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我雖然想大聲胡呼喊,但發不出任何聲音。
“沒事,兄弟,我知道你在這裡。”儘管周圍的場景已經開始模糊,但小光的身形依然非常清晰。他信心滿滿地說:“一切都來得及的,你要放心。我知道你焦急,所以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
首先,由於剛纔張萌扔螃蟹的動作破壞了電力設施,結界暫時失去供能,我就解脫出來了。
第二,你目前的狀況是‘駕駛員從蛋白質機甲上被衝撞出來,但還沒來得及塑造出一個電磁波機甲’
——現在的你沒有載體,屬於裸奔的情況,所以沒辦法移動回肉體。”
是這麼回事。我該怎麼辦?
“你塑造一個載體不就行了嘛?”小光微笑地說。
我該怎麼塑造?以前的我,都是隨着神遊出體,自動生成了一個電磁波載體,從來也沒有實踐過這個過程的呀。
“只要你明白原理,操作一點都不難。”小光輕鬆的說,“現在開始上理論課~”
來不及了,哥們,你有沒有什麼更快的辦法?
“來的及呀,你看,現在的時間流速,是不是比你想象的緩慢得多?”
我一看,還真是。不遠處的一行人,雖然正在漸漸模糊,漸漸失焦,漸漸離我遠去,但他們的動作卻越來越慢,慢到彷彿幾乎要停止了一樣。
“相對論嘛,速度越快,時鐘越慢,你現在沒有載體的阻礙,幾乎是光速的狀態嘛……”小光不慌不忙地說,“不說這個了,說說你怎麼塑造載體吧。
我說了這不難的——你要發揮想象力,然後,把想象力硬化成爲現實。”
想象力?硬化成爲現實?我該怎麼做?
“我現在問你一件事,你爲什麼會誕生於這個世界之上?”
大哥,現在沒時間聊哲學……
“你放心,現在有的是時間。除了時間和想法這兩樣,你啥也沒有,不是麼?”
話雖然這麼說……
“回答我的問題:你爲什麼會誕生於這個世界之上?”
因爲各種理由吧,父母的結合,世間的命運,之類的吧……
“說得好!就是所謂的‘各種理由’。
在浩瀚無盡的宇宙中,你我不過就是一粒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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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的存在,在這個宇宙中無足輕重。我們之所以能夠存在,就是因爲‘各種理由’。
正是一個又一個事件的疊加,產生了我們這些個體。
我們自出生以來,就活在重重理由的疊加之中。別人給我們起了個名字,叫安家宜也好,叫小光也好,都是別人叫的。
張萌愛你,百牙恨你,萊塞特崇拜你,王巨君把你當兄弟,摩登伽把你當學生……
如此種種,形成了一個你,立足於這個世上。你的形象就此產生了,世間便就有了一個安家宜。”
你說得有道理,然後呢?
“每個人都是這樣。每個人都活在別人的眼中,活在別人的言語中。
別人看我們是這樣,我看別人也是這樣。
你愛張萌,因爲張萌長相出衆,性格可愛,對你深情;你恨百牙,因爲百牙兇狠野蠻,性格毒辣,數次置你於死地。
這些都是你心中就生出的別人的形象。”
這些你說得都對,可是我該怎樣回到我的身體裡?你不是說還有救的麼?
“你不要急。等你都理解了,自然能回去。我接着說,你看,在別人眼裡,
有一個你;在你眼裡,又有別人……
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有不同的自己和不同的別人;每個人看自己和別人,都有一套見解和認識。
這些感知和認識,都來自於他們的五官感覺。
他們只能感覺到自己五感能觸及的部分,超出五官能力的,則感受不到。
但是,超出五官能力的世界是不是存在着呢?
顯然是的,當下的你就是。
所以,每個人都是偏頗的,不公正的,有侷限性的,認識不到宇宙的真相,被束縛在自己的身體之中,不能自拔……”
我突然似乎明白了小光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能夠放棄自己的偏頗看法,一切都不會成爲障礙?
