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鐵門慢慢開啓,隨着一聲吱啞,一雙漆黑的長靴沿着石階慢慢向下。石板地上,大團的血漬觸目驚心,鮮紅濃稠的泛着重重腥氣。在這石室之中漫延。長靴輕緩的向着血漬的中心邁去,一步一步的,像是在閒散的遊覽一般的自如。然後,長靴的主人慢慢蹲下身去,一伸手,抓住那團亂髮,將地上倒着的人的頭,揚拉了起來。
小白微微張開眼睛,正對上一對眼瞳,紫色的,眼瞳!居然有人生紫色的眼眸,濃黑的紫,如黑一般。他長的真好看,眼睛微微揚着,有着美好上揚的眼尾,鼻子挺挺的,他的嘴脣微揚,象是帶着笑一樣的看着她。真好看!他的頭髮很黑,比少爺的還黑,他穿黑衣服,衣料是很滑很綿軟那一種,一定非常貴吧。真好看!
“白夜黃泉?”他說話了,聲音輕輕的,低低的,很好聽。像是少爺一樣,不,少爺的聲音很溫柔,而他的聲音,很飄忽。
“聚靈咒呢?”他又開口了,但這次,聲音有些不耐了。或者是因爲她空洞的眼刺激了他的耐性,讓他變的不耐煩了。
“我不知道。”她迴應着,眼睛卻是執着漆黑看着他。白夜黃泉,爲什麼又這樣叫她,她不喜歡這個名字,卻總是忘不了。因爲這個名字,她一直在黃泉中游走,她好不容易纔當了小白,她好不容易,才以爲,她可以來到這人世間!卻因這個名字,又讓她喚回了黃泉之下。
“哼。”他鬆了手,她的頭膨的跌了下去,撞在地上。她的身體還在抽搐,後背的衣衫已經撕裂,因那無休的鞭打。鞭子,她第一次知道,鞭子也可以令她如此的疼痛!只一下,便要抽斷她的骨頭。她一直以爲,鞭子是隻能撕裂皮肉的,鞭子給人的疼痛不過只是皮肉上扯裂罷了。但這一次,她明白了,這世上也有鞭子,可以震碎心脈,抽斷筋骨。也許,是因爲半年多沒有捱過一次打,她變嬌嫩了,變的不能忍了,變得,不夠麻木了吧!她第一次因爲捱打而叫出了聲音,因爲捱打,而開始恐懼了。而這第一聲因打而出的慘叫,就是這個紫色眼眸的男人帶給她的,他只打了她一下,他只是給別人做個示範。但那一下,便讓她發出了野獸垂死的哀呼。
“很能忍啊。”他直起身來,拿過一條白巾擦試手指尖剛因抓她而沾染上的血跡:“就憑這個,就值得誇獎。”他輕輕的說着,迴轉過身,坐在她面前不遠處的軟椅上。
“王爺,現在怎麼辦?她不肯招!”身邊有人開始低語:“再打下去,估計要死了。”
“死?哪那麼容易!要我說,把她的手釘在樁上,鎖她的琵琶骨,看她招不招!”另一個聲音開始說話:“我就不信,還搞不定一個女人。”
“哼,你現在話很多啊。皇帝都能從你眼前跑了,抓一個女人,害得死了七個校衛。現在發狠了?”紫色眼眸的主人輕輕的說話了。
“我怎麼知道有皇帝在場,我以爲只有墨虛家的兔崽子!”粗聲大氣卻明顯是底氣不足的聲音,半晌分辯着開口。
“看到那情景,用腳趾都能想得出的。你卻想不到,你簡直就是一頭豬!”聲音清緩,卻是涼冷。
“傾絕!我怎麼也是你的哥哥!”粗聲忍不住低吼着,但是,剛吼了一半,卻被輕輕卻淡漠的打斷:“憑什麼叫我的名字?你配麼?”被稱爲傾絕的男人冷然說:“哥哥?你算什麼東西!”他輕哼,屋內就再不敢有半點聲響。除了粗重的喘息,便是一團死寂。
“你的主意不錯,站着幹什麼?動手啊。”他忽然輕聲說着:“穿她的鎖骨,我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他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馬上就行動了起來,一雙大手直拽着她的發將她直拎了起來,她破碎的衣衫衣不蔽體,身上交錯的新舊傷疤被鮮血皆掩了去,只有鎖骨那扭曲的刀傷還是半隱半現。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看着他們將她一路託到後面的十字木架上去,他一直看着她的眼,那雙眼黑漆漆的。卻什麼也沒有!她哀叫,嘶吼,卻不哀求。她抽搐,但眼中卻沒有恐懼。她甚至都沒哭過。當尖銳的棱形鐵鎖尖刺進她鎖骨深處的時候,她明顯的扭曲着身體,渾身因爲巨大的疼痛而弓張,她張大嘴,急促的喘息。但是,她的眼睛依舊大睜着,黑黑的,還是什麼都沒有。
“等等。”傾絕忽然開口,看到那已經鑽進去一半的梭鎖,大團的血涌出來,濃濃的流淌。
他的聲音很輕,但他人的動作卻嘎然而止。他們回過眼來,等他接下來的話。他慢慢站起身,走近她,向下看着她佝僂的身體:“聚靈咒,在你身上對吧。”他的話讓周遭的人都怔了怔,他身後的粗嗓門忽然開了口:“你,你說…….”
