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突然之間,一道銳利的刀芒劈裂帳頂斬落下來,直奔覺眠大師頭頂。
覺眠大師好似早有防備,輕輕晃動手中的慧日法杖,杖頭“唿”地涌出一團寶相莊嚴的金色佛光,將劈落的刀芒砰然擊碎。
“喀喇喇——”大帳禁受不起流光罡風的催壓,瞬間化爲齏粉。
夜空中,數位龍華禪寺僧侶的殘肢斷體正墜落下來。一道火紅色的魅影猶如赤電,軌跡飄忽莫測,手持兩柄狀如飛翼的鷹翅魔刀,刀口鋸齒森寒閃爍藍汪汪的毒光,衝着覺眠大師脖頸旋來。
“魏火鴉!”覺眠大師陡然聲作龍象之吼,無形音波從口中噴薄而出,蘊藏着無上佛門真功直貫魏火鴉雙耳。
魏火鴉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下凝滯,從兩柄鷹翅魔刀中洶涌出來的殺氣頓時消散,暗自一凜道:“不愧是龍華禪寺的方丈,這老禿驢的‘當頭棒喝’果有幾分真本事。”但要它就此心生懼意退避三舍,卻也是不能。
在倪天高收服的十二鬼帝中,魏火鴉的道行遠談不上出類拔萃,較之雷暴鬼帝雷竟城等都要稍遜半分。但它以本命精元熔鍊的嶼大戰遺落之寶“三百六十週天絕火鴉”卻是連修爲臻至大千空照之境的絕頂高手亦需忌憚三分。
仰仗此寶魏火鴉藝高鬼膽大,率着麾下數百惡鬼長驅直入殺至大帳近前,正撞上了覺眠大師和楚天。
卻說覺眠大師已修成天耳通,聽得四周怒吼慘呼聲不斷,數以千計的各派受傷弟子正被魏火鴉帶來的冤魂厲魄肆意屠戮,任是出家人不動無名之火,亦禁不住白眉微聳,慧日法杖如金剛一擊捲動雄渾神光轟向對方。
魏火鴉教覺眠大師的一記“當頭棒喝”震得心頭晃顫銳氣盡失,眼看老和尚的慧日法杖佛法無邊妙生萬象,急忙雙刀齊落“叮”地在杖上一擊,身形飛速向側後方飛縱,暗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知覺眠大師做了初一,楚天便當仁不讓地做上十五,一聲清嘯道:“大師,你盡去料理他事,這小鬼^交由我來處置!”蒼雲元辰劍料敵機先,一式“逆天改命”斜挑魏火鴉背心,好似算準了它在受了慧日法杖一擊後,定會往這邊退避。
“小鬼?”魏火鴉鼻子都快氣歪了,做了將近兩千五百年的鬼,自然沒落什麼好名頭,被罵做“老鬼”、“死鬼”、“惡鬼”那是常事,可還是破天荒第一遭有人叫自己“小鬼”,這擺明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小鬼是什麼?就是那些剛死沒多久,一抓一大把的土雞瓦狗,它魏火鴉再不濟也是赫赫有名的“無涯鬼帝”,莫非被困北冥海數千年,兇名喪盡,連一個嘴邊沒毛的小娃兒也敢踩它老人家兩腳?
當下魏火鴉不由得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竟將覺眠大師拋在一旁,說什麼也要先殺了楚天。
然而楚天的這式“逆天改命”出其不意攻其必救,火候拿捏得妙到毫釐,令魏火鴉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只覺得自己如同一艘正在全力避讓礁石衝撞的大船,冷不丁身後卻冒出個更爲險惡湍急的漩渦,怎也閃躲不開。
就聽它一聲“啊哈”怪叫,身形匪夷所思地一分爲二,向兩側飛閃。
蒼雲元辰劍“呼”的落在空處,竟未能傷到魏火鴉毫毛。
魏火鴉的兩爿身形驟然紅光浮動,又各生出半邊。兩道身影掣動手中的鷹翅魔刀分從左右逆襲楚天。
楚天毫無慌張,劍引身勢往前飛飄,搶在鷹翅雙刀合璧之前反掠至魏火鴉的背後,蒼雲元辰招式轉換,化作一式“回頭是岸”反攻對方。
覺眠大師見狀不禁驚喜交集,做夢也想不到不過一個時辰楚天便恢復了功力,和無涯鬼帝鬥得有聲有色難分伯仲。這少年天賦之高造化之奇,實爲絕無僅有。
更令他吃驚的是楚天的拳招劍式居然又有精進,在浩蕩磅礴之中隱隱透露出一縷空靈飄渺的神韻。如果說先前他每一劍劈出都是鋒芒畢露令人膽寒,此刻卻又多了一股收發由心無慾無求的佛意。
這不僅僅是招式上的昇華改變,更是道心意境的神奇提升,使得這少年的修爲擺脫舊巢融入天道,儼然顯現未來宗師風範。
覺眠大師略一思忖,便醒悟到這是楚天受破山大師點化,於虛境飛巖之上入定坐禪領悟妙韻真諦,抱朴圓滿窺望守一。
他是有道高僧,自不能與楚天聯手夾擊魏火鴉,但佛祖也有霹靂手段,況乎四下的門人弟子正慘遭惡鬼屠殺?慧日法杖金光大盛,徑自向亂舞羣鬼攻去。
