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聽到後,幾乎怒急而笑:“匪寇?京城竟然會出現匪寇?這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餘懷遠的眉頭深深鎖住,那雙精明的眼睛裡明顯閃過一道難以揣摩的光,然而雙脣卻始終緊閉着,沒有發出一個字。
在老夫人犀利的目光下,穆雅蘭的目光躲閃的低下去,只拿着帕子不住嗚嗚的哭泣,心底卻冷汗涔涔,因爲剛纔跟老夫人目光相對的時候,她明顯察覺到老夫人在懷疑!懷疑的不是別人,就是她!
就在此時,穆雅蘭忽然捂着肚子抽痛的驚叫起來,丫鬟豆青立刻衝上前,擔憂哭道:“夫人,您再爲郡主傷心也於事無補啊,別忘了您腹中還懷着老爺的孩子……萬一您的孩子有三長兩短……夫人!豆青求您了,請您節哀啊……”
穆雅蘭卻決絕的推開豆青,膝行到餘懷遠面前,伏下身不住叩首道:“老爺……是妾身連累了郡主,請老爺治罪……妾身死不足惜,但只求老夫人網開一面,待妾身將老爺的孩子生出來後,再行處決,妾身便是一死,也再無遺憾了……”
她擡起那張被淚水浸滿的臉龐,兩行眼淚便不住從眼角滑落下來,如同清晨被露水打溼的花瓣般讓人心都幾乎要揪起來。穆雅蘭邊哭,心中邊是冷笑:只要有這個孩子在,便是她最好的保命神符,即便老夫人察覺到什麼又怎樣?難不成真的要處置了她?呵!那可會同時殺死餘家的血脈!她早就算準了,只要有這個孩子做籌碼,即便是老夫人,也不能拿她如何!此時此刻,餘辛夷那小賤人肯定還被困在四殿下手裡,一輩子都別想出來!而餘府主母的位置,就要是她的了!
老夫人看着她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怒到手指都是顫抖的:“你——你!”精明如老夫人。,哪裡會看不出來穆雅蘭這是在逼迫她!用那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要挾整個餘府!若是敢傷她半分,這個孩子便會不保!
就在此時,餘懷遠緩緩道:“還不快扶二夫人起來。”
老夫人幾乎是震驚的望着自己的兒子,他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把這件事揭過去!而餘辛夷,他的親生女兒,竟然就算白死了!她知曉餘懷遠一直忌憚着餘辛夷,可是那總歸是他的親生女兒,她餘家的嫡長女!
餘懷遠卻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朝着老夫人輕嘆道:“老夫人,事已至此,縱然傷懷也沒有回天之力,眼下只有好好爲辛夷收殮大葬,並儘早查出真兇,以慰她在天之靈。至於雅蘭她畢竟懷着咱們餘府的血脈,還請老夫人寬容纔是啊。”
雖然餘辛夷的死,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蹊蹺。但那又如何?那個女兒實在太可怕了,他爲官幾十載,即便是朝堂之中都未曾遇過!他數次狠下心想要結果了她,可沒想到一次次的被她僥倖逃了!所以當他在聽到餘辛夷死訊的第一刻,感覺到的不是悲傷,而是震驚以及震驚之後的一絲慶幸,這個最大的變數終於除掉了!餘府終於能夠重歸平靜,他要的是他餘家的百年昌盛,而不是一個隨時會覆滅他餘家的炸?藥!哪怕,這顆炸?藥是他的親生女兒!
老夫人的嘴脣顫了顫,不可置信的望着餘懷遠冷漠的表情,牙齒都在咯咯作響。她知曉了,她明白了!這餘家的大權再不是她說了算了,而她最疼愛的長孫女的確算是白死了!
穆雅蘭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以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淚水,不住感激道:“多謝老爺,多謝老夫人!”然而低下頭拭淚的剎那,她的眼底卻不動聲色的閃過一絲得意的冷光。餘辛夷,你絕沒想到吧,枉費你聰慧過人,最後卻死在了我的手上!
