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愛麗絲·休謨小姐的身上,肯定有故事。”回去的路上,霍鷹對我們說。
“爲什麼你這麼說呢?”我問到。
“你看,一位父親怎麼會那麼在意別人對她女兒外貌的看法?
明明她女兒外貌那麼普通,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休謨先生卻反覆地問?”霍鷹說。
“誰說外貌普通了?那麼漂亮的富家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簡直驚爲天人啊~”王巨君毫不遮掩自己對愛麗絲的傾慕。
“不至於吧,雖然她長得也算端莊,但從那些小雀斑和黑痣看來,相貌只能算是平平嘛。”霍鷹說到。
我也覺得愛麗絲雖然還算清秀,但談不上多麼美麗。畢竟有大萌在我身邊,在我眼裡,誰也比不了她。
“哪裡有雀斑?她的皮膚是我見過最白皙的,簡直就像瓷器一樣光澤細膩。”王巨君不服氣的說。
“我也沒看到雀斑,但是她有點太瘦弱了吧,多少有點病殃殃的。”喬安娜說到。
“沒有啊,我覺得她氣色很好,只不過像是受傷了,行動不方便而已。”大萌也插話說。
我們幾個聊着愛麗絲的樣貌,越聊越覺得有點什麼不對勁。
我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說:“我覺得有點問題。等一下,現在每個人依次說一下看到的愛麗絲是什麼長相的。”
霍鷹先說。他看到的愛麗絲,是棕褐色捲髮,鼻翼兩側有小雀斑,年齡大概在14、5歲的樣子。
大萌說,她看到的愛麗絲,是黑褐色短髮,大眼睛,嘴脣很飽滿,嘴角有點上挑的樣子,大概20幾歲的青年人。
喬安娜說,在她眼裡,愛麗絲是金色長卷發,很瘦小,但白淨端莊的貴族小姐的樣子。
王巨君最逗了,他傾盡所有自己能想得起來的美好詞彙,把愛麗絲小姐從頭髮梢到腳後跟徹底地誇讚了一番,簡直就沒有比她更美麗的女性了。
總之,在他眼裡,愛麗絲是金色捲髮,海藍色瞳孔,大概20歲左右的樣子,身材和相貌都美麗無法用更多言語來歌頌。
我最後說到,在我眼裡,愛麗絲是淡雅清秀的,金色直髮,白皙端莊,有點病殃殃的樣子,並沒有雀斑和黑痣。
這一總結,讓我們陷入了集體的混亂。
我爲什麼會想到“愛麗絲在不同人的眼裡,會呈現出不同的樣貌”這一點呢?
我相信,換第二個人也不會想到這一點。
可是我卻不同。我確實見過一個人,在不同人眼中,被看成是不同相貌的——就是小光。
這件事既神奇,也不神奇。
當下的我們,恐怕在別人眼裡的長相就和原來世界中的完全不同。
只不過我們五個人是一起來的,所以互相才能識別出來。
剛纔的晚宴已經證明,馬克·吉布森絕對沒有看出我們五個人到底長得是什麼樣子。
這說明一個問題:我們的長相,在別人眼中,並不是“絕對客觀不變的”。
恰恰相反,在某些情況下——
比如,像我們這樣“奪舍”了百年前的我們,佔據了另外的軀體的時候,在我們自己同行的人之中,長相與之前的意識所駕馭的肉身是完全相同的,而本地人看我們,很有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形態。
類似的,愛麗絲與小光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她似乎有某種能力,或者“處於某種狀態”,使得她“投射”在別人視野中的自己的外在形態是不固定的。
至於這種“不固定”與什麼因素有關,即爲什麼我們幾個人看到的都是普通的富家小姐,而王巨君眼中卻是絕世美女,這背後的原因或者造成這種情況的具體條件,我們並不清楚。
我向大萌他們四人解釋了我的想法,並且用小光的例子證明。
大萌和喬安娜遠遠望見過小光,但並沒有近距離接觸。
不過他們還是基本能夠理解我的說法,畢竟馬克·吉布森沒有認出我們五個,這已經足夠有說服力了。
“這真神奇啊。”大萌說,“爲什麼同樣是確定無疑的東西,在不同的人眼睛裡,看到的確實不同的影響呢?安娜你知道其中的原因麼?”
