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滿臉橫肉的羅平警長接過這塊手錶,意味深長地看着王巨君。
“內門弟子?王家的?”羅平問。
王巨君點點頭。
“怪不得有如此本領。”
羅平向後靠在椅背上,伸出手示意我倆坐在他桌前,接着說到,“你們倆來找我,有什麼爲難的事情麼?”
“有個外國人,做了一些壞事,偷了一個國寶,藏在一個地方。
我們小哥幾個想置辦一下這個洋鬼子,但是能力不夠,所以現在來拜請代掌門,給我們幫助。”
一聽洋鬼子三個字,羅平胖大的臉色瞬間沉下來,眯着小眼睛說:“
洋鬼子?他們已經搶走那麼多好東西了,還有人來搶?
老子最恨這幫明火執仗的洋鬼子,就知道搶劫,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他低頭思考了一下,接着手寫了一個紙條遞給王巨君,然後說:“江南燕剛從南方過來,你們去找他幫忙正合適,他正閒得沒事做呢。”
王巨君接過紙條,雙手抱拳拜謝。我也學着他的模樣,裝作是他的跟班,躲在他身後,用同樣的姿勢拜謝。
羅平突然指着我問:“這小子是幹啥的?”
王巨君回過頭,看到我也像他那樣握拇指抱拳,伸手就打在我的手上,不高興地說到:“你小子不懂規矩,別瞎學!缺家教的玩意……”
我知道可能出漏洞了,嚇得趕緊後退半步,低頭鞠躬道歉。
“這小子是我的把兄弟老三,安家宜,原來是有錢家的少爺,從小讀書練武,跟我是發小。
後來他老爹把家給敗了,他只好入了葛字門,拜個師傅學着撂地賣藝。
結果該着這小子倒黴,沒入門幾天,走江湖的規矩還沒學明白,師傅就死了。
這不,我到處帶着他長長見識。
安小三的本領是可以的,就是不懂規矩,一出門就丟人現眼。”
我趕緊低頭承認,連連低聲道歉。
羅平擺了擺肥厚的大手,微笑地說:“江湖啊......江湖已經遠去啦。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一打仗,天下大亂,洋鬼子一來,誰還跟你講江湖,講規矩?
時代變啦……我已經老了,活一天算一天。
小王,你們還有未來,希望你們主持江湖的那一天,世上能夠再無江湖,那就好嘍!”
我沒明白羅平說的“世上再無江湖”六個字的意思,但也沒敢問,低着頭,跟着王巨君從警局裡出來。
“不好意思哈,安子,剛纔是演戲,差點穿幫了,所以粗魯了點,抱歉抱歉。”王巨君笑着向我道歉說。
“都怪我,我真的不懂什麼江湖規矩——哪個手勢能做,哪個不能……
我就是也想表現得禮貌一些。”我臉紅地說。
“這不怪你,咱們來得太倉促了,我應該提前給你培訓一下……
不管怎麼說,這位羅平果然如我爺爺講過的故事中一樣,是位嫉恨洋鬼子的人。”王巨君說。
“這事兒也挺有意思的,偷盜門派的掌門,居然在警局裡主事。”我笑着說,“
這個時代也真是混亂。所以,回到百年以後的世界,我們還真得珍惜和平和安寧的生活啊。”
王巨君點了點頭,向我解釋道到:“
爺爺曾經給我講過一些故事。他小時候聽人家講,羅平即是俠盜,又是警長,專門與租界裡的外國巡捕作對,一見面就把洋鬼子的手錶鑰匙偷走,
然後扔到臭水溝裡。警局裡咱們見到的幾個人,都是羅平的弟子。
到了夜裡,他常常帶着這個弟子,從洋鬼子家裡偷出好東西,賙濟給窮人。
洋鬼子還拿他沒辦法,家裡被偷盜了,還得找他來報案。
這些故事有意思極了,回頭有空我專門給你講。”
我豎起大拇指,表示敬佩:“誰也想不到,這麼肥胖的羅平警長,居然能翻牆入戶;
就好比誰也想不到,你這位又高又壯、濃眉大眼、手指粗大的王巨君,居然是一位扒手竊賊,哈哈。”
王巨君說:“偷盜是一門技術,更是一種藝術。
偷盜講究的是,在人家不知不覺中取走,這就要求你不能讓人家一眼就看出是個偷兒來。
我老爸王永正,也是我這麼大高個兒,只不過他比我文質彬彬一點。
任誰看到他,都以爲他是位學者教授之類的文化人。
頂級的大盜,不能讓人家看出來是偷兒,你要是被人家看出來你是個偷兒了,那就差勁了。
