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雲閣的人不是廢物,當他們在護城河對岸看到升起的風箏時,就採取了行動。
這也是自謝長魚失蹤以來,江宴的眼中第一次涌現出驚喜。
風箏做得如此別出心裁,又這麼醜,想來是謝長魚無疑了。
沒過多久,荒山上的謝長魚也看到了一隻冉冉升起的風箏,這一隻像是現成買來的,做工比她的要漂亮許多。
她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下去,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小謝姐姐!”
阿景嚇了一跳,小孩子沒見識,更容易自己嚇自己:“姐姐你不要死……”
謝長魚本來打算閉眼直接睡,被阿景哭了一嗓子,好氣又好笑地翻了翻眼皮。
“我好得很,你這小孩……不許胡亂咒人。”
說完翻了個身,這回是真的睡着了。
謝長魚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自己睜開眼睛時,入目是北苑臥房熟悉的大牀。
牀帳外落進稀疏的月光。
隔着帳簾,她聽到陳雙雙在哭泣,和江宴低聲安慰她的聲音。
“孃親。”
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有點啞。
“你醒了!”
帳簾被撩開,陳雙雙先抱着謝長魚哭起來,邊哭邊數落她當初就不該救自己:“你這個傻孩子,以後再不要這樣了。”
陳雙雙哭得累了,江宴見她一味摟着謝長魚,怕她壓壞了謝長魚的胳膊,便把陳雙雙勸回去了。
“岳母回去休息下吧,這裡有我守着長魚。”
江宴說着扶謝長魚坐起來,在她腰後塞了兩個軟靠枕,讓她倚得舒服些。
兩人看着對方,心頭都有很多話要講。
“辛苦了。”
江宴拉住謝長魚的手,神情複雜:“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冒險了。”
儘管他明知道謝長魚的性格,只要她認爲值得,就不會管別人怎麼想。
“好。”
可謝長魚還是給了他承諾,不知真假,不明意味。
“江宴,你能來這麼快,我挺驚喜的。”
謝長魚看着眼眶下方一圈青色的江宴,少有地動了柔腸,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
“你覺得我花了半天時間?”
江宴擡眼問道。
“不是嗎?”
謝長魚看看窗外,天色可不是已經黑了嗎?
“你昏睡了兩天兩夜。”
江宴嘆了口氣:“瑤鈴都快病好了,玄乙也有知覺了,就你還沒醒。”
“啊這……”
原來是這樣,謝長魚心想怪不得陳雙雙哭得臉都腫了,好像自己要挺不過去了似的。
“他倆怎麼樣?”
她不禁關心起來。
“瑤鈴是累壞了,休養幾天就能恢復,玄乙的毒要花些時間解,暗樓有人見識過這種毒藥。”
“那我呢?”
謝長魚心裡隱隱有不香的預感,其實從她一醒來,江宴不跟她說病情而是扯些別的事情時,她就猜到了。
“我的左臂,是不是很難治,或者根本就治不了?”
“沒那麼嚴重。”
江宴溫聲道:“你別多想,是毒就能解,當然會好起來的。”
“江宴,你別騙我。”
謝長魚正色,她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也不應該被哄騙。
“我什麼結果都能接受。”她向後靠了靠,眼睛隨之閉了閉,回憶了一下往事。
“當年我還是謝長虞的時候,從金玉樓跳下去,連自己快死了都能接受,現在也是一樣。”
而且她肯定常九的毒箭沒那麼致命,不然萬一亂中把她射死了,不就虧大了嗎?
江宴嘆了口氣。
“能治是能治,我已經讓人給配藥了,只是我們不是常九的人,不清楚他究竟用了多少藥量。”
“所以會怎樣?”
謝長魚嘴上說得瀟灑,其實也有點後怕,手臂還是很重要的,可別真廢了。
“如果用藥不足,會導致你的左臂力氣小,且難以用其他手段彌補;如果用藥過度,手臂可能會因承受不住藥力而廢掉。”
“看來只好遵循寧少別多的原則了。”
謝長魚恨恨:“等我找到常九,非把他的胳膊也廢了不可。”
江宴連把那人扒皮抽筋的心都有了。
“他現在斷了跟指頭,找起來會相對容易的。”
“對了,廢太子呢?”
謝長魚忽然想起來,當初她去找陳雙雙前,江宴曾說過廢太子在城外失蹤了。
“廢太子還沒回來,不過盛京的戒嚴令已經解除了。”
說話間雪姬端着藥進來,看到謝長魚醒了,眼睛也亮了起來。
“主子醒了就好。”
江宴接過雪姬手裡的藥碗和蜜餞,端給謝長魚。
“我來喂夫人如何?”
謝長魚拒絕了。
“這藥聞起來這麼苦,還要一口一口喂,江宴你也太狠心了。”
她端起藥碗,一仰頭喝完了,又拿了塊蜜餞青杏,才繼續道。
“皇上怎麼不接着追了,他是對自己的統治太有信心,還是對廢太子這個逆子非常失望?”
“都不是。”
江宴給出的回答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廢太子連同失蹤的囚車,最後的蹤跡是在城外廟裡找到的,那座廟失火了,僧人沙彌都被燒死,屍骨成了焦炭,挨在一起分不出來。”
既然分不出來,也就沒法證明太子還活着,或是死了。
“我還是好奇,誰會劫走太子呢?”
謝長魚相信太子還活着,這天底下沒有誰會在大費周章劫持人質後,把人質燒死的廟裡的,火海和骸骨只是給圍觀羣衆一個交代罷了。
“看起來不是苗疆,把我帶走的那個常九,似乎對廢太子一事不關心也不知情。”
“排除起來,最有可能的就是狄戎了,他們不是早就想聯合反對皇上的勢力,一起進攻大燕麼?”
江宴思索着道。
“廢太子雖已落馬,在東宮時是個城府深沉的人,黨羽未必不剩下什麼。”
謝長魚隨之陷入沉思。
“好啦,你剛醒來不久,郎中說你現在該多多休息,別想這些耗費心力的事。”
江宴將她的胳膊放回被子裡,又給她端來漱口的水。
謝長魚還有些頭暈,此時半躺在枕上,看着江宴。
“不是說要我休息嗎?你怎麼不走?”
江宴往她身邊一坐。
“陪娘子養病是爲夫的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