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烏巖鎮的西南大山深處,這裡藍天白雲,環境宜人。俯瞰羣山,連綿不盡。一條清澈的溪流蜿蜒下行,直到一片寬闊的湖泊呈現眼前,湖水碧波盪漾,好似綠寶石。
湖岸邊,雜草叢生,樹林茂密,隱約可以聽到丁丁伐木聲,有鳥雀被驚飛,撲打着翅膀,快速飛離這裡。
再仔細聽來,還有怒喝聲也兼雜其中,“給我麻溜點,你們這些小雜種,誰要是今天沒砍夠樹木,飯就不要吃了”。
一個眉眼上有道疤痕的光頭大漢站在空地上,他手裡拿着皮鞭,啪的一聲打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上,那個少年衣衫襤褸,飢瘦如柴,嘴裡發出慘痛的嘶鳴,後背上血肉模糊,他咬牙繼續揮動手裡的斧頭,更加賣力地砍着面前的一棵老樹。
如他一般的少年在這一片林子中,竟然有上百之多。
空地上還站了一排十一二歲的少年,氣色上稍微好些,不像是正在砍樹的少年,其中赫然有朱魚。朱魚本是九歲多的娃兒,只是他獵人的身體素質總比同齡孩子要大,看上去倒與十一二歲差不多。
自從那日王家庭院的慘事以來,已經過去半個月。朱魚被送到金刀門後,又被連夜裝入木箱子中,一路上往山裡運送,只有中午時分打開箱子吃上幾口白飯。中途換做乘船,箱子搬來搬去,顛簸不已,在今日清晨總算抵達這片林子。
其他孩子都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眼睛咕嚕嚕地轉,並不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朱魚也許猜到了,但他沒有心情與人攀談,他的腦海中還回想着那些冰冷的屍體,他爹、他外公、趙老四、張寡婦、田先生,當然他也想到了不知所蹤的田小芳。
所有這些都讓他感到悲痛,他把一切的罪過都抗在了身上,他後悔帶着田小芳去集市,更仇恨王家的人。可是現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因爲他不可能對付得了王鐵成和那四個大漢,這些無可奈何壓在他小小的心裡,讓他始終喘不過氣來。
“啪”
一聲皮鞭呼嘯而至,打在了他左手邊一個少年身上,那個孩子吃痛,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光頭大漢兇狠至極,手上揮動的鞭子不停,又連續抽了四五鞭,直打得少年上躥下跳,哭喊求饒。
一排少年大約二十來個,見到這一幕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退後了一步,其中有個機靈的少年瞅準時機轉身就跑,眼看着就要跑出林子,卻被突然跳出的另一個大漢攔住,又給抓了回來。
於是當着二十多人的面,這個少年被活活打殘,扔到了湖裡,水中氣泡咕咕冒了好一陣才平息。這下一衆少年噤若寒蟬,心膽俱裂,那之前被打的少年也停止了嗚咽聲,眼裡淚水悄悄地落下。
“看到了嗎,這就是逃跑的下場,你們這些新來的小兔崽子,以後膽敢有誰妄圖逃跑,定叫你們都打殘投湖,死成個鬼樣”,光頭大漢收起皮鞭,大聲訓斥。
“既然到了我的地盤,你們就得給我好好幹活,偷懶貪玩也是一樣的結果”
吩咐手下帶這些少年去領東西,光頭大漢轉身來到送貨的主事人面前,小心地陪着笑。兩人寒暄幾句,少不了溜鬚拍馬,那主事人一高興,拿出賬本,在上面多劃了幾筆,命人取些碎錢來給了光頭大漢,又嘮叨幾句後運走了這個月的木柴。
朱魚和一衆少年被帶到一個倉庫前,一個老頭坐在搖椅上曬着太陽。帶他們來的大漢走上前,笑着打了幾聲招呼,說道“吳老頭,今天心情不錯啊”。
那老頭扶住椅子,起身瞟了他一眼,也沒搭理他,從桌子上拿起筆,翻開一本厚厚的書冊,頭也不擡地問道,“名字”。