喬安娜點點頭,說:“如果讓我猜測一下的話,有幾種可能:
比如愛麗絲能夠釋放某種外激素,像昆蟲一樣,干擾人的感官;
愛麗絲能夠釋放、或處於某個特殊的電磁場中,她或許能夠主動控制、或許被動地遭受電磁場的影響,從而能夠干擾別人的感官,等等。”
“還有一種可能,”我說到,“
摩登伽老師在探討小光的問題的時候曾經告訴我,小光可能與所謂的‘宇宙偉大精神’是同一類型的存在,即高維世界生物在4維世界的投影。
所以,小光可以因我們每個人對他的想象和印象不同,甚至因爲我們自己心中相信的這個人‘應該有的形象’的不同,而展示出與我們想象相應的形象。
鬧不好這位愛麗絲小姐也是類似的情況。”
喬安娜點點頭,說到:“這種可能性也是非常大。
只不過,這種情況確實遠超我們的知識,不是我們能說清楚的事情了。”
一提到摩登伽老師,大家的心裡都有些不舒服。
這算是一個不太愉快的話題,於是只好到此爲止。我們分成男女兩撥,去往不同的宿舍。
“如果我們睡着,會怎樣?”大萌問,“會不會就這麼回到原來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我們只好試試看。”我也多少有點惴惴不安的說。
其實我到不害怕一下子就回去,我害怕真到完事以後,回不去,那就麻煩了。
不管怎樣,還是回到古老的宿舍吧。
這裡是描寫百年前學生生活電視劇中常有的宿舍的模樣,木頭牀鋪上鋪着棉被,臉盆架子上放着銅盆,一條條毛巾掛在上面。
我和王巨君、霍鷹三人躺下,我問他們,會不會害怕睡着?
王巨君說:“我纔不會哩,愛咋地咋地。如果我回去了,我就等着你們哈,沒事,能來一回就能再來第二回。”
他倒挺自在的,不過這種大度的風格確實值得我學習。
吹息煤油燈,一股青煙冒出,散發出焦糊的氣味。
我們三個人就像來度假的孩子般,帶着輕鬆越快地探險心情和徹頭徹尾的疲勞感,躺在堅硬的木板牀上。
窗櫺被初秋的風吹動,發出輕輕的咣噹咣噹的響動。
人生真是神奇的旅程,一會兒在過去,一會兒又在未來,哪個是真,哪個又是幻呢?
我緩緩地找尋震動的頻率,從肉體中分離出來。
以神遊的狀態浮在空中,我第一次觀察到兩根“銀線”,指向不同的方向。
一根類似絲線,恍恍惚惚但發出銀色光芒的聯絡線,連接着當下這個“我”的肉身,以及我現在靈體狀態;
我這個靈體上,還牽掛着另一個銀色的聯絡線,這一根聯絡線向上穿過天花板,不知道伸向什麼地方。
我猜測,應該是連接我在原來那個世界的肉身吧。
仔細觀察王巨君和霍鷹,他倆身上也連接着類似的“銀色絲線”,和我的那束方向一致,指向遙遠的星空。
我猜想,大萌和喬安娜應該也有類似的連接吧,但我總不能半夜飛到女生宿舍去偷窺。
我幹不出這麼下流的事情。
既然出來了,不妨去休謨那裡偵查一下。
懷着這個想法,我飄出房門。
一百年前的世界,夜空中依然展現出那麼豐富美麗的色彩,繽紛絢爛,如同繁華的街市的霓虹燈。
樹木和花草都隨着風兒吹動,搖曳着散發出美麗的熒光。
建築物和其他沒有生命的東西,也多少有一點光芒,只不過沒有生命的光芒那麼有活力,那麼誘人。
沿着熟悉的路線,我飄到休謨大宅的位置,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正門前院花園中,三角形花壇中映照出的白色謝爾賓斯基三角形的光影。
這回我可不想招惹這個倒黴的三角形了,在這個東西上,我可是吃過大虧的。
不知道爲什麼,這東西現在就已經在這裡了。
緊接着,我發現,在神遊狀態中,可以看到休謨大宅的一個極其詭異之處。
正門的門廊上,即是二樓的陽臺。陽臺再往上,並沒有房間,而是一個做成窗框樣式的“龕”,在這個龕中,是一個巨大的正三角形。
在這個三角形中,原本以浮雕的形式呈現的一隻巨大的眼睛,現在這隻眼睛卻發射出巨大的光亮。
這亮度如此之高,以至於以我神遊狀態的視覺,幾乎無法正視它。
在百年後的世界裡,我曾經反覆多次以神遊的狀態來到休謨老宅,對這個浮雕巨眼已經非常熟悉了,從來也沒有見過它在發光。
今天見到的現象,是不是與休謨本人正住在房子有關?