如果把“我”定義爲宇宙中的那粒具體的微塵,每一個障礙都將粉碎我;
但如果放棄了對“我”的定義,不再去執着於我即是躺在那裡的那個肉體,不再去執着於周圍的人都是那些具體的人,不再去執着一切外在的事物都是那些具體感官累積出來的認識和念頭,不再去執着於時間對於這一切外在事物的束縛的話,我就可以獲得無盡的解脫和自由,可以實現一切想要實現的事。
只要放下執着於“做不到什麼什麼”的障礙,什麼事都能做到的。
我要主動模仿五官帶來的五感,只要我能重塑這五感,五官也能被重塑,載體也隨時能被塑造出來。
“謝謝你,兄弟。”我能開口說話了,“我還有一些事沒有做完,有一些人還在等着我,我要先回去。咱們還會再見面的對吧?”
“那當然,我答應過一定會幫助你,就一定會幫到底嘛。”小光歡快的說。
於是,我想要醒來,就醒來了。
我張開眼,新鮮的空氣涌進肺裡。
這感覺太崩潰了,肺裡像是擠壓了巨大的壓力,一下子打開閘門,氣體猛地從肺裡衝出口鼻,再重新灌進來,既痛苦,又解脫。
大萌一下子撲到身上,大聲地哭着,拼命地親我,不斷地說:“安寶你不要嚇我,你要嚇死我了,你再也不許這麼嚇我……”我也緊緊抱住她,眼淚不住地流下來,生怕再次失去她。
大夥兒又驚又喜地看着我重生。
伊芙既高興,又困惑:“我明明檢查了,你已經徹底失去一切生命體徵超過半小時了,即是最先進的仙女星技術,也不可能把失去生命體徵半小時的人救回來。你是怎麼做到的?”
摩登伽老師反而展現出滿臉欣慰的表情,溫柔的說:“是見到你那個叫小光的朋友了吧?他幫你回來的?”
我點點頭。
“難怪。”她揚起臉,衝着亞當和伊芙挑釁地說,“你們兩個伊洛因網絡的寶寶,這輩子第一次斷網吧?
好好體會一下腦子裡沒有網絡雜音的靜寂吧。你們看到了吧,別以爲你們仙女星人的技術和知識有多麼先進,沒見過的事情多的是,長長見識吧。”
摩登伽老師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一瓶上次給過吳若峰的藥水,順手遞給身邊的喬安娜。
喬安娜明白了,拔開瓶蓋,不由分說地把瓶子裡的藥水灌到我嘴裡。
“說實在話,這玩意真難喝~”我衝着吳若峰開玩笑的說,“哥,你上次喝過一回,也沒聽你說過難喝。”
吳若峰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上深深的三道傷疤。
他也欣慰地說到:“我已經開始琢磨怎麼給你收屍了,沒想到你這傢伙又詐屍了,真有你的!”說着,他伸出一個大拇指。
王巨君、霍鷹和萊塞特也都圍過來,緊緊地擁抱了我。萊塞特專門用特別崇拜的語氣說:“大哥,我就知道你行!
了不起,死了都能活過來,太了不起了。我這輩子跟定你了,管飯不管飯,都跟定你了。”
最後,亞當也特意走過來,什麼話也沒有說,緊緊地我住我的手。
我對他微笑,他依然嚴肅而古板,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我掙扎地站起來,雖然覺得渾身像碎裂一般,每一個關節都疼,每一塊肌肉都疼,每一根神經都疼。
但摩登伽老師的藥水還是發揮了很大作用,我的活動能力沒有任何障礙。
我跳了兩下,感覺能夠自如地驅使自己的肉體。大萌趕緊攔住我,不讓我劇烈活動。
“他沒事了,你放心吧。”摩登伽老師一臉戲謔地對大萌說,“他這屬於是返廠維修之後,恢復出廠設置了,百分百好用,沒問題。不信你回去試試看?”
