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老嬤嬤看着小太監不站起來,奇怪地問。
小太監嚥了口吐沫:“沒事。”站了起來,往屋外走去。倆位官女子跟在了後面,一直跟着走到了九州清晏後圍房的寢宮門口。
守在門口的太監對小太監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現在還不能進去。
女學生給小太監放了下來,身子又抖了起來,八月底的天氣到底是要深秋了,只用一件夾的斗篷裹着是冷得要命,可是更多的是怕。
怕得是不知道了,女學生前面才從小太監那得來的溫暖與勇氣,這個時候又沒了,那件薄薄的斗篷就像沒穿一樣,整個身子全露在了人前,不敢擡頭,只能低着頭。
其實門口的太監都沒有看女學生,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來的面孔是誰,已經不是他們關心的事了,在他們看來全是一樣的,扛來再扛走。
寢宮裡的胤禛卻覺得今晚不一樣,在鑲螺鈿的紫檀木檀上鋪着的明黃色坐墊上焦慮地坐着:“張道長,今晚我吃了這仙丹,怎麼沒有感覺?”
張太虛的眼睛低垂着,這樣可以方便做出恭敬和高深莫測的雙重表情來:“恭喜皇上,這說明皇上的修練又到了一個新的居次。”
“哦?”胤禛聽了心裡放鬆了些,身子往前傾了傾:“那這仙丹,我是應該多吃還是少吃呢?”
張太虛把自個兒練的仙丹的份量先掐指算着,這裡面的玄機別人不知道,張太虛是知道的:“若是一般人到了這個時候,怕是到了一個關坎了……”
“怎麼說?”胤禛的心又掉了起來,是一般人還是真龍天子,胤禛的心裡最清楚,莫明其妙慌了起來。
“皇上,這仙丹那是給有緣的人吃的,也得要看跟仙家有沒有緣份才行,若是沒有緣份,縱算吃得再多,那也是無用的。”
“嗯,張道長你往下說。”這胤禛同意。
“皇上,若是無緣之人,吃這仙丹一粒怕就要熱火焚心了,哪還能吃到皇上如今吃的份量。”張太虛緩緩地說着,想借着這個說話的時候,看能不能讓藥效發出來。胤禛吃久了,難免對丹藥有了些抗藥了,爲了能修練成長生不老,這仙丹是越吃越多,只求着早日能修練出個長生不老之身來。
“那,這仙丹我是要再多吃了,可是?”胤禛問了這話來。
張太虛給胤禛這一問,不敢說不是,若說了不是,豈不是前面就不可多吃,也不敢說是,若說是了,那不是萬一有個什麼全是他張太虛的緣故了。
“皇上,想那孫悟空偷吃了太上老君練丹爐裡的丹藥才得了金剛不壞之身。”
胤禛的眼睛轉了下:“那不是《西遊記》裡寫的?”
張太虛搖了下頭:“非也,這也是吳承恩根據我道家老祖的秘典寫的。不然這道界佛家的秘聞他一個俗人如何能想得出來寫得出來。”
胤禛點了下頭:“有道理,孫悟空把一煉丹爐裡的丹藥都偷吃了,才能修練出金剛不壞之身來,可見我平日裡是吃少了,今日纔沒有了感覺。張道長,你去把練好的仙丹都取了來!”
張太虛猶豫了下:“皇上……”
“去!”胤禛簡短地吐出了個字,剛纔他突然有了個感覺,今天晚上要發生的一定是好事,一定是可以達成他長生不老心願的事。
看着張太虛後退的身子,胤禛知道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他多怕死,以前知道的大概也就是胤祥吧。可惜胤祥替他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明白他了。
自從坐上了這個位子後,胤禛就怕死,怕去見玄燁,怕玄燁罵他,說這個位置不是給他的。夜深人靜時,胤禛只要想到這,都能從夢裡驚醒,從牀榻之上跳了起來,這還是在他的圓明園九州清晏裡,要是在乾清宮,那又會怎麼樣呢。
想想還在三年孝期內,每晚都是胤祥摟着他睡在養心殿裡,只有這樣他才能心安睡着一會兒,半夜裡醒來看到胤祥的臉才能在放心地睡過去。
現在沒有了胤祥,胤禛能不回宮就不回宮,只有圓明園纔是他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張太虛去而復返把煉好的仙丹裝在個白瓷小瓶裡,用個托盤端着到了胤禛的跟前。
胤禛把白瓷小瓶拿了過來,撥開瓶塞,往手心裡一倒,不過才四、五粒,擡起頭來,帶着惱色質問張太虛:“煉了這麼久,才這麼幾粒?”
張太虛不慌不忙地道:“皇上,仙丹難煉,這幾天來煉好的都獻給了皇上,皇上這些日子來,所服仙丹已較以前多了許多,這煉好的也就只有這幾粒了。不過,明天貧道一定督促着他們趕緊加緊煉製,不耽誤了皇上的修煉。”
胤禛把這四、五粒仙丹要往嘴裡倒去,突然想到了一件要緊的事:“若我今晚都吃了,明日的是不是就沒有了?”