但魏火鴉並未因此感到絲毫的輕鬆,反而越來越覺得自己寧可跟那老和尚大拼三百,也不願和楚天照面過招。
這倒不是說楚天的修爲勝過了覺眠大師。相反,覺眠大師身爲龍華禪寺方丈,佛功精純舉世聞名,爲正道五大派掌門裡首屈一指的翹楚人物,自非楚天這初出茅廬的晚輩後生所能匹敵。
只是覺眠大師的招法恢宏方正,爲堂堂王道之兵,君子可欺以之方,魏火鴉仗着神出鬼沒的身法修爲卻也不懼於他。
奈何楚天偏偏走得是另一個極端,蒼雲元辰劍偏鋒連走鬼神難測,怎麼能教魏火鴉難受便怎麼來,稍不留神就會身首異處。
故而魏火鴉的功力雖比楚天強上一截,可後者憑藉蒼雲元辰劍的威力卻又足以扯平,三十餘個惡鬥下來,端的一點便宜也能沒從這少年身上討到。
正在兩人高呼酣戰之際,山谷中的戰局卻在不斷惡化。一撥撥惡鬼和北冥神府高手源源不斷地衝殺過來,已攻入龍華禪寺的大營裡,處處都是混戰一團,正道五大派弟子卻越戰越少。
若非陰雲密佈大雪飛空,這刻應已是拂曉時分曙光初露。而谷中的聯軍迎來的卻是山窮水盡的絕滅之境。
翼輕揚不知何時和影翩躚就被亂軍衝散,孤身一人陷於重圍之中,要沒有小羽捨命保護,早就教周遭惡鬼亂刀砍殺。
她只見四面八方全是敵人,自己的同門往往要以一敵五甚至以一當十,儘管奮勇拼殺但終恃不敵衆,接二連三地壯烈倒下,然後被那些惡鬼一擁而上,將精血吸食得一乾二淨,只留下一具空癟的皮囊。
目睹此景翼輕揚渾然忘記了害怕,心中激起對惡鬼的無限憤恨,素女仙劍毫不留情,寒光飛縱鋒芒如電。
她也不曉得自己受了幾處傷流了多少血,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晃動起來。
驀地從腳下探出兩隻骨瘦如柴的慘綠色鬼爪,十指鋒銳如錐刺入翼輕揚的雙腿,登時血如泉涌染紅半截裙裾。
衆多惡鬼歡聲呼嘯,一窩蜂地撲了上來,盡皆想吮精吸血分到一杯羹。
翼輕揚欲要掙脫鬼爪,卻已渾身無力,望着一條條閃動的鬼影,她腦海裡莫名地涌現出楚天的身影,胸口一酸不由自念道:“我終究是等不到和他在一起的!”
心念未已,突聽四周羣鬼驚恐呼號如風捲殘雲“砰砰”爆散,連帶那兩隻抓着她雙腿的鬼爪亦化爲了粉末。一道青影從天而降,舉手投足氣勢天成,也不用勞什子仙劍法寶,便將十數個惡鬼在眨眼間掃蕩一空!
“洞老爺子!”翼輕揚睜開雙眸,看到來人又驚又喜,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洞天機肉身重塑元神歸位,修爲雖仍然未能達到昔年決戰寒料峭時的巔峰之境,但比起在君臨峰分手時候業已判若雲泥。
他青衣飄飄,鶴髮童顏肌膚晶瑩如玉,雙目神光內蘊氣勁收斂,一招一式盡得天地之妙造化之奇,對付起這些鬼子鬼孫來簡直跟捏死個把螞蟻差不多。
羣鬼識得厲害,忙不迭往後退閃,但依舊逃不過他老人家的絕世神功,看似隨意的揮袖一拂,便又是連片的惡鬼爆裂殞滅。
翼輕揚以劍駐地,強撐着不至軟倒,虛弱一笑道:“老爺子,可惜你來得晚了點兒。”
洞天機唉聲嘆氣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我老人家一路御劍片刻未歇,差點兒就跑斷了氣,卻還落得你一身埋怨。”
翼輕揚道:“我是說您老縱然修爲蓋世,可也無法殺盡成千上萬的惡鬼。”
洞天機高深莫測地一笑,說道:“丫頭,你莫要絕望,卻看那是什麼?”
翼輕揚一怔,視線順着洞天機手指的方向看去,卻並未見到有甚出奇之處。
正自疑惑間,只見幽暗的虛空中突然涌出一團絢麗柔和的金色光芒,猶如陽光普照大地霎時令得整座山谷一片通明。
衆多道行低微的惡鬼在這金光之中灰飛煙滅,即令有着三五百年道行的亦不由得渾身哧哧冒煙,魂魄搖盪精氣蒸騰。
“佛光普渡——”洞天機眯縫起雙眼,面帶讚賞欽佩之色道:“本以爲這是傳說中才有的龍華禪寺神功,不想今日能親眼得見。我勒了個去,這得耗損多少年的真元?!”
“唿——”佛光冉冉升騰直上雲空,漫天陰霾如春陽化雪迅速消融,金燦燦的光幕之上赫然露出一片晴空。
大雪戛然停歇,陰森呼嘯的朔風也去得無影無蹤,彷彿只在剎那中已換了人間。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心神震撼,呆呆仰望頭頂上方那金燦燦奠空,遙見東方一抹魚肚白下,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灑照河山萬點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