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向南行進到薩爾溫江東岸的萬崗珊縣,康寧遠遠就看到鮑有祥在佤邦聯軍將校的簇擁下,站在縣府門口迎接自己,連忙向傅玉鳴低聲吩咐了兩句,就大步迎上前去。
鮑有祥看到頭戴凱夫拉迷彩頭盔,全身披掛的康寧略微一愣,隨即哈哈一笑,指着他大聲說道:“阿寧,我佩服你!年輕就是好啊!”
“慚愧,此行一槍都沒打!白白跑了一趟,寸功未立啊。”康寧搖頭回答。
鮑有祥又是一笑,拍着康寧的肩膀連連搖頭:“你對自己要求實在嚴格了,其實這已經很了不起啦!你瞧瞧,你這滿身的特種裝備至少四十斤重,十個小時內往返六七十公里山路還如此有精神,我相信我那軍中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怪不得你的軍隊如此悍勇,我們今天算是徹底開了眼界了……來來來,也別客氣了,有件事我得聽聽你的意見。”
鮑有祥在康寧耳邊低語了一番,康寧聽完神色嚴峻,回身召集梁山和傅玉鳴商議片刻,梁山和傅玉鳴立刻帶隊登上出發前停在院子裡的車輛返回大本營。
康寧匆匆換上一身便服,一頭鑽進了鮑有祥的豪華防彈越野車。
車隊沿着凹凸不平的道路駛向邦桑城,康寧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對身邊一臉疲憊的鮑有祥說道:“鮑叔,那個找到你的香港記者是什麼來頭?”
一夜一天沒有休息的鮑有祥搓了搓疲憊的眼睛,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這個記者姓方,叫方逸緻,三十七八歲的文人,是香港多家報社的特約記者,幾年來對我們特區的採訪報道還算比較公允。他曾經向我們特區的兩個山村小學捐助過十幾萬港幣的教具和書籍,所以從前年開始,我就允許他在我們特區內自由採訪……阿明,是前年吧?”
坐在前座副座上地肖友明轉過身回答道:“對!前年的八月十五日。你親自給他簽發的特別通行證。”
鮑有祥點了點頭:“不錯,我記起來了。我簽發地特別通行證可以在我們整個特區通行,只有銀梭山和芒田鎮兩個軍事禁區不能靠近。持證人在關鍵時刻,還能獲得我們特區各級政府和軍隊的無條件幫助。這幾年來,我只簽發過三張這樣的通行證,這個方逸緻就是其中之一。原因是他對我們的客觀報道,有助於國際社會了解我們。”
康寧自然知道銀梭山和芒田鎮是鮑有祥部地兩個毒品加工區,佤邦聯軍的兩個槍械倉庫和修理所也在這兩個山谷小鎮裡面,但是對鮑有祥給予一個記者如此高的待遇,還是深感不解。不過,鮑有祥語焉不詳,他也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於是又問道:“鮑叔,這個姓方的記者如今還在你地盤上嗎?”
“在。估計晚上他就能回到邦桑。如果你對他感到好奇的話,到時候我可以安排你們見上一面。”
鮑有祥接着說道:“我們這裡沒有幾個人懂得攝像,因此雪崗建議讓方逸緻幫助拍攝美國佬侵略屠殺緬人的證據,中午家毅要求派人前往當陽城南交戰的地方拍攝現場,便於向國際社會公佈美國佬的罪狀,我想了想就要求方逸緻再次前往拍攝,估計晚上家毅就會和他一起返回。”
康寧手捂着下巴。想了想建議道:“鮑叔,我聽手下說那架被美國佬自己炸燬地直升機零部件四分五裂了。但是直升機的發動機和起落架都是非常堅固的金屬,不可能全都炸得面目全非的,你不如讓三師的弟兄們全部收集起來拿回邦桑,或許將來能派上用場也未可知,至少內地的某些部門肯定會對這些零部件感興趣的。再一個。既然這個姓方地建議你暫時先不要公開消息。而是以此向美國佬索賠,我想裡面的事情就不會表面這麼簡單了。”
鮑有祥與肖友明相視片刻。相互點了點頭。
肖友明感激地對康寧一笑,立刻吩咐司機停車。他鑽出車子來到後方地指揮車,向隨行參謀發佈了一系列命令。過了十多分鐘,他纔再次回到車上吩咐繼續前行,轉身對康寧和鮑有祥說道:
“我命令三師官兵除了直升機的零部件外,連彈殼、炸彈碎片這些也要給我悉數撿回來,放心吧!另外,我已經通知邦桑大營,讓家裡準備三個大冰櫃,等那三個美國佬的屍體和武器送到,就凍在裡面,哈哈!既然這樣,咱們就走着瞧吧!”