張太虛帶着得意自誇的神情笑了:“這倒不會,皇上。明白白天就又有一批仙丹應該到了煉好的時候了,所以皇上不必擔心仙丹沒有耽誤皇上的修煉。”
“那我就放心了。”胤禛把手心裡的四、五粒仙丹全往嘴裡倒了進去,咀嚼着,一股辛辣腥膩的氣味嗆着,再一會兒才成了一陣說不了出的馨香從喉嚨間泛了出來。
蘇培盛偷眼打量着胤禛的神情,知道仙丹已經進腹,忙遞上了茶水。
胤禛再拿起茶盞飲了口,靜等着仙丹的功效發出來。
張太虛也在等着,剛纔說煉好的仙丹只有這幾粒那是在誆騙胤禛,若全給了胤禛,實在是怕胤禛全吃了,則五臟六肺全給焚燒起來。
胤禛臉上的神情在變,體內也有了感覺,下腹部的感覺最爲明顯:“快,快,讓女學生進來!”
蘇培盛趕緊倒退着倒了門口,給外面的太監做了個手勢。
小太監看到了蘇培盛的那個手勢,又快又急,對着女學生低低說了句:“格格,主子傳了。”不等女學生答應有反應,就蹲了下去。
侍候着倆位官女子也從前面的毫無反應的假人身一下成了鮮活的大活人樣,四隻手配合着,一下就把女學生給放倒在了小太監的背上。
只有女學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發抖着的身子還在冰冷着,一下又碰到了小太監的溫熱,剛想問一句,就給背了進去,再接着又給放到了地上,面對着的是張牀。
女學生的眼睛才擡起來,又垂了下去,牀上擋着個蓋着牀明黃色被子的人,看不清人,只看到了一縷花白的鬍子垂在被子外面。
女學生喘着氣,跪了下來,又給人架了起來,還沒有明白,身上的斗篷已經給人扒掉了。雖說眼睛沒有四下看,可女學生還是知道這屋子裡不止她一個,有幾個男人。
是男人,那個拿着佛塵頜下飄着鬍鬚的是男人。女學生突然想哭,雖說年紀還小,還不太懂男女關防,可是怎麼也知道這樣不好,就這樣給人看着,沒有遮掩地站在這裡,很羞辱的樣子。
官女子架着女學生纖細的胳膊,確切地說掐關女學生的胳膊給送到了胤禛的牀上。女學生不敢去看周圍,不看就像周圍沒有人一樣,可是卻知道那些人一定都在看她,只覺得全身沒一處不燙,一滴滴汗珠子給燒得往外冒了。
倆個太監上來把牀幔拉了下來,其中一個就是背女學生進來的小太監。小太監的眼簾垂着,可是還是飛快地掃了眼女學生,心裡有着悲哀,真瘦,好像都看到了一排排的肋骨。
女學生瘦小的身子往後縮着,從被角往裡爬着,不敢去碰胤禛的身體。在女學生的心裡那是龍體,碰了就大不敬。
胤禛躺在那裡,感覺着被子的起伏觸碰着身體,吃下去的仙丹在體內給觸發得更加火燒火燎般難受,卻咬着牙等着女學生爬上來。
這樣的侍寢規矩是胤禛定下來的,侍寢的女子這麼進來,那也是爲了安全。想這弄進來的女學生各地全有,這若是不防,混進來個冤家對頭家的,豈不是太過危險。
胤禛忍耐着,眼睛微微掃了下牀幔下端投上的影子,那是牀外跪着的敬事房的太監。想想當初爲了確定玄燁的小妃子哪些能葬入妃寢園,只有侍寢過的纔可以。胤禛也是煞費苦心一番,去把玄燁的內起居注拿來翻了看,看到大部分都是霽蘭,心頭起火,再也不要看。只能把小母妃們一個個喚過來問:“皇考罕阿瑪睡過你嗎?”
睡過的可以葬入景陵妃園寢,沒有睡過的自然不可以。爲了避免日後自個兒的混亂,胤禛一定要太監記清楚了,連姿勢次數都得記清楚了,不然日後定有混水摸魚的。
胤禛這麼想着,又把像波浪一樣動的被子看了眼,自個兒這麼着考慮周詳,應該沒事了吧,應該不會混進來什麼不該的人吧?當年從府裡遷到宮裡的時候,那些府裡的侍妾、通房丫頭、美女通通打發掉了。
若是那個時候有了自個兒的骨肉,到現在也該有女學生這般的大了吧?胤禛的心一驚,恐懼地看着身下那張臉,怎麼瞧着怎麼有點像自個兒,想要問下,到底是誰家的女兒,頭頂上卻傳來了一聲厲喝:“四阿哥,你在做什麼?”
胤禛想要返身去看,卻覺得身子是僵的,抽不出來,只能把臉轉了過去,那半空中站着的可不是玄燁和一個女子。
“四阿哥,你這個忤逆子!”玄燁大聲斥責着。
“罕阿瑪,饒命!啊!”胤禛只覺得下面一熱,兩眼一黑,栽到了下去,恍惚中聽到“霽蘭,我替你殺了這個逆子,到底還是我心軟了,當年沒有……”
女學生的身子抖得厲害,不敢動,面對着胤禛暴突出的雙眼,七竅流血還是驚恐大叫了聲:“啊……”
跪在外面的記着內起居注的太監正用心聽着,聽到了胤禛痛苦地一聲慘叫,猶豫了下,還是喚了聲:“主子……”見沒有反應,連喚了幾聲,知道出事了,趕緊着喚人來了。
太醫來了,搖了搖頭,卻不敢說出“馬上風”這個病因。後世的人只知道胤禛是在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時暴斃,卻不知道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