你在四殿下的牢籠好好享受吧!而我,很快就將坐上那餘家主母的寶座!哈哈哈!
就在此時,管家慌慌張張的從門外跑進來,一臉震驚的模樣:“老……老爺!門,門外——”管家在餘府當值二十多年,第一次露出那樣驚恐的表情,簡直像活見了鬼!
餘懷遠當即不耐道:“怎麼回事?話都不會說了麼!”
管家整張臉都是扭曲的,彷彿真的光天白日之下見到了鬼,將他徹底嚇傻了。而跟着他進來的其他兩名下人都臉色雪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在所有人震驚恐懼的目光中,忽然一道纖麗的身影緩緩的自門外走進院子裡——
當那人微笑的臉孔露出來的剎那,所有人剎那間倒抽一口氣,心中狠狠說了兩個字——天吶!餘懷遠原本冷漠的臉孔頓時如寒冰般凍結!就連穆雅蘭,在看到的剎那,心底躁動的興奮與歡喜像是瞬間被凍結一般,一雙眼睛幾乎脫出眼眶,若不是丫鬟豆青在旁邊攙扶,恐怕已經失聲尖叫着跌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怎麼會!莫非她眼睛瞎掉了不成!她怎麼會看到那個人?看到那個絕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餘辛夷……餘辛夷!她不是應該落在四殿下手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麼!怎麼會回來的,怎麼會!
穆雅蘭心中失控咆哮着,即便僞裝再鎮定,也難以掩飾顫抖的手指,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失聲道:“你怎麼回來了!”
就在所有人震驚的瞳孔之中,餘辛夷帶着脣邊一抹微笑緩緩的走進院子裡,在衆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穆雅蘭身上,“怎麼,母親見辛夷獲了救,僥倖平安回來不歡喜麼?”
這句話登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穆雅蘭身上,穆雅蘭面上瞬間露出一絲明顯的異樣,因爲她察覺到自己剛纔的反應,實在太過異常,異常到讓人不得不懷疑!穆雅蘭立馬低下頭,死死的絞緊手指,腦中一團亂七八糟,根本說不出一個字來!因爲眼前的場景,幾乎逼得她發瘋!
腦中那根琴絃“登”的一聲斷裂,感覺到了投注於自己身上的那道犀利目光,穆雅蘭幾乎怕得渾身發抖,像是無形之中,有一種東西如同可怕的死亡一樣,彷彿就快向她侵襲而來!叫囂着,完了,完了!你完了!這次再也逃不掉!
餘辛夷微笑着,蓮步輕移的走到一臉激動的老夫人面前,柔聲道:“讓老夫人憂心了,是孫女兒的過錯。”
老夫人幾乎是激動得難以抑制的拉住餘辛夷的手,道:“你……還活着?這便好,這便好!”
張氏畏懼的指着那白布下的屍首,又指了指完好的站在面前的餘辛夷,驚叫道:“你——你不是鬼?!”
老夫人立刻不喜的呵斥道:“閉嘴!渾說些什麼東西!辛夷活得好好地,這不知是哪裡來的腌臢東西也被混當成了辛夷,到底是何人沒長腦子!”
張氏得了呵斥,立馬再不敢胡說一句,立刻低下頭一邊惶恐,一邊暗暗腹誹着:這餘辛夷真的是煞星附體了,這般都能好好的活下來!
在穆雅蘭細微卻不受控制的顫抖中,餘辛夷緩緩的朝她走去,微笑道:“辛夷僥倖得了貴人相救,將辛夷護送回府,說起來,辛夷還真是幸運得很吶,母親你說是不是?”
穆雅蘭身子一僵,手指相當明顯的顫抖了一下,這才發覺到周圍許多雙查探的眼睛,她猛地醒悟過來,牽強笑道:“是……是,郡主有吉星保佑,吉人……自有天相……”
餘辛夷不動聲色的勾起脣,似笑非笑道:“說起來,我的這位貴人似乎還是母親的老相識呢,母親,你說這巧是不巧?”
