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些個碧洞宗弟子蠢蠢欲動的當口,突聽一個脆生生的少女聲音清叱道:“讓我來!”
人美如玉劍如虹,黑夜裡一束碧綠色的劍華亮起,如秋水橫空泉映天心。
“居然是海空閣的女弟子!”楚天凝眸打量飛襲而來的綠衣少女,察覺她的修爲赫然已臻至洗心境界,劍術飄逸靈動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大氣,較之剛纔的止念道士不知高明凡幾。
在正道五大派中,楚天跟天意門、碧洞宗、禹余天和龍華禪寺的弟子門人乃至長老耆宿都曾打過交道,甚至曾經生死惡戰血濺五步。惟獨從未跟海空閣的傳人交過手。
事實上他早有耳聞,海空閣是五大派中最低調最神秘的一家。
傳聞中海空閣遠在飄零海深處,乃神陸禁地之一。縱然是其他四大派的掌門至尊,亦無緣得睹其真容。
故而誰也不清楚海空閣到底有多少嫡傳弟子,更無從知曉它的實力究竟有多雄厚。只是千百年來每過一甲子,閣中必定會出現一位被外界尊稱爲“天后”的絕世奇才,引領海空閣走向繁盛獨尊飄零海。
但楚天相信,眼前的這個綠衣少女絕非傳說中的天后,因爲實力還不夠!
能被尊稱爲天后的那位海空閣傳人,至不濟也應該與珞珈有一拼之力,否則未免太不值錢了。
饒是如此,這綠衣少女也算得是正道名門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敢於單槍匹馬挑戰楚天亦就不足爲奇。
如若蒼雲元辰劍在手,楚天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在三十個回合內,教這丫頭俯首帖耳。可惜,這把劍方纔已被他非常慷慨地借給了洞天機。
好在,他的腰間還有一支曉風殘月簫!
“鏗!”楚天以簫代劍使出一式“裂海斷流”劈擊在綠衣少女的仙劍上,發出一記清脆悅耳的金石鳴響。
綠衣少女右臂痠麻向後飄退,連忙振腕揮舞仙劍,在身前幻化出一蓬磅礴壯闊的碧瀾,以防曉風殘月簫乘勝追擊切入進來。
哪知楚天混不理睬綠衣少女,身形借力往後飛縱,如一道輕煙掠回屋內。
“喀喇喇!”一名禹余天弟子裝束的青衣男子撞碎後窗闖入房中,卻是要趁楚天在前頭與凡塵和尚等人對峙打鬥的機會,趁虛而入劫走翼輕揚。
因此那禹余天弟子使出了潛蹤匿形之術隱入房中,卻沒想難逃楚天的靈覺感應。
這青衣男子姓連名和,與洞寒山等人並列爲瀚海四劍之一,與洞寒山私交甚好。
見楚天已然察覺飛退入屋,他想也不想運掌拍向對方的背心。
楚天恍若不覺,身形如彈石般撞向連和,曉風殘月簫遽然從肋下反轉挑出,如長了眼睛一般直點對手掌心。
連和凜然一驚,左掌化拍爲劈“啪”地斬擊在曉風殘月簫上。楚天的身形趁勢欺近,左肘如雷霆之錘向後轟出。
連和反應奇快,施展長袖善舞訣如一張天幕覆蓋身前。耳聽“啵”的爆響,半截衣袖被楚天的肘勁打爆,連和身形踉蹌撞在牆上。
“哧——”劍氣如芒,那綠衣少女旋踵而至。她憑空踏步手攥劍訣,猶如凌波仙子飄然入屋,手中仙劍指天畫地籠罩楚天周身十八處要害,卻是海空閣“雲海十三式”中最爲靈動飄渺的一式“秋水連天”。
但見劍鋒幻舞虛實難辨,其中任何一道虛影都能在電光石火之間化爲致命一擊,令人完全無法預判她這一劍究竟是指向哪裡?
楚天見狀暗讚道:“難怪海空閣劍法被譽爲奇險瑰麗正道第一,當真實至名歸!”
他的曉風殘月簫招式用老已不及回防,當即凝動左拳打出一記“千瘡百孔”,以虛對虛以實攻實。
一串梅花間竹的爆響,拳風劍影儘自消融。綠衣少女面色微微發白,向後退避。
楚天的身軀亦是一晃,左拳上泛起數道淡淡血痕,卻是爲劍氣所傷。
二人交手兩個回合,各自佔了一次先機,但說起來綠衣少女到底還是略遜楚天一籌。
這時候凡塵與幾名正道年輕弟子拔身而起,朝着屋中的牀榻飛撲過去。
小羽正守護在翼輕揚的枕邊,見狀羽毛倒豎勃然怒罵道:“孫子,曾孫子!”身形暴漲十倍,雙翅摩雲撲擊,捲起兩蓬沛然莫御的冰寒罡風呼嘯而上。
凡塵等人駭然變招抵擋,“砰砰啪啪”掌風拳勁憑空對撞,幾個人激靈打個冷戰,只覺得渾身上下冰寒徹骨,身不由己地飛摔出拋花小築。
那邊連和吃了小虧怒不可遏,光着半條臂膀縱劍上前夾攻楚天。
他的名字裡雖然有個“和”字,卻是瀚海四劍中火氣最大脾氣最直的一個,一旦蠻勁上來便不管不顧,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不料身形甫起,他猛地感到後脖領一緊,竟被人如老鷹抓小雞似的拎到了半空。沒等看清背後下手的是誰,身軀呼的一聲就被人扔向了屋外。
“洞老祖?”綠衣少女看見出手之人,立時凝住仙劍,不敢再有放肆。
樓下衆多二代弟子見此情景,也急忙收住身形。有幾個腦瓜靈活的,趁人不注意便偷偷開溜。
孰知這幾個人沒走出幾步,就迎面撞上聯袂而來的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巽揚劍和洞上原等人,身後更有包括梵一清、袁換真在內的各派長老。
洞天機甩手將蒼雲元辰劍拋還楚天,掃視一干驚疑不定的二代弟子道:“是誰打頭挑事的?”
