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晚風急速地往後掠動,掃颳着那黑衣人和文子成的臉龐,似乎黑衣人不敢再有久留之意,拼了命地離開此險地,更別說回頭一望了。
死裡逃生的文子成早已被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面目呆滯地望着已經泛亮的天邊,似乎變作了一具僵硬了筆直的軀體。
穿過層層樹林,似乎已經是離開翠華山數十里有多,那黑衣人才敢將速度減緩下來。漸猛的風將他遮面的黑布吹開了,露出了一潔白俊美的臉龐來。
文子成目光落到了他的臉龐上,立時心中吃驚不少,面sè從呆滯轉爲了愕然,口中不敢相信地吞吐道:“君……君莫笑?”
君莫笑此時的笑容也是有氣無力,顯然是剛剛與陳如風那一下硬拼吃虧不少,身負內傷,再加上剛剛長時間的催持真氣飛逃,身體已經是臨近極限,更別說臉上能做出多麼複雜的表情來。
文子成此時就如一塊軟綿綿的布團一樣被君莫笑夾着,滑稽至極。不過他心中倒也沒有過多計較什麼,畢竟是剛逃死劫,自己的小命能留到現在可算是上天不薄了,更庸提什麼天羽幫幫主和那個所謂的聯盟了。
“是媚尊要你來救我的?”文子成帶着二分感激的口吻問道。
君莫笑淡然一笑,說道:“媚尊早有先見之明,要我暗伴在你身邊,一旦有什麼意外難控之事發生就要我立馬出手,不能有一刻猶豫。幸好剛剛我隨身攜帶了‘魔霧’,否則我們二人都要葬身於那魔人的手中。”
文子成默然,看着飛速往後掠去的地面,心緒複雜萬分。當rì要不是他利用陳如風去盜劫黑元石,也不會自吃下今rì的苦果。
冥冥命理,似乎早已定奪。
不過,今rì既然他不死,他覺得這就是上天要他苟全下xìng命來,待他rì有機再來找陳如風一雪前仇。
他一定要變得更加強大,絕不會像剛剛如同被逗弄着的螞蟻一般,垂死掙扎,苦苦反抗。
“看着來吧,陳如風。”文子成咬齒心中暗道,彷彿陳如風的臉龐此刻就浮現在他的眼前,不斷地挑釁着他的仇恨。
過了一會兒,天邊已經是晨光初露,兩個人影揹着rì光的方向竄去。
“真不知回到聖壇中,該怎麼跟媚尊交代。”文子成此時想起了最爲憂心之時,不禁臉sè黯淡了下來,心中麻亂一團。
君莫笑不言,他與文子成同是隸屬於媚尊麾下,文子成可就是赤魔聖壇的四使之一的白使,地位超然,只是與同時身爲紅使的君莫笑職責不同。
現今文子成事敗歸來,可謂顏面全失,自己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在赤魔聖壇中的地位極有可能受到蛇尊甘信的打擊。甘信一直就對藍玉兒坐上掌壇人之職深深不忿,自己也暗埋屬下“青、黃”二使的勢力於江湖之上,只要藍玉兒所做之事有所瑕疵,就會窮追猛打,針對不斷。
文子成這次可就是給藍玉兒添了漏洞,甘信還不會乘機將這個漏洞捅得更開?
“我令媚尊失望了。”文子成垂頭喪氣地說道。
君莫笑雖說與文子成也頗有隔閡,但畢竟是同處一主之下,連累到了主人,他自然也不會心安,便開口道:“放心吧,我會回去如實稟報,說此事事出突然,想不到會有一個魔功高強的人忽然出現,完全超出了我們的控制。”
文子成還是心中不安,甘信必然會一咬到底,絕不會讓他們有喘息之機,甚至會逼迫藍玉兒退下掌壇人之位。聖壇之中諸人也是心知肚明,當初魔君隕滅,兩尊在爭論誰該坐上掌壇人的寶座之時,幾乎就要引發了赤魔聖壇之中的內戰,這場內戰可是能將剛剛元氣大傷的赤魔聖壇毀於一旦的。
只是藍玉兒一招以退爲進,博得了衆赤魔聖壇長老的支持,令她坐上了掌壇人之位。但甘信一直沒有放棄過覬覦之心,尤其是諸位長老相繼過世,再也無元老爲藍玉兒撐腰之時,甘信更是變本加厲,言詞處處針鋒相對,暗中也是小動作連連。
原本文子成可是身擔重任,現在像一隻鬥敗公雞一般掉光了羽毛被人撿了回去,他心中委實有點不想回赤魔聖壇的感覺。
但是,天下如今又哪裡有他的容身之所呢?
默默地暗歎了一聲,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心中開始盤算着回去的請罪之辭,必須縝密細微,絕不能讓甘信有漏洞可指。
在夜孤鴻還沒受傷的一臂的攙扶下,陳如風勉力撐着身子,一拐一拐地往屍橫遍野的戰場步去。
持續了一晚的激戰,聯盟與天風幫雙方均是死傷慘重,胡久未、柴元朗、劉宏三人都已經身上掛彩,頭髮散亂,血痕清晰可見。林乘均與步履冰都均是嘴角滲血,躬彎着身子,看來是力氣使盡了。
至於那些聯盟的幫主,一個個都用武器撐身,狼狽至極。甚至有幾個不幸的幫主在亂刀斬劈下殞命倒地。
殘餘下來的人都在相互對峙着,似乎誰也沒有力氣再戰了,但誰也不敢鬆氣,似乎只要誰先撐不住,對面就會立馬如嗜血狂獸一般咬過來。
只要他們站得住,這就是撐住了他們的xìng命。
晨霧之中,依稀出現了兩個人影。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那兩個人影之上,因爲無法辨其面孔,如果是危自威與柳戚回來,自然就是天羽幫的聯盟獲勝。如果是陳如風與夜孤鴻歸來,那就是天風幫的抵抗成功。
全場立刻屏住了呼吸,只要這兩人的臉容一旦清楚顯露在衆人的眼前,勝負立分。所有人的臉上都掛着激動期待的表情,更有甚者連嘴脣都要出血來。
只是那兩人的步履都極其緩慢,讓衆人心中更是焦急如火。
滿空氣都洋溢着血腥的味道,讓人噁心作嘔。
比起從煉獄之中歸來的人,這些惡臭的氣味,又算得上是什麼呢?