老相識?穆雅蘭心底漏跳一拍。她在京城並沒有什麼相熟之人,怎麼會有人來找她?四殿下的人?不可能,四殿下只會在深夜將消息傳遞於她,絕不可能在白日如此光明正大的進來!那麼,找她的人到底會是誰?
她直覺,餘辛夷的報復絕對不會太簡單!這個人到底是誰?穆雅蘭瞪大了眼睛往外看去,在看到來人的剎那,她的眼睛猛地瞪大,臉上血色盡褪!怎麼會是——
自她與人私奔,將她父親活活氣死後,穆家便散了,知曉她從前那些事的下人悉數被她遣散,幾乎封死了嘴巴再不能亂傳半句!可她沒想到,當年一直跟在她身邊,知曉她一切醜事的丫鬟冬兒竟然會有再站在她面前的一天!
冬兒在見到穆雅蘭的剎那,立即撲過來道:“小姐,冬兒終於再見到您了!”
穆雅蘭看着跪在面前拉住自己衣袖的冬兒,面色難看到無以復加,故意壓制着心底的慌張,冷漠道:“你是何人?我並不認識你,還請自重些!”
她的目光極爲犀利,帶着濃濃的殺氣警告的瞪向冬兒,似乎想讓她主動知難而退。然而冬兒卻好似並未察覺到,焦急道:“小姐,我是冬兒啊,您怎麼不認我了,當年您氣死老爺後,我們這些下人便被遣散了,奴婢一直恨想念小姐您啊。奴婢還非常擔心您跟顧公子……”
當冬兒說到‘氣死’兩個字的時候,闔府所有人都詫異的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不是說二夫人的父親是病重逝世的麼?怎麼又成被氣死的了?而且還是被二夫人自己氣死的?就連餘懷遠的表情瞬間都變得有些古怪!然而那還不算完,當冬兒說出“顧公子”三個字的時候,穆雅蘭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幾乎是受驚的大喊道:“住口!你在說什麼?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爲何要往我身上潑髒水!”
不能,絕對不能讓她說出那個人,更不能讓餘懷遠得知她那個不堪的過去,否則,即便她有天大本事也保不住自己!
穆雅蘭忽然睫毛顫了顫,兩行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餘懷遠面前道:“妾身懷這個孩子本就多舛,或許妾身本就沒爲老爺生下子嗣的資格,若是看不得我懷孕,郡主你直說便是……只是即便妾身卑微,也不該被如此詆譭啊,郡主……你這次吃了苦回來我本是極爲你高興的,只是,你爲何要帶這樣一個人回來傷害於我,難道真如此看不得我好麼,老爺,請您爲妾身做主啊!”就在剛剛一剎那,她已經打定了主意抵死不認,即便餘辛夷要撬她的嘴,也無法就這樣拿她從前的把柄!
餘懷遠不悅的壓低聲音,冷睨着餘辛夷道:“辛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真要鬧得雅蘭的孩子沒了,才滿意不成?”他知道餘辛夷既然敢把這丫鬟帶進府,必然這丫鬟說的話錯不了八分,只是穆雅蘭現下畢竟懷着他的子嗣,他必須保住。而同時,因着他心裡對餘辛夷那難以言明的忌憚,餘懷遠下意識的做出了選擇。
穆雅蘭心中冷笑:看吧!果然餘懷遠是站在我這邊的!餘辛夷,你的手段只是這些而已麼?那我還真是高看你了!只是個沒用的下人罷了,僅僅憑此,絕不能定我的罪!
然而餘辛夷脣邊的笑意卻更深:打死不認是麼?彆着急,這纔是餐前的開胃而已,真正精彩的好戲還在後頭呢,你可得準備好!
穆雅蘭偷偷的擡起頭,正巧對上餘辛夷含笑的目光,心裡冷不丁狠狠一顫,這一瞬彷彿有種自己被毒蛇盯住的感覺,原以爲自己能僥倖逃脫昇天,原來不過是場錯覺!
