得全身止不住的微顫，我不知道此刻我究竟是什麼心情……我到底——經歷過什麼？！我所遺忘的，又是什麼？
我望向師父，他是除了遲軒外，離我最近的一個，他似乎一直都在看着我，在對上我的視線後，他卻垂了眼睫，淡淡錯開，臉上，依舊冷淡無溫，緊抿的薄脣似乎並不打算開啓。
師父生氣了！遲軒一定是在胡攪蠻纏！縱使師父生性淡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污衊他，他心裡一定是怒火沖天！
“沒有。”
我能聽到這一片詭異的氣氛中，我微顫的聲音響起，彷彿在不斷的迴響，成功將所有針對師父的目光吸引到了我的身上，“我與師父之間，清清白白，只有……師徒情誼，沒有別的。”
“遲軒，你以爲，僅憑你一面之詞，便可毀了師父名譽嗎？”我側臉看着遲軒，冷冷道。
“師妹你提醒了我，我是該拿出些證據來，好讓大家都看清，我們的掌門，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如今倒變得平靜了下來，讓我隱隱有些不安。
他擡起左手的坤元鏡，閉目口中低吟，寶鏡背面的瑞獸居然徐徐昂起了頭顱，七色琉璃越發的璀璨，鏡面的漣漪一圈圈地盪漾，我失神一般呆怔的看着鏡面，緊緊的盯着，彷彿它的一個畫面，就會決定我的死期一般。
不是真的，他說的一定不是真的……
因太久沒有眨眼睛，眼眶泛起點點酸澀，鏡面慢慢變清晰，在我看到一個朦朧的場景後，忽聽到師父的聲音，他輕聲道：“雲熹，不要看。”
我一震，回頭看他，他注視着我，此刻臉上的神情，我無法用言語來描述，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情，他只靜靜的看着我，不去理會別人是否在看，也不去關注鏡中到底顯示了什麼，他只是望到了我的眼眸深處，讓我無法轉移視線。
我看着他，眼中漸漸染上霧氣，爲什麼，方纔瞟見的場景，是那麼的陌生而熟悉……
他站於我身後，將我圈在懷中，眉目柔和而靜謐，我握着筆，彎脣而笑，他握着我的手，薄脣微啓，似在念叨什麼，在紙上一筆一劃的描繪美好。
我……到底錯過了什麼？
只是一瞬間的時間，周圍的弟子漸漸亂了起來，“師……師父……”無邪顫抖而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師父眉心微動，眸中盪開層層漣漪，終是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不，不是真的……
我的眼淚幾乎要掉出來，誰也不明白我此刻爲什麼這麼難過，我只是心疼他，因爲我一人，使他聲名塗地，就連最看重的弟子也開始懷疑他了……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場景……寧可死，也不願看到他爲難。
身後的遲軒似是得逞一般的輕哼，無比嘲諷……
不，任何人都別想傷害他！
我閉上眼，淚水最終還是滾落，漸漸握緊了寒蟬，用盡我此刻最大的力氣，狠狠抹過脖子——
涼意滲骨……
血液噴濺……
脣微啓，卻是發不出一聲痛呼，疲憊的眼簾下，恍惚看到被濺滿了血的鏡面，所有畫面一瞬間消失——
我笑，遲軒，跟老孃鬥……你還嫩了點……
全身所有的力氣迅速流逝，遲軒只是一味的在意坤元鏡，染上鮮血的鏡子，散發出奪目而詭異的紅光，脫離了他的手，飛向高空中。他顧不上我，飛身去抓取寶鏡。
“雲熹——”無邪震驚而痛苦的大喊，似乎朝我奔來。
寒蟬墜地，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了下去，一瞬間跌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他抱着我跪坐在地上，右手緊緊的壓在我的咽喉處。
他說：“雲熹，睜開眼看我，雲熹！”
是從來沒有過的怒火與慌亂，我不敢不遵從，只能費盡了氣力睜開眼，可在看到他容顏的一刻，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我好想對他說，師父，我喜歡你。
可是，我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無聲的動了動嘴脣。
話到了嘴邊，卻不敢說了……我彎脣笑着無聲道：“師父，弄髒了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