大漢當先給了一個少年一腳,兇狠地將少年踢到近前,叫他說出名字。後面的少年看出規矩,也都莫不做聲地走上來報出名字。
報完名字後,那老頭才悠悠說道,“我這裡記了你們的名字,以後每天收工後要來這裡報你們今天砍的木柴數量,不合格的人沒有飯吃,明白吧”
“你們是新來的,要求沒那麼嚴格,每天只需砍夠十根木柴就行,以後每個月遞增兩根,直到能砍五十根爲止,當然勸你們多砍上些”
“工具壞了要來換,十根木柴換一把斧頭,五根木柴換一個筐子,這些不算在每天的工作裡,至於衣服鞋子全套也要花上三根木柴,還有被褥要兩根木柴”
“居住每月需要三根木柴,住在大房裡,你想搬出來住也可以,要你自己做房子,當然每月需要多付出五十根木柴”
“你們剛來,東西都免費提供,以後要換就按這個規矩來,明白嗎”
吳姓老頭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大多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明所以,有人掰着手指頭在算,到底自己需要看多少根木材。
朱魚自小聰慧,跟着田秀才學過九章算術,所以他沒費力就聽懂了。以後每天要砍上十根木柴,次月後增加兩根,以此類推,直到五十根就不再增加。每月要額外付出三根木柴用來居住,如果有其他的需求要用額外的木柴來換。
大漢領着少年進入倉庫取所需物資,又來到大房前,做了登記後,少年們才陸續找到自己的牀鋪。
所謂大房其實就是一間很大的木屋子,裡面只有牀鋪,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一間大房能夠住五十來個人,外面還有三間大房,估計是那些還在林子中砍樹的少年們的住所。
朱魚也注意到較遠些的地方有幾處單獨的小屋,可能是額外付出五十根木柴兌換的獨居者。
大房還算寬敞,裡面已經有十來個牀鋪有人佔據,加上他們二十來個少年,總共住了三十多個人。
朱魚挑了個靠窗的牀鋪,旁邊和他相鄰的牀鋪被一個胖子佔據,那胖子個頭沒有朱魚高,眼珠子總是滴溜溜地轉,他很是自來熟地與朱魚交流起來。
“我叫金福來,兄弟怎麼稱呼”
“朱魚”
“朱魚兄弟也是被你爹送來抵賬的嗎”
“……”
“我那該死的爹在賭場輸了錢,還不上後就拿我來抵賬,說是隻要到木廠上幹上三年就來領我回去”
“……”
“那老東西真不像話,太坑兒子了。剛纔那個兄弟直接被打死扔湖裡,嚇得我大氣不敢喘,這裡真他孃的黑,咱們以後可要相互照顧下,不要犯事”
小胖子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要在這裡吃上三年的苦,想想就絕望,也不知到時候我這身肉還能留下多少”
“……”
“朱魚兄弟,你呢,要在木廠幹上幾年?”
朱魚擡頭看着窗外的面,湛藍的天空清澈如洗,幾朵浮雲點綴在上,他的心情略微好轉。
“幹幾年?”這個問題他不知道,他是被拐賣來的,如果王家的人沒有去朱家村尋麻煩的話,家裡也許還剩下一個孃親。朱魚不敢往下深想,他怕自己會一下子忍不住哭出來。
不管怎麼說,必須要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纔行,要回朱家村去看看,看看孃親還在不在。至於說找王家報仇,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
朱魚就這麼發着呆,思緒飄忽,久久不說話。
金福來像是明白了什麼,拍了拍朱魚的肩膀,安慰地說道,
“放心吧,既然你爹不要你了,我金福來也不會對不起兄弟,這幾年你就跟着我混,到時候我那坑爹來了,我讓他連你一起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