康寧莞爾一笑,低聲問道:“鮑叔、明叔,要是美國佬真的打算花錢擺平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呢?”
“那不行!老子又不缺這幾個錢,一百三十多條弟兄們的性命,不是那麼簡簡單單地給幾個錢就算能了地。”鮑有祥態度很堅決,語氣強硬,擺出一副毫不妥協地姿態來。
康寧心裡卻知道鮑有祥的真實想法,否則也不會因爲一個記者地建議就跑來找自己商量了,這其中除了彼此間共同戰鬥的情義使然之外,恐怕還是鮑有祥等人還在猶猶豫豫,無法做出決斷,因此康寧哈哈一笑,不以爲意地說道:
“鮑叔爲人還是這麼耿直,晚輩真是佩服你啊!哈哈……不過有一點兒不知道鮑叔你考慮過沒有?”
“阿寧,你就直說吧,我們之間還用得着這麼客套嗎?”肖友明佯裝生氣地瞪了康寧一眼。
康寧笑了笑,隨意認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剛纔和你們匯合之前,我接到消息,緬甸中央政府已經關閉了緬泰邊境的所有口岸,上午中部軍區的防空部隊和撤回去的美國飛機打了一場惡仗,估計政府軍又吃大虧了,但是既然緬甸的中央政府高調向世界宣佈美軍的侵略行徑,這就預示着軍政府已經獲得了相當重要的證據,比如美軍的屍體。我聽手下說美軍約有十具屍體留在當陽河裡,估計是政府軍撈到了一些,這對處置外交爭端的中央政府非常有利,他們能夠一改頹勢。反守爲攻,獲得世界同情地同時,肯定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藉機將美國佬支持的國內反政府組織痛下殺手。
理虧地美國佬如今焦頭爛額,估計只能看着乾瞪眼,因此這次中央政府獲益最大,損失幾百人換來個政治上的主動權。既能清除異己,又能讓散亂的民心走向同仇敵愾,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而反觀我們呢?我們除了付出兩百多條軍民地生命,還能從中得到什麼?除了澄清事實之外,死傷軍民還需要一大筆的撫卹金,剛剛開始的經濟建設更需要一個安定祥和的環境。
因此,我個人認爲,完全可以利用這次事件,得到點兒實實在在的好處。政治姿態太過鮮明,就失之於靈活了,更何況我們就算向世界揭露美國佬的卑鄙行徑,也沒有中央政府出面來得猛烈而有效,畢竟我們的影響力實在太小了,人們今天可以用同情的目光注視我們,明天轉眼就會把我們忘記。最後只留下個爛攤子等咱們收拾。”
鮑有祥拍了拍大腿,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得不錯。特別是阿寧的這句政治姿態太過鮮明,就失之於靈活,對我地觸動很大啊!多年來我做事就是太過強硬了,結果什麼好處都沒得到,到處得罪人。軍政府視我爲眼中釘。美國佬把我叫做大毒梟,內地也不敢與我多有來往。怕引來國際社會的譴責,好像我所做的一切,得罪了天下所有人一樣,唉……我們這幫老古板,真的落後於時代了。還是你頭腦靈活啊,這次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們又要吃力不討好了!”