亦或者是某種陣法或者魔法,休謨先生用某種手段激發了它,而百年後這個陣法由於失去了法術力源,導致變成普通的石刻?
我不知道,也猜不出來。
我試着接近休謨大宅,但離大宅越近,這個巨眼的光芒就越烈,照射得我根本無法直視。
可是以神遊的方式移動的話,我又沒有眼皮,沒辦法“閉眼”
——沒法關閉視覺,甚至不能調整視覺的角度,這就導致我根本沒法靠近休謨大宅的大門,光幾乎要融化我了。
沒辦法,我繞路到樓宇的後面,想從後面找個竅門溜進去。
可是後面也不行,這個巨眼發出的光芒彷彿就是漆黑大海中的燈塔,環繞着整棟休謨大宅,360度無死角包圍。
直到最後,我試圖從地下潛入,也沒有做到。離得越近,就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光壓,刺激着我的視覺感官,根本無法接近。
我繞了一大圈,最後能夠達到的最近的位置,也不過就是離大宅十來米的地方。
勉強看向大宅,我看到一個人影在二樓的窗邊出現了一會兒,然後又隱沒入強光之中了。
我似乎看到,愛麗絲小姐從窗戶凝視着我,觀察着我狼狽地四處亂竄的樣子,直到我遠離這裡。
毫無辦法可想,只好回到身體中,完成剩下的睡眠時段。
第二天,我把情況和他們四個人描述了一下。
喬安娜說:“休謨先生是有名的西洋風水大師,他在宅邸中設置了魔法屏障,保護自己和家人不受外邪入侵,這點是可以理解的。”
“還不受外邪入侵哪,最大的外邪還不就是馬克·吉布森?”我說到。
“我們需要搞清楚一點,就是休謨先生爲什麼會把馬克·吉布森留在家中。
這其中必有原因。
馬克·吉布森比咱們早來不了多少天,但居然憑着三寸不爛之舌,住進休謨家中,不得不說,這傢伙還是很有本領的。”霍鷹說到。
“哼,小鷹,我纔不認同這種人。”王巨君說,“他算什麼啊,真本事沒有,只有一張嘴。”
“不管怎麼說,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加強情報偵查,先要搞清楚馬克·吉布森的情況,然後再找機會抓捕他,把他帶回原本的世界。”我說到。
大家紛紛同意。但現在並沒有什麼好方案,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報警啊~”王巨君說。
“啊?”我們幾個驚訝地看着他,“王鬍子,你腦子燒啦?
報警咱們咋說?說馬克·吉布森是一百年之後的罪犯,我們要來抓捕他?
人家不先把我們抓起來關到精神病院纔怪呢!”霍鷹錘了他一下。
“哈,少見多怪了吧~”王巨君撇着嘴笑着,說到,“你瞧我的吧。”
他說了一下他的想法。我們幾個人聽得直拍大腿,讚歎不已——這回幸虧帶着王鬍子來了,這傢伙關鍵時刻管用啊。
一放學,我們幾個人就準備妥當, 依計而行。首先,王巨君和我來到本地的警局。
早就從歷史書中看到,百年前的社會處於軍閥割據的戰亂之中,封建王朝剛剛覆滅,軍閥扶植的警局更是一塌糊塗。
王巨君不知道一天之內從哪兒“榮”來一疊鈔票,一邊上下打點,一邊自吹自擂一番。
他套近乎交朋友的本事,恐怕比他偷盜的本事還大,這點我在大學裡就領教過了。
這家的自來熟勁頭髮揮出來的話,沒有打不通的關節。
接待的人收了錢,自然是熱情得不得了,一個勁說:“
難怪王少爺是孫大帥的近人,你們看,王少爺長得這麼威武,肯定一家人都是從軍的,了不起~”
“孫大帥是怎麼回事?”我悄悄問王巨君。
他比劃了個閉嘴的手勢,我識相地閉了嘴。
砰砰砰,接待員敲響了警長辦公室的門。
“羅探長,有人求見。”這個接待員一邊說着,一邊遞上一個信封,裡面裝着王巨君塞給他的“門包”。
“快請進~”就聽到屋裡響起了一個厚重油膩的聲音,“是哪陣香風把二位少爺吹到我這裡來了呀?”
王巨君大步走進門,我跟在他背後。
剛進屋,王巨君示意我關上門。
他走到警長的辦公桌前,雙手大拇指交叉,反手抱拳,低聲說:“代掌門,祖師爺東方朔在上,內門弟子王巨君,前來拜見羅平代掌門。”
說完話,王巨君張開大手,只見剛纔接待員手腕上的手錶出現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