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我心軟,總覺得是自己拐帶了人家的兒子,於是就同趙俊商量妥當把公婆接到京城享福,可是誰知他們來了之後便生了歹意,不知怎的就勾搭上了定遠侯,竟惹得人家要把小妹嫁給趙俊這個新科狀元。”齊鸞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道:“當時我已然懷了身孕,可他們夫妻倆卻給我下了藥想讓我一屍兩命,他們便可以教趙俊攀上高枝。我着實沒想到親祖父母會對親孫子下手,因此就沒有防備,所以即便勉強撿回了性命卻永遠失去了第一個孩子。我跟趙俊兩個心如刀絞又氣又悔,趙俊便親自找人把他父母送到了京郊,又親自登門拜訪定遠侯,將一切說得明明白白。”
“那定遠侯可不是善類,我父親當年就是着了他的道。”孟雪柔聽到這裡急忙說道:“他必不會放過你們吧?”
“嗯,他污衊趙俊辦事不力,竟將他好好一個狀元郎弄去做先鋒,就是想他死在戰場上。”齊鸞點了點頭,又沉聲說道:“我實在不放心,便去軍中同管事的將軍好說歹說,終於成了隨軍的廚娘,我爲了照顧趙俊每天變着花樣給兵士們做好吃的,這樣他們在戰場上也都能護着趙俊一些。兩年後,趙俊憑着才智慢慢立下了軍功,又有狀元郎的身份在,就被皇上破格提拔成了兵部侍郎,一干就是十一年,直到一個月前他突發急病,撒手人寰…”
話至傷心處,齊鸞實在忍不住淚如雨下,孟雪柔起身讓她能靠在自己懷裡,好好地哭了一會。
“他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到了中午就被人擡了回來,請了多少御醫都說回天乏術。”齊鸞緊緊攥着拳頭,哽咽道:“他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我和孩子好好活着,不要去接觸趙家的任何人,他到死,也在全心全意待我!後來趙家人聽說了便來鬧,非要奪去一切家產將我掃地出門,我不想趙俊死後還壞了顏面只能緊閉門戶不理不睬,如今他們敲鑼打鼓欺人太甚,我這才趁着天黑來找二位的。”
“可惡,天下間沒有這樣的道理!”孟雪柔聽得氣憤難當,恨恨地說道:“如今就算是同京兆尹府一起,我也總要治一治這等惡人,旁的暫且不論,那個孩子的性命就足夠讓他們獲罪了!”
“看在趙俊的份上,我也不欲與他們魚死網破,可我還是那句話,財產也好孩子也罷,我一樣都不會給他們,我的孩子也不會稀罕趙家的族譜!”齊鸞抹了抹淚,正色道:“自然,我也會撥出一部分錢財給他們養老,報答他們生養趙俊的一點恩情,僅此而已。”
“夫人放心,我跟孟大人一定會全力助你。”林晚照聽到這裡終於開口道:“趙大人的人品我早有耳聞,他的妻兒被欺辱我們大家也不會袖手旁觀。這樣,我們明日就去提了趙家衆人過來,當面問個清楚。”
齊鸞聞言感激非常,立馬起身對着衆人行禮道:“民婦深謝兩位大人出手相幫!”
“夫人快別多禮。”孟雪柔趕緊扶着齊鸞起來,好聲說道:“姻緣司只是掌管婚姻的衙門,不好夜晚過去抓人,您且寬心回去等,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好。”齊鸞答應着。
不多時齊鸞離開了姻緣司,天色也已黑透,林晚照和孟雪柔便坐上林家的馬車,各自回家去了。
“若非咱們沒有連夜抓人的權利,我真想現在就去會會這羣豺狼!”
馬車裡,孟雪柔緊攥着衣角,冷冷地說道。
“稍安勿躁,我會派玄澈先去探查的。”順勢將孟雪柔攬在懷裡,林晚照好聲說道:“如今離了姻緣司便別再想這些了,仔細晚上睡不着。”
“如何不想,就是眼前的事情。”孟雪柔索性靠在林晚照的身上,沉聲道:“趙大人若泉下有知該是多麼心痛啊!”
“但凡男子,自己受苦還是其次,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父母妻兒跟着受苦,那纔是真正的剜心之痛。”林晚照嘆了口氣,又安慰道:“不過你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總會有辦法的。”
“嗯。”
孟雪柔低聲答應着。
心知孟雪柔心裡不痛快,林晚照便着意想說些輕鬆的事情來分一分她的心思,略一思索,他微微一笑,對着孟雪柔好聲說道:“你猜猜,上官青怎麼樣了?”
“挨板子了?”
孟雪柔聞言想了一想,如是問道。
“他被剝奪了世子之位,往後平王府的爵位也就只能傳給庶子了。”林晚照握着孟雪柔的手,緩緩說道:“你不知道,平王妃只有一個嫡子,又素來苛待庶子,等七舅舅一走,她和榮寧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活該!我都跟她那樣示好了,她還揪着我不放,我能有什麼辦法?”孟雪柔撅了噘嘴,無奈地說道:“我特意叫那個小丫頭傳話,說從前是我不對,往後我必定對她恭敬友好,必然時時事事都向着她,如果你願意選擇她,我也絕不多話。可是她呢?她非覺得我是在氣她,那我有什麼辦法!”