尤其是勝利的那一刻,狂喜的心情就已經將所有的yīn霾、所有的恐怖一掃而空。漫長的噩夢迎來了盡頭,當陳如風與夜孤鴻露出了模糊的臉龐時,天風幫的一衆人已經是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宛如有驚雷劈落在翠華山之上。
天羽幫聯盟的那些人,雖然自知大勢已去,敗局已定,但也是一個個如釋重負,昨夜的惡戰確實是令他們魂破膽裂,絕不敢再有第二次之經歷。
夜孤鴻攙扶着陳如風,步入了衆人的視線之內,恰好處於兩方的中間。
看着夜孤鴻與陳如風身上不輕的傷勢,天風幫的人的歡呼聲這才稍微略略低了下來,但也是一浪接一浪。胡久未、柴元朗與劉宏紛紛跳到他面前,熱切地幫他檢視着傷勢,大驚小怪地詢問個不停,幾乎連有沒有咳嗽都要問上了。
陳如風看着衆人大喜若望的表情,不禁也是綻放了得勝的笑容,但現在他根本無力再做多餘動作,只能閉上雙眼,微微地點了點頭。
步履冰與林乘均對視了一眼,他們剛剛都看着文子成跟着去了,卻沒有回來,約莫都能猜得個清楚明瞭。
他們二人識時務地跪倒在地,滿臉求饒的表情,深深地對着陳如風磕了一個頭,呼喊道:“我們……我們投降了!放過我們的xìng命吧!”
陳如風睜開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們,又望了望四處躺滿的屍軀,心中百般難述,一層層如山般的重量壓在他的心頭上,昨晚一戰,又填了多少條xìng命在內呢?
既然現在大局已定,也沒必要作過多的殺戮了。
一衆聯盟的人見狀,也是紛紛跪膝模仿,對着陳如風磕頭求饒,望能留下小命來。
陳如風見此狀,默嘆了一聲,對着他們點了點頭,輕聲地說道:“你們走吧!”
聲音雖小,但聯盟的人都已經聽得分明,個個歡悅而起,像被人割掉了尾巴的老虎一樣,搶奪着逃亡的道路,不敢再回望一眼。
天羽幫連同他的聯盟,終在今rì覆滅了。
望着迅速逃離而去的人,陳如風在夜孤鴻的幫助下轉過身來,對着一衆天風幫幫衆說道:“我們回去罷!好好安葬今rì不幸喪命的兄弟,從賬房裡撥一筆款項出來給亡者的家屬已作撫卹,這件事是回到幫裡立馬要做的。”陳如風叮囑着胡久未道,他已經料到了自己回去後必然是有一段長時間的休養,根本就無力安排諸多妥善事宜。
想起了昨夜斷魂於此的兄弟,個個人都是心中一片沉重,開始着清掃戰場的工作,傷者被優先送回到幫中,而陳如風則堅持要留到所有的傷員回去後自己纔在胡久未與夜孤鴻的攙扶下返回天風幫。
赤魔聖壇暗不見天rì的洞窟內,文子成勉強回覆了一點力氣來能獨自行走,不過只是速度上遜sè以往許多。
君莫笑走在他前頭,領着他往藍玉兒閉關之所飛快地奔去。
曲折的回道,兩旁是嶙峋突起的岩石,絕不及地面的平整光滑,人踩在地面上,都能引起一陣yīn森的迴響。
這裡的空氣,也散發着一股泥土的味道,或許是因爲赤魔聖壇建於地底的緣故。
只要再過一條廊道,就到了媚尊的閉關之所了。
一個拐彎後,君莫笑驚詫地止住了腳步,文子成差點就撞上了他的身背。當他看到了攔路之人時,心中頓時慌亂一片,虛汗直流。
蛇尊甘信肩上那條巨蟒吐着蛇信子,雙目之中透出一陣陣敵意的寒芒,似乎將要把二人當做腹食一般。它幾乎能感覺到自己鋒利的牙齒穿透那些新鮮的皮肉,溢出來的血鮮甜的味道了。
甘信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蛇頭,兩隻眼似乎在說着“我看你們這次還不死”之類的歹毒話語。
“咦?怎麼我們的白使蓬頭垢臉地回來了?你不是將天羽幫經營得好好的嗎?”甘信假惺惺地笑着問道。
君莫笑暗暗冷哼了一聲,不過也不敢對這位蛇尊有着過於輕蔑之意,說道:“我們要去見媚尊。”
“嘿嘿,白使壞了大事,還有顏面去見媚尊嗎?”甘信抱着雙臂,絲毫沒有要讓路之意,他的身軀再加上卷着他全身的巨蟒,足以不留一絲可讓二人強衝而去的縫隙。
“看來我們蛇尊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可怕。”君莫笑竭力保持着恭敬的語氣,他身後的文子成默聲不敢語,畢竟是自己敗事在先,要他理直氣壯地去跟甘信辯駁,根本是徒勞之事,只能由得君莫笑去爲自己擋下甘信的言詞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