那凡塵倒也有點兒擔當,一咬牙上前一步道:“啓稟洞老祖,是我們幾個一起商量着來的。”
覺眠大師搖頭道:“以暴易暴,豈是我佛門中人所爲?凡塵,你嗔怒之心不滅,如何修得正果?今夜便回山去吧,面壁三年罰抄《大悲經》一千遍。”
凡塵遲疑問道:“方丈大師,可有抓到了翼天翔?弟子覺得或可用翼姑娘——”
覺眠大師搖頭道:“佛法無邊普渡衆生,翼師弟的罪自有他來承擔,焉能累及其女?你還不快去!”
凡塵不敢頂嘴,只好雙手合十道:“弟子謹遵方丈大師法旨。”一路往後退出了拋花小築的院門外。
巽揚劍也不含糊,眯縫雙眼掃過那些個天意門的弟子,看得衆人心頭直發毛。
袁換真求情道:“師兄,他們本也是出於一番好意,只是做事欠考慮,師兄略作懲戒就是。”
巽揚劍鼻子裡“哼哼”一聲,說道:“袁師弟,聽說最近咱們伙房人手不足?”
袁換真一怔,他身爲長老哪會去過問天意門吃喝拉撒這等瑣事?便含糊其辭道:“這個……好像是吧。”
巽揚劍點點頭道:“很好,這兒有的是人手。一、二、三……十七,十八。嗯,加上這個,十八個也差不多了。今後一年,你們就去伙房砍柴挑水幫忙罷!”
衆天意門弟子一個個苦着臉面面相覷,沒人應聲。
巽揚劍懶洋洋道:“怎麼,是覺得一年太短了?那就三年如何?”
衆弟子嚇一大跳,急忙道:“一年夠了,一年足夠了!”
巽揚劍揮揮手道:“那還杵在這兒作甚,嫌我老人家還沒看夠?”
衆弟子聞言如獲大赦,一個比一個溜得快。
陽真人和洞上原亦各自打發了門下弟子,惟獨那綠衣少女深深看了楚天一眼,頗有不服之意,嬌哼道:“楚公子,後會有期!”身形一晃徑自去了。
梵一清皺皺眉,略含歉意道:“韻致是我掌門師姐的關門弟子,適才或是在楚公子的手下吃了些虧,故而有些不忿。我去看看,免得她又生事端。”向衆人打過招呼,便去追趕綠衣少女。
巽揚劍拍拍楚天肩膀,笑着道:“楚賢侄,你剛剛使出來的那幾手可真帥啊。”
楚天一省道:“原來你們早就回來了。”
陽真人面沉似水,顯然還在爲門下弟子隨意惹事生非而生氣,稽首一禮道:“方纔多有冒犯,貧道代他們向楚公子賠罪。”
陽真人是何等身份?竟當衆向楚天謝罪。
楚天當下氣也消了酒也醒了,恭敬還禮道:“真人客氣,我下手也重了些,還望海涵。”
陽真人搖頭道:“天下清平三十餘年,這些年輕人自以爲師門名聲浩大,養尊處優慣了,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是該有人煞煞他們的銳氣。貧道非但不會怪罪楚公子,反而要謝謝你,給止念師侄一個教訓,於他日後亦大有裨益。”
楚天沒想到首陽真人如此通情達理,對碧洞宗的惡感不由消淡許多。
覺眠大師說道:“老衲對楚小施主也曾多有誤會,好在真相大白,否則罪孽不小。只是楚小施主錚錚傲骨,何必委身魔門?你若有意,老衲當掃榻相迎。”
楚天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多謝大師好意,只是我還不慣當和尚。”
他不願就此話題與覺眠大師等人糾纏,轉臉問向洞上原道:“洞掌門,不知令郎可有找回?”
洞上原心事重重勉強一笑道:“翼天翔飛簡傳書,要用翼姑娘換回寒山。”
覺眠大師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此事敝寺難辭其咎,老衲深感愧疚。”
洞上原忙道:“這是翼天翔一心爲惡,與大師何干?”
楚天頷首道:“也罷,等翼姑娘醒了,且先聽聽她的意思。”
洞上原嘴脣動了動。於他心裡,自然希望能用翼輕揚換回兒子,但這樣的話畢竟難說出口。
如今,還看翼輕揚醒來後怎樣想,是否還願意回到翼天翔的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