就在穆雅蘭驚惶之時,管家忽然面色怪異的衝進來道:“老爺不好了!外面有人在門口鬧事,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餘懷遠此刻心裡煩躁透頂,呵斥道:“這點小事都不會做了麼?還不快把鬧事者給我趕走!”
卻聽管家猶豫道:“可是……”
餘懷遠不耐煩問道:“可是什麼?”
管家狠狠嚥了口吐沫,道:“可是外頭鬧事的書生口口聲聲說,老爺您……搶了他的未婚妻,若是……不交出他的未婚妻,他便去京兆尹府狀告老爺您!還說,就算是鬧到金鑾殿上,也要討回公道!”衆人面色都是一驚,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初次狂言,竟然要鬧到皇帝面前。赫!這簡直是膽大包天嘛!
餘懷遠幾乎是失聲大喊出來:“什麼?!”告他?強搶未婚妻?呵!這簡直是笑話麼!“一個小小書生竟然敢在尚書府外鬧事,還說這等無稽之談!簡直荒謬至極,荒謬至極!管家,還不快打出府去!”
然而餘辛夷卻走到老夫人面前,緩緩道:“老夫人,若是那書生真的告到京兆尹那裡,怕是於父親的官威有礙啊。不如咱們出去看看再說吧,興許只是弄錯了而已。”
老夫人深思熟慮了一刻,覺得很有道理,徐徐點頭道:“說的也是,還是出去瞧上一瞧吧,懷遠,你說是不是?”
餘懷遠的怒氣稍平,冷着一張面孔冷哼道:“好!咱們便去瞧一瞧,到底是何人,有這樣的狗膽!”說着率先掀了袍子走向大門。
老夫人帶人緊隨其後,穆雅蘭眼睜睜的看着闔府人都去了,心裡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似乎只要一去,她的死期就真正的來臨了!真正的來臨了!
穆雅蘭此時忽然生出一股退縮的衝動,然而還沒等她邁開第一步,忽然一道身影已經擋在她面前,餘辛夷巧笑倩兮,親暱的拉住穆雅蘭的手,笑道:“母親,咱們也一起去瞧瞧吧。”
穆雅蘭看着面前這張絕美的臉龐,幾乎像看到了鬼!她被迫被拉到了門口,當看到站在大門外義憤填膺的青衫書生以及那張極其熟悉的臉的第一眼,穆雅蘭忽然倒抽一口氣,緊張到說不出話來,若不是顧忌着餘懷遠跟老夫人在這兒,怕露出馬腳引人懷疑,她恐怕已經慌張的逃跑!
因爲站在門口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曾經那個與她私奔的男子!
穆雅蘭剛纔還演技精湛的一張臉孔現下完全煞白,心中不停的失控尖叫:他怎麼來的?他怎麼來的!他不是應該老老實實的拿了她的銀子,識相的閉上嘴巴離她遠遠的麼?他不是應該被自己收買的殺手砍掉了腦袋,扔進某個山澗裡做個無頭鬼,再也不能妨礙她什麼麼?可是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餘辛夷……餘辛夷到底是從哪裡把他找出來的!
一道異光在心頭閃過,穆雅蘭死死的咬住了下脣,腳步狠狠的搖晃了幾下。原來餘辛夷早就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怪不得……怪不得如此放心的把自己放進餘家,怪不得餘辛夷明明屢次察覺到了自己的小動作,卻絲毫不在意,因爲她早就在暗中抓住了那根能輕而易舉勒死自己的繩索,一旦她有一點輕舉妄動,餘辛夷便拉動那根繩索,將她活生生的勒死!
不!她不認命!她絕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所有努力全部付諸流水!穆雅蘭死死咬住下脣,低着頭,手指用力的攥緊帕子,極力不露出自己那張臉!