“你呀,是不是氣人你心裡有數!”林晚照被孟雪柔逗得勾起了脣角,嘆息道:“不過就算你不鬧這出,她也必然不會讓你好過,咱們去沁芳閣的路上便已經有殺手跟着咱們了,想是被吩咐過不能傷到我,這纔沒有動手的。”
“哦——原來你抱我也是有目的的啊!”瞬間想起什麼,孟雪柔望向林晚照,委屈巴巴地說道:“好你個心機深沉的賊漢子,我還以爲是你終於開了竅,知道打情罵俏了呢,原來我不過是個配合你做戲的工具罷了!”
“你真是…”
在孟雪柔目光灼灼的注視下,林晚照硬生生把“不講道理”四個字咽回了肚子裡,想了一想,他改口道:“我也只抱你一個罷了,哪裡就算做戲呢。再說了,抱你回去既能護你周全又能氣瘋榮寧,實在是上上之選呀!”
“上上之選?”
孟雪柔將信將疑。
“嗯。”
林晚照鄭重地點了點頭。
孟雪柔一見他這副樣子忽然就有了主意,幾乎不假思索,他對着車伕朗聲吩咐道:“停車!”
“你幹嘛?”
馬車猝而停了下來,林晚照不解地問道。
“你抱我回去吧!”張開雙臂,孟雪柔使出撒嬌耍賴的本領,笑眯眯地說道。
“好。”
會心一笑,林晚照滿眼星光。
翌日。
一大早林晚照剛到姻緣司就要派衙役小七去將趙家衆人帶來,豈不知沒等他把話說完趙家衆人便已經走了進來,又二話不說地跪在地上直接開始嚎哭。
一瞬間,四五道哭聲直充天際,林晚照此刻方纔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魔音貫耳,卻又實在不能像面對榮寧一般直接發脾氣大吼,落個粗暴執法的話柄。
當然了,就算有一千個一萬個話柄他林晚照也自是不怕的,不過如今孟雪柔正在着意培養他的耐性,他可不想只因爲這幾個人便輕易白費了修行。
“閉嘴!”
就在林晚照想着這些彎彎繞繞的時候,孟雪柔的一聲厲喝卻適時地傳了進來,只把趙家衆人都嚇得一愣,瞬間止住了哭聲。
“有冤訴冤有苦訴苦,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清楚,非得咆哮公堂嗎?”
孟雪柔一邊說着一邊走到衆人面前,嚴肅地說道:“你們趙家的事本官也知道了一些,如今你們一大清早的過來示弱痛哭,又是爲何?”
“大人,大人!”趙家老太太披頭散髮滿臉淚水,一把扯住孟雪柔的衣角,她聲嘶力竭地哭訴道:“可憐可憐我這個晚年喪子的老太太吧,我如今分文不剩,沒活路了!”
見孟雪柔聞言不肯吭聲,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又跪着挪到孟雪柔面前,哭訴道:“是啊大人,我父母把哥哥養到那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就被那個醜女人禍害死了呢!如今她霸着財產不肯歸還,又攔着侄兒不讓認祖歸宗,她到底安的什麼心啊!”
“有什麼話起來說。”
緩了一緩,孟雪柔終於壓下心中的憤怒,冷聲說道:“你們這樣情緒激動語焉不詳,本官沒法斷案。”
“是。”
眼見孟雪柔和她身後的林晚照都是面色不善又不願多說,趙家衆人終於識相了三分,一個個站了起來,又都抹乾淨了淚水。
“好了,說吧。”
孟雪柔緩了緩神色,淡淡地說道。
皺了皺眉,趙老太太對着孟雪柔也不行禮,反而理直氣壯地說道:“大人,民婦要狀告醜女齊鸞與我兒無媒苟合,誘拐我兒拋棄父母手足,又在我兒死後強行霸佔我兒的一切田產家當,甚至連我的孫兒都不讓見面。如今我們年老體弱她卻不肯給我們養老,如此不孝不悌不循禮法的婦人,實在罪大惡極,大人請一定主持公道。”
“無媒苟合,侵佔地產子嗣,這樣看來確實不佔道理。”
一邊給了林晚照一個眼神,孟雪柔一邊面對着趙老太太冷靜地詢問道:“怎麼,令郎是昨日方纔帶着貴重身家與人私奔,今日便突然身死了嗎?”
“自然不是,那都是十五年前…”
趙老太太話至此處方纔反應過來孟雪柔意有所指,連忙就閉了嘴。伸手拽了拽身旁的老頭子,她卻又開始抹起淚來。
“大人,我兒確實走了十五年了,這些年遍詢不着,上個月纔有了消息。”趙老頭子嘆了口氣,對着孟雪柔懇切地說道:“我們一家子拖家帶口只爲尋親,可那個女人竟一文錢也不肯給我們,我們實在走投無路了啊!”
“一文錢也不給。”孟雪柔沉吟片刻,忽而對着趙老頭子又耐心地問道:“那你們究竟想要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