“鮑叔,你可千萬別這麼說!”
康寧提高聲音,言辭懇切地說道:“縱觀緬北的四個特區,軍民最團結、最有向心力的非鮑叔的第二特區莫屬,這麼多年來屹立不倒,就是民心所向地最好見證。在這點兒上,鮑叔、明叔你們這幫前輩,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雖然目前貧困一點兒,但現在咱們不是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好地發展機遇了嗎?如今第二特區大規模的經濟建設我都看到了,聽說大街上民衆的臉上多了許多笑容,這不是走上正軌的最好證明嗎?話說回來,這次慘痛的事件,肯定會讓官兵們心裡充滿憤怒,我估計這也是鮑叔你最大地顧慮,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在全軍中展開一次深入地思想教育,通過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官兵們,我們與先進軍隊之間地差距到底有多大,號召官兵們把仇恨埋在心裡,臥薪嚐膽刻苦訓練,再略微提高一下官兵的待遇,做好死傷人員的撫卹和安置工作,我想很快就能見到成效。”
肖友明眼睛一亮,大聲讚道:“好主意啊,這比單純地叫囂着復仇、但最終卻一事無成好多了!如此一來,我們最後的一點兒顧慮也沒有了,就看看今晚姓方的回來怎麼說吧。哼,我如今敢肯定,這個方逸緻是個間諜,至少是個美國佬養着的鷹犬,我們倒要看看,他今晚如何表現?”
康寧連忙擺了擺手:“明叔,這層關係可千萬別點破了,咱們自己心裡明白就行。既然美國佬煞費苦心,派了個人在你們身邊當聯絡員,爲何不好好利用起來?回去之後,你立刻把方逸緻拍攝回來的所有資料複製幾份,也把其中的一份給我,我製成光盤,送回來給你們做軍隊的內部教材,同時也能對美國佬施加一些壓力。反正眼下三具屍體擺在那裡,着急的是他們,你們儘管漫天要價不要猶豫,不行就威脅他們,說要把錄像上傳到互聯網上,順便再提一下政治上的要求,畢竟這個大毒梟的頭銜一直戴着不好聽啊!”
鮑有祥和肖友明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倦意全無。
三人隨即在車上詳細商議各種對策和要價底線,其中康寧提出的一個八面玲瓏的辦法,讓鮑有祥和肖友明聽到後大爲驚歎。兩人都沒想到,一件如此窩囊的事情采取積極的對策之後,竟然能在方方面面獲得意想不到的預期好處,心中對康寧的信賴與感激更進了一層。
傍晚時分,車隊剛剛在鮑有祥大營裡面停下,提前回來的佤邦聯軍參謀長黃虎城就一把拉過鮑有祥一陣耳語。鮑有祥非常大方地含笑點頭表示同意,大方到沒有提出任何的附帶要求。
三小時後,一輛沒有任何牌照的民用東風貨車穿過邦桑城區,最後停在了城西南兩公里處的軍營裡。
佤邦聯軍的兩輛小型貨車迅速與東風貨車進行對接,下午收集回來的兩小車黑鷹直升機殘件被快速搬到東風車上,裝載完畢後,蓋上厚重篷布的東風貨車沒有絲毫停留,而是冒着綿綿夜雨,悄然出關,開進了內地。
深夜,參加完三家秘密會議的康寧回到臨時處所,一個嬌美動人的身軀突然撲進了康寧懷裡。
康寧僅憑芬芳獨特的少女氣息,就知道這是可愛的司徒晏。輕擁過後,康寧緩緩推開懷中的佳人,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珠,柔聲問道:“小晏,你這是怎麼了?”
司徒晏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康寧,玉手輕輕爲他整理衣領:“我聽說白天死了很多人……”
“哈哈!我到那之後一切都結束了,沒有一點兒危險,你別擔心。好了,小晏,趕快收拾一下,咱們連夜趕回萬崗去,家裡有重要客人在等着呢。”
康寧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到她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這才微微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