眼尾在穆雅蘭驚慌到幾乎要落荒而逃的臉上掃了一眼,餘辛夷微微一笑道:“母親怎麼瞧上去極爲緊張的模樣?別緊張,此事應當與你無關纔是,莫非,你與這人相識不成?”別緊張,千萬別緊張!既然有那膽子幹下蠢事,就應當有那膽子承受我的報復!她給過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既然穆雅蘭自尋死路,那她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衆人的目光立即落在穆雅蘭身上,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穆雅蘭的面色難看到極致,虛笑道:“郡主在說……說什麼,我並不認識這個人。”卻始終不敢擡起頭。她心中拼命大叫着,滾遠一點!離我遠點!我不認識這個人,我什麼人都不認識!
看着穆雅蘭過於怪異的表情,老夫人隱隱皺了下眉。然而更精彩的還不是這個,而是當那書生見到穆雅蘭的剎那,忽然驚到,大喊道:“彩屏!”
當這兩個字脫出口的瞬間,穆雅蘭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也全部褪得乾乾淨淨,目光慌張到連連往後退了三步!
她完了!她完了!終於被認出來了!
當那書生說出“彩屏”二字的剎那,餘懷遠一張臉孔瞬間怒到青紫,像是被一巴掌狠狠打在臉上。老夫人詫異的來回看着,怎麼回事?這彩屏是誰?卻聽竹心在老夫人耳邊小聲道:“老夫人,這好似是……二夫人的閨名……”
“什麼?!”當聽清楚的剎那,老夫人立刻滿臉怒容,目光像刀子一樣狠狠的劈向穆雅蘭。一同望向穆雅蘭的,還有府裡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在鎏國,民風是較前朝開放許多,然而女子的閨譽仍是極爲重要的,對一個女子來說,閨名除了父母外只有夫君能夠呼喊,任何其他男子都不能喊出,甚至連知曉都不能知曉。然而剛纔那書生喊了什麼?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喊出了二夫人的閨名!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二夫人跟這書生絕對不簡單!
面對着四周如針一般刺過來的各式目光,穆雅蘭幾乎是驚恐至極的失聲尖叫道:“老爺,我根本不認識此人,您別聽他胡說,快把他打出去!”快點!快點打出去!這人不能出現在這裡,他會要了她的命啊!
“慢着!”一道怒喝突然響起,老夫人滿目冷肅的呵斥,目光冷冷的轉在穆雅蘭身上,厲聲道,“這到底是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我餘家絕不允許有此等腌臢事發生,先給我查清楚再說!”
老夫人已是怒急,尚書府乃鐘鳴鼎食之家,向來規矩森嚴,若穆雅蘭真的與外男有染之事傳播出去,餘家的顏面究竟要往哪裡放?老夫人絕不允許這種的事發生!
對上老夫人質疑的目光,穆雅蘭幾乎覺得自己喉嚨像火燒的一般,腳步晃了晃,差點跌倒下去:“老……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您也懷疑我麼!我肚子裡懷的可是老爺的親生骨肉啊!”
穆雅蘭及時祭出她的保命令箭,老夫人的目光立即在她隆起的腹部掃了一眼,穆雅蘭一顆心已經提在嗓子眼裡,卻聽餘辛夷在此時緩緩啓脣,發出一記輕嘆:“母親,若你是清白的,查驗之後自然能洗脫你的冤屈,相反,若你……那就不要怪父親跟老夫人狠心了。”
穆雅蘭臉上的表情一寸寸僵硬、裂開,像是被一拳擊碎的泥人一般,餘懷遠一個字一個字的自牙縫裡擠出道:“管家,把人給我‘請’進府,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傳出去,否則我必定割了他的舌頭!”身爲男子,且身居一品大員高位,卻被傳出戴了綠帽子,呵,呵呵!他的臉面究竟被丟在了何處!
餘懷遠話音剛落,穆雅蘭一直顫抖的雙腿終於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面如死灰般道:“老爺,您這是……不信我麼?”她以爲只要有她腹中的孩子,餘懷遠多少會顧忌些,可是沒想到她錯了,最後要徹查的不是別人,正是自認爲拿捏在手的餘懷遠!