大萌臉一紅,鬆開了抱着我的手,不敢再說什麼了。
“現在該怎麼辦?”萊塞特問到。
“既然百牙在這裡,很可能馬克·吉布森和林海棠也在這裡。
能設下這個陷阱的,絕對不是百牙,而很有可能是馬克·吉布森本人。
他設下這個陷阱爲的是阻攔和拖延我們,而他則可以躲在暗處繼續完成他的陰謀。”
霍鷹說到:“我們應該儘快找到馬克·吉布森。”
“他應該在更下面一點的地方,我們被抓的時候,路過一個房間,裡面有一些非常危險的實驗設備。”伊芙說到。
說走就走,我們一行人迅速跟隨亞當和伊芙,繼續向下衝去。很快,我們就找到他倆提到的那個實驗室。
從外面看來,已經幾乎看不出這裡是“房間”了。
混凝土已經展現出巨大的細胞狀結構,細胞膜和細胞核清晰可見。
只不過這些都是以一種近乎是蝕刻的形式停滯在牆上的,而不是活生生的有新陳代謝的細胞體。
房間的門框像一個邪惡的怪獸的口器,伸出無數噁心的觸鬚。
門從裡面鎖着,整個門和外牆都被一團紅色的結界鎖籠罩,上面浮動着詭異的文字和符號。
從牆上的窗戶可以看到裡面,果然有很多設備和儀器,還可以看到大門內側有一個怪異的裝置,上面插這一塊拇指大小,雕刻成精美的菱形的紅色賢者之石。
從裝置上散發出來的紅光,一直連通包裹着整個牆體和大門的結界。
大萌率先上前,大錘用力砸向噁心的大門。
錘碰觸到結界紅色的光暈,一下子被磕飛老高,整個人都被甩出去。
大萌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才勉強落地。
要不是因爲大錘是金絲手鐲纏繞生成,恐怕已經脫手了。
摩登伽老師走上前,雙手畫圓,在空中出一個旋轉的法陣。
她持着這個法陣向前一步,頂在這個結界上。
二者碰撞,激發出巨大刺眼的火花,發出刺耳的尖嘯,就好像在用高速旋轉的砂輪打磨金屬一般。
從屋外可以看到,屋裡的那個裝置上的紅色賢者之石被激發出耀眼的紅光。
整個結界都變得更加明亮。
但就算是摩登伽老師的魔法,最終也對這個結界沒有什麼效果。
火花和尖嘯停止,摩登伽老師後退了半步,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亞當和伊芙。
“以我們現在的狀態,恐怕也沒有辦法。如果能回去取一些設備來,也不是不能解決……”伊芙說。
摩登伽老師解開襯衣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金絲項墜,看來要化身成女巨人形態,想要徹底把這個房間給拆了吧。
“諸位,彆着急,”王巨君湊上前來,攔着了摩登伽老師,摸了摸自己兩腮的鬍子茬,點了點頭說,“讓我試試吧。”
我們大家都看着王巨君,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搞。
王鬍子並沒有直接走到門前,而是向後轉,繞到房間側面。
這裡是結界的邊界縫隙,正好有一個小洞口。
原來可能是一個管道通風口,現在卻變成了一朵巨大管道蘑菇。
圓形的傘蓋展開,四周還掛着水滴。
“張萌,來幫個忙,把這個蘑菇頭給敲下來。”王巨君招呼着。
大萌過來,用大錘一下子就把這個蘑菇頭給砸掉了。
裡面是空空的管子,可以看到盡頭是一片明顯的光亮。
“就算這裡能通到內側,洞口也太窄了吧?沒法鑽過去呀。即是從這裡射擊,角度也夠不到那塊紅色賢者之石……”霍鷹皺着眉說。
“誒,你們誰來推我一下,我爬上去。”王巨君大大咧咧地說。
我、霍鷹和萊塞特走上前,我們三人一起,把王巨君擡起。
只見他左一搖,右一抖,再轉轉脖子,雙臂就像被從肩環上卸下來一般,耷拉下來了。
我們一起用力,把他的頭頂到洞裡。
由於肩膀不再掛在肩關節上,他可以像章魚一樣把手臂收攏在胸口,這樣只要他就變得窄了許多。
慢慢地,我們把他的上半身整個通到管子裡,他的頭和肩已經能從屋裡的洞口伸出來了,再用力往裡推他,整個手臂也都進去了。
手臂一進去,他又是左右一晃身體,兩個肩膀彷彿又重新安裝上了,有了力氣,便緊緊撐住牆面,用盡最後力氣,把整個下半身也從管子裡拔出來。
於是,王巨君就這麼進入了那個實驗室內部。
整個過程我們都看呆了,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有這個本事。
要知道他雖然非常瘦,可是有超過一米九的身高,簡直就跟一隻大蚯蚓一樣,蛄蛹着就鑽進去了,真是厲害!