“回昭平。”他忽然說,然後便不再看這屋裡任何一個人。徑自拾階而上。的脣角微微上揚,他發現了!就在她的身上。
一個正常人,早該死了,兩天的鞭刑,別說是她,就是一個精武有力的大男人也無法忍受兩日來的鞭打!他看着他腰間的鞭子,食飽了無數人的鮮血,此時漆黑的發亮。倒鱗密佈,鞭體甚至粗過她的手臂。她竟然還能說話!沒有聚靈咒護體,她怎麼可能活着?
她鎖骨上的舊傷,如此扭曲,如此深刻,顯然是沒有受到太多的醫治,她一定經常受到虐打。被墨虛家的人找到,還藏了七年,七年的虐打,也沒問出甚至訊息!他再打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墨虛家一定是早就發現這個秘密,只是沒辦法解開。所以纔會留了她這麼多年。究竟要如何?才能讓聚靈咒從她身體裡現形?打,一定不是最好的辦法了。那麼,就回去再慢慢研究好了。
這麼多年,他總算是找到了,白夜黃泉!白夜家聚靈咒的寄體。雖然錯失了殺掉長慶帝的良機,不過也無妨,他的本意,也只是她。他要的,就是聚靈咒,要的,是讓綴錦,償還他的血債累累。
小白被丟在一個破舊的箱子裡,裡面有草,是避免她的血滴落在外面。除了幾個氣孔,再無其它!她昏昏沉沉,睡了又醒,不知身在何方,不知時光幾何?她的血滴流着,然後凝固,將枯草,印得黑紅。沒有人給她吃飯,也沒有水,有時有幾滴,從氣孔流下,可能是雨。她趴在草上,感覺身下顛簸,每一下,都是徹骨的疼痛!她幾乎,已經快要忘記的疼痛感覺。如今,又如此鮮明的浸入到她的生命。
原來她活着,只是爲了捱打。她知道她遠離了少爺,遠離了那雙溫柔的看着她的眼睛。遠離了白糖糕和溫暖的被窩,還有,那個溫潤的懷抱。她還以爲,她就要許給他了,嬤嬤教給她好多規矩,說她要是要許給少爺的。她幾乎就要相信了。她幾乎以爲,她從此就可以在華麗的房間裡,溫暖的被窩裡,鮮美的食物裡,過上比小白更幸福的生活了。原來,都不過是一場夢!
她微微的牽動了嘴角,閉上眼睛!現在也不錯,這個人,可能會讓她死。她原來以爲自己是死不了的,但現在她知道了,她的死神,就在她的面前!
死了,就不捱打了,不疼了,不餓了,也不做夢了。
在她再次被丟出來的時候,她不知道到了哪裡。她的嘴邊忽然有東西,她微微張開眼,是餅。軟軟的,還泛着熱氣,泛着香味。就在她掙扎着要去拿的時候,那個餅,突然的向上消失了。她努力的向上擡着頭,想找尋餅的方向。她看到了,她的死神,指尖挾着那塊餅,向下看着她。
“你怎麼不哭?”他蹲下來,拿着那塊餅,卻在地上蹭着泥土。
“我哭不出來。”她囈語般的,卻是執着的看着那塊已經被土蹭成灰色的餅。她吞吐着,掙扎着伸出骯髒的手:“給我!”
“想要麼?哭給我看。”他忽然笑起來,看着她:“哭了,就給你。”
“哭不出來。”她依舊說着。
“那你就不配吃。”他站起身來,將餅踩成泥屑,與土融爲一體。然後,他旋身走開。
她拖着身體向前爬,手指尖全是新擦出的血跡,她一把抓住那泥土,草根和餅屑,向着嘴裡塞去。他回身看着她,沒有醫治,卻好了大半了。哼,哭不出來?人會流不出眼淚麼?還是因爲,流了眼淚了,就有別的東西要出來了呢?