餘辛夷眼尾在滿目盛怒的餘懷遠身上一掃,脣角幾不可查的揚起一抹冷嘲,此刻餘懷遠最在意的不是別的,正是他的面子。此刻她最要感謝的便是餘懷遠的多疑,要知曉對餘懷遠來說,子嗣算什麼?一個連親生女兒都能陷害的人,會真的在意什麼子嗣麼?對他來說,任何東西都不如他的顏面重要!當一頂綠帽子擺在面前的時候,便是對付穆雅蘭最好的武器!穆雅蘭你準備好沒有?可要好好準備着這臺我特意送給你的鍘頭之刀!
看着人被帶進府裡,其餘不相干的人被清散,紅色的朱漆大門轟然一聲被關上,像是最後一條生路都被關在門外一樣,穆雅蘭忽然像抓住一根救命繩索般朝着餘辛夷大聲哭嚷道:“郡主!我從前在臨安謹守女兒家的規矩,從沒有做過半點越距的事,更沒認識過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子,這點可以向我的丫鬟豆青求證,你爲什麼要陷害我!老爺,這書生我真的不認識啊,並之前那不知名的丫鬟,我更是半點不知曉,郡主,我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你,更不知你爲何要處心積慮的收買了這些人來陷害於我,若我哪裡做錯了你直說便是,我一定改,你何苦要害我的性命啊!”
不能慌,絕對不能慌!事情還未到最後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算被查出來,她的確曾經與這書生有染,但那又算什麼?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餘懷遠的絕沒有錯!餘懷遠爲了顏面,也不會輕易廢了她的平妻之位,她至多忍辱負重幾個月,只要她生下一個男嬰,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所以她絕對不會向餘辛夷輕易認輸!
看着穆雅蘭跪在地上,兩行淚水不停的流下來,餘辛夷微笑着擡了擡眉,沒想到穆雅蘭又精進了些,這時候還不忘禍水東引,比大夫人溫氏要聰慧許多,只是——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驚訝道:“母親這是說哪裡話?原來母親與這書生並不相識啊,早說便是。父親,這書生胡言亂語,來咱們餘府裡尋釁滋事最是可惡,父親您可千萬要嚴懲此人!”
那書生卻忽然硜硜有力道:“我絕沒有撒謊,我的未婚妻右臂內側有一枚小紅點,乃小時不慎爲香火所傷,外人皆不知的,只要一查便知!若是我有半句謊言,我自己定當在尚書府外謝罪!”
老夫人皺緊了眉頭,目光銳利得像刀:“紅點?那好,一查便知,竹心你帶幾名嬤嬤給我親自查驗一番,一切既可真相大白!”
然而聽到這話,穆雅蘭的面色卻刷得全白。怎麼會?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後背上的梅花胎記?她曾經私奔不錯,卻僥倖保存了完璧之身,他怎麼會知道右臂上的紅點!對,對了,她忘了!她忘了之前餘辛夷帶進來的丫鬟!那丫鬟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知曉她一切秘密細節,肯定是她透露出去的!那個小賤/人!
她張張口,剛想解釋,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嘴巴像被死死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爲她突然回想起來,早在剛纔她已經矢口否認了那丫鬟是穆家的人,若此事指證出來,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到時候不啻於飲鴆止渴,只會讓餘懷遠以爲她本就是滿口謊言!
可是真的要被查?不,不能!若是被查出來,她右臂上的確有小紅點,那麼她的清白……就徹底不保了!此事她就像是被推在懸崖邊的人,無論往前還是往後,都是死路一條!任由她滿心苦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餘辛夷!這可怕的餘辛夷!原來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謀算好了一切!穆雅蘭不停往後退,往後退,躲避着旁人的觸碰,然而她這樣的態度早已說明了一切!餘懷遠與老夫人的目光,此刻鋒利得像是要殺人一般!
餘辛夷搖着頭慢慢地笑了笑,但脣角還沒揚起,就變成發不出聲音的一記嘆息:“母親,你真是太糊塗了。”一句話,像是一擊重錘般將穆雅蘭瞬間打入地府!