你看吳彥中,打扮得像是個商人似的,但是賊眉鼠眼的勁兒怎麼都去不掉,就不如上流。
今天見到的這位羅平警長,你看着他一臉猥瑣,渾身肥肉,走路氣喘的樣子,說他是個流氓惡棍,你都會信。
誰也想不到,他是當今這個時代,本領最高的神偷之一。”
我連忙誠懇地點頭,真的學到挺有意思的知識。
果然,一入江湖深似海,人性難測,我確實是閱歷太淺薄了。
“這位江南燕,你聽說過麼?”我問王巨君。
“江南燕太有名了,在後世評價中,是比羅平還厲害的神偷和俠盜。”他說,“
只不過按咱們現在這個時代來推演,江南燕應該還年輕,剛剛出道而已。
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在北方。江南燕嘛,一向都是在江南地區活躍的。”
“這麼說,江南燕是綽號了?不是真名?”我問到。
“不一定是綽號,也不一定是真名,後世沒有人考據。
我聽我爺爺講過故事,只知道他被稱作江南燕,不過這也不重要。
名字嘛,不過就是人的符號。
你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就會賦予這個符號什麼樣含義。
人的行爲決定了他的聲譽,人是有自主選擇命運的權力的。
在後世人們的口中,這個名字的主人是什麼樣的人,完全是由他自己的一次又一次選擇決定的。”
“嗯,你說得真好。”我說,“以後我要寫本書,叫《神偷王巨君》,把你的名言都記載下來。”
“哈哈,你要想爲我立傳,最好你得比我活得更久。”王巨君笑着說。
我倆說笑着,一路走回學校。在約定好的無人教室裡,我們見到了分頭行動的大萌,喬安娜和霍鷹。
大萌和喬安娜再次拜訪了愛麗絲。她們倆更多地瞭解到了一些情況。
確實如我們所發現的,愛麗絲果然存在這種現象——在不同的人眼中,她展現出來的形象是不同的。
這其中的原因十分神秘,大萌和喬安娜也不方便深問。
但愛麗絲似乎並不避諱這一點。她補充了一點,就是她的顏值實際上是“正義值檢測器”。
什麼意思呢?
就是在心思越單純,心靈越美麗,爲人越正直的人眼中,她的顏值就越高,容貌就越美;在心思越醜惡,腦筋越複雜,內心越歹毒的人眼中,她的面容就越恐怖,形象就越惡劣。
她發現我們幾個人可以很愉快地和她在一起,所以相信我們都是心思純淨的好人。
在家裡,只有黑人老管家弗里曼能夠接近她,其他所有的男僕和女僕都唯恐對她避之不及,甚至有的女僕見到她會被雙腿發軟,顫抖失禁。
他的老父親羅伯特·休謨,是個矛盾的存在。
有時候,女兒在休謨眼裡是可愛純淨的乖寶寶,可有時候女兒又變成恐怖病態的噁心形象。
休謨先生是見識廣博,很有學問的人。
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可能是占卜——老休謨下定決心,寄寓於此,他固執地認爲他的這個決定能夠拯救女兒。
所以,當馬克·吉布森敲開他家門的時候,簡直就像遇到救星一般。
沒曾想馬克·吉布森見到愛麗絲的第一面,就被嚇得倆眼一翻,暈倒過去。
但不管怎樣,後來馬克·吉布森一通忽悠,算是說服了休謨先生,讓他相信女兒能夠被這個人挽救。
所以才把馬克·吉布森收留在家裡。
“這點真有趣,”我說到,“這麼說,咱們對愛麗絲的顏值的排行,可以看出咱們每個人的正義值來?”
“哈哈,所以呀,我跟安娜分析了一下咱們五個人正義值的排名。
王鬍子的職業明明是個盜賊,正義值卻排在第一;
安寶和我排第二,小鷹和安娜排在我倆後面。”大萌開玩笑地說。
王巨君得意地笑了,搖頭晃腦的樣子像只被表揚的毛絨大狗。
他一拍大腿,說:“我決定了,我要向這位愛麗絲小姐表白,我要追求她。
既然她在我眼裡是最美的,這個好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你表白了以後,日子怎麼過呀?”我看着一臉幸福樣的王巨君說,“
咱們在這裡待不了多久的。就算是人家同意了,難道你留在這裡跟愛麗絲小姐過日子?”