他忽然回身一把拎起她的發,然後開始摑她的臉,他打的不輕也不重,但足以令她原本已經浮腫的臉紫脹起來,一下又一下,非常有節奏的打着:“這樣還哭不出來麼?”他輕哼着,在很多年前,他就被人用這種方法,讓他哭出來。他哭了,那是他最後一次流眼淚!他微微的咬着牙,她喚起他最不好的回憶,讓他厭惡到極點的回憶。他厭惡她,她的眼睛讓他厭惡,空洞的讓他想把它們摳出來!她怎麼不害怕?她怎麼就不哭?她這樣,他就享受不到折磨人的樂趣。讓他內心燥狂之症又要復發。讓越打越重,她的口中,未吞進的餅渣跟土渣和着血嘔了出來。她抽搐起來,看着他,眼睛空空的:“死神。”她忽然說,輕輕的,像是乞求。
“什麼?”他微皺着眉,似是沒聽清一般的發問。
“死神!讓我死吧!”她重複着,閉上了眼睛。
“哼!”他狠狠的丟下她,打不哭嗎?那好吧。既然疼痛不能讓你哭,那就用別的方法讓你哭!他站起身:“讓大夫給她治治。弄死了,就沒意思了。”他起身時身上黑色的大氅的長邊拂過了她的臉,一時間,讓她想起了,小白!
屋裡煙氣繚繞,藥香四溢。寬大的榻上躺的她,顯得格外的細瘦。她蜷成小小的一團,錦被之下只有細小的拱起,如果她縮在牀角,可能都不會被人發覺。簾聲輕動,屋內的大夫急惶惶的轉了身,躬身下拜:“王爺。”
“死不了吧?”他高大的身形立在屋內,登時充斥了一股凌厲的氣息。依舊是那淡若水的聲音,卻讓行醫的老者聲音發抖起來。是啊,所有人都怕他,昭平王府裡的,昭平城裡的,包括京裡的,所有人,就連當今的聖上,堂堂凌佩王朝的皇帝,見了他,也是一張虛笑的臉!但是,只有她不怕。這令他挫敗,令他憤怒!
“不,不會!小人用了些安神的藥,睡了。”大夫顫顫微微的說着。
“嗯,去吧。”他微微揚了下巴,後者如獲大赦,急急的退了去。
他看着她的臉,微蹙着眉頭,緊抿的脣。這細小的變化沒有逃過他那雙凌利的紫眸,她在皺眉頭。她醒時從不皺頭,睡着了,卻皺起眉頭?做夢了嗎?全是惡夢吧。他邪惡而殘忍的微笑。他喜歡折磨人,喜歡親自折磨人,那樣他才能平息心內的狂燥,他才能忘記曾經的痛苦。如果能折磨的對方頻頻的惡夢,纔會讓他快慰的笑。
他慢慢貼近她,剛一走近,忽然聽到她的囈語。雖然很輕,但在這靜謐無聲的空間裡讓他聽得分明。她輕輕的說:“你對我真好啊,小哥哥。”她竟然做美夢!他又怒從心起,伸手就想把她拎起來,想打她,想折磨她。她不肯流淚,他就要用各種方法把她折磨的死去活來。讓她苦苦哀求,讓她痛哭流涕。讓她乖乖交出聚靈咒!她浪費了他太多時間,他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但是,在他就要觸到她的頸的同時,他忽然身體一攣。這句話,他在哪聽過!
“你對我真好啊,小哥哥。”她又說,脣邊竟還微微含笑。他忽然一把掀起被子,伸手就把她身上的褻衣給扯個稀巴爛,他盯着她的上身,盯着她的胸腹,在那盤錯着無數疤痕的身體上。他看到了,一個碗口大的大疤,固執的深陷在她的腹部,扭曲着。因爲時間的變遷,因爲她身體的成長,拉的有些微微的長,卻是很深!他怔仲着,霎時有些迷離。他修長潔淨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去撫摸那裡,他的手,已經很久沒有用來做這樣溫柔的動作了。他輕輕撫在那傷上,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肩,用力的搖晃她,讓那安神的藥,也無法再讓她沉睡。
她怔怔的睜開眼,又看到死神的模樣。他瞪着她的眼:“你哭,我放了你!”聲音還是清冷,但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她的曾經讓他的記憶復甦,讓他有些昏亂。
“哭不出來。”她低聲說。
“這樣也哭不出來嗎?”他伸手扯她的褲子,將她剝個精光,她的傷還沒有好,一拉一扯,又有血滲出包裹的布條。在男人面前一絲不掛,這也哭不出來?他的手捏到她的胸,那左胸的嫣紅在他的指尖疼痛,她的心跳劇烈,她的身體顫抖。她的眼中,如他所料閃出了一絲驚懼。那是女子的本能,埋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屈辱感和痛楚!但是,她卻沒有哭!
“快點哭,快點哭。”他怒起來,動作粗魯而邪惡。他的氣息卻因她而變得粗重起來,他更是憤怒:“哭了,我就放你走。”
“我哭不出來。”她扯出了哭腔,她開始嘶吼,她開始掙扎,但是卻不哭。
他終是鬆開手,一把撩過大被蓋上她,大步就向外走去。他又敗給她了,沒有讓她哭,反而撩勃起他的慾望。他竟然會對着一把骨頭起了慾望。他對自己失望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