餘辛夷的目光從血色盡褪的穆雅蘭轉到怒到渾身打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餘懷遠身上:“父親,辛夷以爲現在關鍵的不是這書生的身份,而是,母親腹中所懷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餘辛夷,你血口噴人!你——你簡直是欺人太甚了,這個孩子不是你父親的又是誰的!我爲什麼要冒險做這等事?難道我就不怕查出來麼!”穆雅蘭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幾乎快要暈倒,一雙眼睛都急的血紅。
餘辛夷彎起脣,似笑非笑道:“母親你似乎忘了,大夫人死後房裡被查出的那味毒害父親的藥,可是會壞了父親的生育能力的……母親,你爲了早日登上主母的位置,最迫切需要的便是一個孩子,可是入府半年卻遲遲不見消息,你還特意暗地裡去找了專治生育之症的善醫堂孫大夫,詢問此事,我說的錯沒錯?我猜,那孫大夫肯定是下了某種結論,讓你徹底死心,最後焦急之下不得不另想他法,就在這個時候,你的舊情人進京尋你,你便順水推舟成就了此事。要評判我猜的對是不對,只需尋那孫大夫進府對峙便可,父親,請您示下!”
一番話有理有據,立刻讓在場所有人啞口無言。在這裡的沒有人不知道,溫氏死後被查出來的那些事,老爺很可能的確早已失去生育能力!那麼,二夫人所懷的這個胎就只能是……想到此,所有人都變得無比的恐懼。唯獨餘辛夷,鎮定的,無情的,高高在上地看着穆雅蘭,如同看着一隻自尋死路的螻蟻。
孫大夫!
聽到這三個字的瞬間,穆雅蘭眼前黑了黑,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因爲她半點沒有猜到,餘辛夷竟然會連她找了孫大夫都知曉!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可怕,而相比之下自己到底有多愚蠢,竟然還以爲自己能害死餘辛夷!這孫大夫本就是暗醫,行的那些招數是大戶人家極爲忌諱的,若是孫大夫被找來,一來會牽扯到她在餘懷遠偷偷下秘方的事,二來,則會牽扯出她腹中這個胎兒最大的那個秘密!所以絕對不能讓餘辛夷得逞!她立刻顧不得別的,撲倒在餘懷遠身側:“老爺,老爺,我絕對不敢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啊,這一切都是餘辛夷在撒謊,是她爲了陷害我在撒謊啊,老爺,你千萬不要相信她!一定是她收買了這些人,一定是!我對您是真心的啊!我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與人私通呢?郡主這是要逼死我,逼死您的親骨肉啊!”
就在此時,一直跟在穆雅蘭身邊伺候的一個不起眼的嬤嬤忽然撲通一聲跌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像是極其畏懼的說道:“老爺,奴……奴才有話要說……”
看着突然跪地的嬤嬤,穆雅蘭腦中突然嗡嗡作響,轉過頭劈面掃過去,怎麼回事?這嬤嬤突然跪下來做什麼?難不成……她一雙眼睛赤紅,眼前不停的發黑發白,再昏沉中轉換,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要敢胡言亂語,仔細我要了你的命!”
聽了穆雅蘭的話,那婆子渾身哆嗦了一下,像是受了極大的威脅一般。
三房張氏這時候看足了熱鬧,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二嫂,這嬤嬤是你院裡的人,莫不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吧,你張口便是‘要了你的命’,怎麼,你是想當衆堵人的口麼?”張氏早就對這個出身低微,還比自己小十幾歲的“二嫂”打從心底的厭惡,再加上之前穆雅蘭竟然假裝動胎氣陷害她,讓老夫人狠狠訓斥了她一頓,她一直記恨在心裡,這時候逮到機會,怎麼可能不落井下石?
穆雅蘭心頭恨意如血,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刮花張氏的臉,尖叫道:“張氏,你是什麼意思?是想含血噴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