“那有什麼的,留在這裡就留在這裡唄,哪裡有愛人,哪裡就是家嘛。”王巨君得意洋洋地說。
我知道他和他爸媽的關係都不好,但總歸不能說,把老父母扔在一百年之後的世界不管了吧。
再說了,這裡也不是他說能留下就留下的,時間穿越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百年後的那個世界牽扯着我們的“命運的銀線”,比在這個世界中牽扯着的線,力量要大得多。我們必然是要回去的。
不過,這些都是長遠以後的事情,先顧當下吧。
就在我和王巨君拜訪羅平,大萌和喬安娜拜訪愛麗絲的時候,霍鷹按計劃外出採購,收集到了一批裝備。
這傢伙果然有經商天賦,利用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他居然在一天之內就搞到了一把小手槍和二十幾發子彈,以及一些便於隱藏的爆炸物。
雖然用他的話說,“把王巨君給他的錢全部都花掉了,有點虧……”
但這也非常了不起。
畢竟就算是在兵荒馬亂的年代,搞到手槍這種稀有的武器依然是非常不容易的。
我問他是咋弄來的。
他告訴我,賄賂了幾個喝酒的雜兵,從軍械庫裡偷出來的。
我對他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不新鮮,世間的一切皆可交易,”霍鷹說,“
從小跟爸媽出攤,我就知道這點。唯一的難點在於如何定價。
只要你能夠給出合理的定價,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商量之後,槍還是留給霍鷹自己。
畢竟他非常善於射擊,這點是好久之前我就知道的。
這傢伙一雙鷹眼,視力極好。
不管是投籃球還是玩電子遊戲,他的準確度都是毋庸置疑的。
就憑兩次擊殺百牙的槍法,我們誰都比不了。
我們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不要直接闖進休謨家,一槍打死馬克·吉布森。
畢竟他身上還有一些謎團沒有搞清楚,比如他是如何穿越時間的,他在不同時代出入休謨家到底有什麼陰謀,爲什麼休謨的女兒愛麗絲有這種異常而神奇的體質,以及花壇前面的信標到底是怎麼來的,等等。
萬一一槍沒打死,或者乾脆這傢伙就打不死,再穿越到哪兒去,就麻煩了。
“目前只有先和愛麗絲搞好關係,以及更多地和休謨先生交流,纔是比較好的做法。”我說。
“和愛麗絲搞好關係這件事,就交給我吧。”王巨君興高采烈地說。
我們幾個皺着眉看着他,這傢伙一陣特別可靠,一陣特別不靠譜,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當天晚上,就看到他捧了一大束鮮花,跑到休謨家大宅的門口,去按門鈴。
我們幾個躲在遠處,實在不好意思去湊熱鬧。他倒滿不在乎地,大模大樣地等着人家開門。
開門的,是黑人管家弗里曼。“老爺現在有事,不方便見客。”他死氣沉沉地說。
“請將這束鮮花交給愛麗絲小姐,”王巨君熱情地說,“告訴她,昨天她見過的那位大學生在想要見她。”
弗里曼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巨君,半天沒有說話。最後,他還是接過鮮花,告訴王巨君,讓他在門口等一下,隨後砰的把大門關上了。
“吃了閉門羹,嘻嘻”躲在牆後草叢中的喬安娜竊喜地笑着。
“噓~”霍鷹告誡她小點聲。
就在這時,大門打開了,弗里曼把王巨君領了進去。
“成了,成了……”喬安娜指着大門驚歎到。
大萌一把把她探出的小腦袋按回到草叢中,直到大門關閉,我們幾個才悄悄鑽出來。
“你們猜最終會怎樣?”喬安娜笑嘻嘻地說,“我猜最後會被轟出來~”
“不會滴”霍鷹說,“說不定結果會很好呢。”
“我覺得也是,”大萌說,“愛麗絲人不壞,不應該讓王巨君很難堪的。”
我也點點頭。我猜想愛麗絲應該是很寂寞的,畢竟周圍的人對她都是敬而遠之,能有一個追求者,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我們四個人議論了一通兒,沒有什麼結論,乾脆悄悄地摸到大宅的後樓,偷窺二樓的窗戶。
遠遠地就可以看到,王巨君高大的身影在屋裡晃來晃去。我們甚至還能聽到愛麗絲的笑聲。
哎呀,沒想到這個厚臉皮的傢伙居然成功了。我和霍鷹對視了一眼,都笑了。
想到王巨君快樂地在小姐閨房裡聊天,我們卻在外面草叢中喂蚊子,真是太虧了。於是我們各回各自的宿舍。
直到很晚,王巨君才哼着歌回來。
“咋樣?成功地被你攻略了大小姐的芳心?”霍鷹問。
“那當然,像老哥我這麼帥的男人,沒有哪個姑娘不喜歡。”王巨君洋洋得意地說。
坦率講,自從他飽餐了一暑假,整個人強壯了一圈,還真有點英武雄壯的意味。但真要講帥氣,恐怕比白淨的霍鷹差得遠。不過他自己開心就好啦。
“具體有什麼收穫,講一講吧。”比起八卦,我更關心情報。
“太有收穫啦。愛麗絲喜歡紅酒。紅酒我太懂啦。
我老爸剛入獄那會兒,我老媽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全賣了,換高檔紅酒喝,每天喝得爛醉。
說到紅酒,可聊的就太多啦,產地、平衡度、複雜度、濃郁度、餘味、成熟度、木桶用法、陳年潛力、風格……”
“誰問你紅酒啦,我問的是馬克·吉布森的情報。”我聳了聳肩說。
“忘了問了~”他歡快地回答道。這傢伙根本就是見色忘義,忘了自己來幹嘛的嘛。
“安子,這就是你幼稚的地方了。”霍鷹說,“哪有上來就跟審犯人一樣,一見面就問問題的?不得先把關係處好了?”
我點了點頭,說得對。
“不過,這次也沒白去。”王巨君撇着嘴對我說,“我就知道,要不整點正經東西回來,你肯定得損我,所以,我給你帶回點禮物來。”
說着,他伸出手,從後腰掏出一個摺疊起來的像是紙殼的東西。
拿在手裡用力一抖,這個摺疊好的紙殼瞬間撐開,形成一個正方形的盒子。
正是馬克·吉布森用於安裝綠色賢者之石的那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