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傑明面色坦然地對上瀾心那審視的目光,她如此護着身邊的人,他的心裡既替冬秀高興,又有些着急。有這樣“難纏”的主子,求娶的路更艱難了。
瀾心笑了,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笑着說道:“裴先生這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混淆視聽的?冬秀是奴籍,而你卻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你們兩個人的身份差距這樣大,怎麼會成爲夫妻呢?以冬秀的身份,最多也只能做個妾。就算是都在玉家做事,可是身份不同,也註定一輩子陌路的。”
“轟!”裴傑明覺得腦子要炸開了,瀾心的話宛如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自己的心上。心亂了,腦子裡也是一片混沌,嘴脣一張一合,不住地蠕動着,可是嗓子被卡住了,一個字卻說不出來。他想過瀾心可能會刁難他,畢竟女孩子這邊越是矜持,成親後,夫君會越重視她的。
他也想了各種應付的辦法,可是獨獨沒有想到,瀾心會擺出這個理由來拒絕他。自己一直引以爲傲的身份,到了這裡,卻是成了最大的阻礙。也可以說,玉姑娘她壓根兒沒有把自己的身份放在眼裡的。
“啊,抓到了,抓到了。我終於捉到了。”不遠處的幾個孩子驚叫的聲音驚醒了陷入沉思的裴傑明。轉眼四處看了看,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走到了涼亭裡。
裴傑明向前走了幾步,站在欄杆處,擡頭仰望着那隨風拂動的翠綠色的樹葉。他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從前廳裡走出來的,渾渾噩噩中,耳邊縈繞着姑娘的話“冬秀雖然只是我身邊的一個丫鬟,但她心靈手巧,爲人伶俐。所以,我也難免驕縱她一些。所以,現在被我縱的比那些小戶人家的姑娘還要嬌一些。”
玉姑娘的意思很明顯:我身邊的人,即使只是一個丫鬟,也比那些小戶人家的姑娘養大嬌貴。你現在雖然有功名在身,可又依靠什麼來養家呢?難道,一腔熱血娶個妻子回去,只是讓她受苦的嗎?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裴傑明隨手摘下一片嫩綠色的葉子,放在手心了,盯着葉子上那清晰的脈絡,喃喃自語道。眼眶泛紅,一滴淚水滴落在那清晰的脈絡上。
******
乾淨整潔的青石路上,一輛青步馬車踢踢踏踏地向前行駛着。車伕高高揚起馬鞭,“啪”的一聲鞭響,那肥碩健壯的高頭大馬跑得更歡快了。
馬車是上好的紫檀木,車廂壁上用厚厚的棉墊包裹着。所以,無論馬車跑得如何快,裡面也感覺不到任何顛簸。瀾心閉着眼睛靠在車壁上,眼光透過玻璃車窗灑在車廂裡,照在她的臉上,形成了一個金色的光暈。
紅袖機靈地將車簾拉上,擋住了外面的陽光。嘴脣蠕動了幾下,看着她家姑娘正在閉眼假寐,到了嘴邊的話,終是嚥了回去。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瀾心看着紅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沒有好氣兒地瞪了她一眼。
“姑娘,您醒啦?!”紅袖腆着臉,嘿嘿地說道,瀾心沒有搭理她,她也不在意,狗腿地替瀾心倒了一杯茶遞到了她手邊,見自家姑娘將茶杯握在了手裡,才笑着問道,“姑娘真的不同意冬秀姐姐嫁給裴先生嗎?”
瀾心端起茶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沒有回答紅袖的話,反倒問道:“這段親事,你怎麼看?”
啊?紅袖詫異地眨巴眨巴眼睛,隨即撓着頭說道,“奴婢哪懂啊?姑娘,您這不是在爲難奴婢嗎?”瀾心卻沒有因爲她裝可憐便放過了她,接着說道:“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你就作爲一個旁觀者評論一下。而且,這裡只有你、我以及白綾三個人,我們哪裡說便哪裡了。”這就是告訴她們兩個人,今天的事情心裡有數便行,對誰也不能說的。
“姑娘放心,奴婢曉得輕重的。更何況,珍媽媽在教奴婢規矩的時候,已經說過,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人,最忌諱的就是管不住嘴。”紅袖鄭重地點頭保證道。
“奴婢也不會亂說的。”白綾也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自然是相信你們的。”瀾心笑着說道,“只是,我還是希望你們遇到事情後,要多看、多思、少說。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要學會遇事冷靜,不要因爲別人的幾句話便亂了方寸。”冬秀也到了年齡了,希望在冬秀出嫁前,她們能夠獨掌一面。所以,今天便多教了幾句。
紅袖和白綾領會了自家姑娘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紅袖率先開口說道:“如果但輪身份,冬秀姐姐是高攀了裴先生。可是,裴先生現在的狀況,冬秀姐姐嫁過去只會受罪的。所以,姑娘纔會拒絕裴先生的,對吧?”
瀾心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了白綾。白綾歪頭想了想,紅着臉說道:“奴婢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還請姑娘不要介意。”在瀾心鼓勵的目光下,她小聲說道,“奴婢倒是覺得姑娘沒有完全拒絕裴先生的。
姑娘把現實的情況都擺到了眼前,如果裴先生真的只是看上了冬秀姐姐,不會因爲她沒有青荷姐姐那樣豐厚的嫁妝,也不因爲她是一個奴婢,就放棄娶她的念頭的。”
“那這樣看來,姑娘是在試探着裴先生,看看他到底是真的想娶冬秀姐姐,還是想借着冬秀姐姐巴上玉家?”紅袖的眼睛一亮,也看明白了一些。笑得見牙不見眼地問道,“那姑娘爲何要說後面的話呢?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激將法?激起裴先生心中的鬥志,讓他解決了眼前的困難,再次向姑娘求娶冬秀姐姐?”
瀾心滿意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微笑着說道:“看來是我平時太慣着你們了,讓你們學會了偷懶耍滑。”不顧她們緊皺着眉頭,苦兮兮的樣子,閉上眼睛,重新靠在車壁上假寐。她確實是想要知道裴傑明去冬秀的決心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