連摩登伽老師都張大眼睛看他,讚歎地說:“沒想到他居然會縮骨術呀,真是少見……”
他拔下那塊菱形的賢者之石,結界瞬間失去效果。
他從裡面把門打開,我們一行人魚貫而入。
“王鬍子你厲害呀!”霍鷹拍着王巨君的肩說,“雖然曾經聽說過令尊是名震江湖的摘星妙手,但也沒想到閣下居然有如此本領,果然是家學淵源,深不可測。”
王巨君苦笑了一聲,翻出衣服的內襯擦了擦滿是污泥和髒水的臉,隨口說到:“小時候沒少挨老爹打,逼着我練。
結果還沒等我畢業,老爹自己反倒畢業了。混了一輩子,最後混了一個吃飯不用花錢的買賣。唉…….”
“決定你是什麼樣的人的,是你自己。本領本身並沒有對錯之分,你把本領用在正義之處,就會成爲英雄;用在謀取私利,侵害他人,就會成爲壞人。”吳若峰拍了拍王巨君的肩膀,對他說,“
期待你能保持光明的初心,我會一直關注你、幫助你的,不會讓你走上邪路。”
“哥你放心,我跟我爹王正永不是一類人……”王巨君坦率地說。
“你父親居然是王永正啊!”吳若峰一拍大腿,不由得搖頭感嘆,“難怪你有這種本領。”
“王永正怎麼了?”我悄悄地問吳若峰。
其實我們或多或少都知道王巨君父親坐牢這件事,也知道正是由於他父親坐牢,失去經濟來源,才過得如此貧窮。
但至於他父親在江湖上有什麼“光輝事蹟”,我們從沒聽王巨君說過,也不敢聊這個話題,生怕觸碰到他的逆鱗。
“王永正可是全球通緝的著名大盜,甚至有人排名了全球十大神偷,這位王永正排在第二名,號稱夜入60家,家家不走空。
他還開辦了全球規模最大的盜賊培訓班,對偷盜技能進行專業化培訓,麾下的弟子門徒足有幾十位,著名的電影《小偷公司》說的就是他的故事。
十多年前抓捕他的時候,我還是剛入列的新人,跟在後面跑的那種。
聽說是受僱偷盜寶物,被金主給陷害了,要不然根本逮不住。”吳若峰小聲說。
“這麼厲害呀~”我不禁感嘆到。真看不出來,這個大大咧咧,傻里傻氣,跟所有人都熱情和親近的傻大個,居然有這麼罕見和神奇的家世。
與他相比,我真的算是生活和睦幸福的普通人了。
王巨君大方地把這塊紅色賢者之石交給摩登伽老師。
摩登伽老師說:“這塊寶石極其昂貴和稀有,你留下吧,算是你努力掙來的。”
“我留着也沒用,要是貴重的東西,天天拿着燙手,看着揪心。不要了,您收着吧,以後誰有用就給誰。”王巨君滿不在乎的說。
摩登伽老師點了點頭,收下了這塊切割成精美菱形的紅色賢者之石。
我們再向已經變成洞穴的屋裡走。
一進去,就看到被塞在一個場導艙裡動彈不得的陳岱巖,和正在操縱着一臺古怪機器,用一道刺眼光芒撕破現實虛空的馬克·吉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