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算賬!!

臘月二十七那一天,風雪未停。

卯時剛過,冷風似是吹得更烈。外頭寒意大作,飄飄揚揚的雪花堆滿了承德院的窗臺,積得白茫茫一片,反射着銀白色的細碎光芒。但喜房裡頭,那男女共奏而成的“小曲兒”卻唱得格外歡暢,或深或淺,或高或低,把他們提前到白日的喜房裡點綴得春意盎然。

“呼!”

“籲!”

一道兩兩重疊而成的嘆息過後,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之歡終是歸於了平靜。二人互相對視着,短暫地靜謐下來。

“趙十九……?”

夏初七微微擡頭喊着他,看着面前滿足的俊臉,視線微微模糊,腦子混沌着,仿似還處於一種夢境狀態。

從南到北,漫漫數千里路,他終是趕了回來。她大紅嫁衣已在身,原以爲將要嫁入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過行屍走肉的生活,沒想到,臨門一腳卻是踢偏了——她被擡入了他的洞房,落入了她的懷裡,成爲了她的新嫁娘。

這一切,有些荒謬。

但“入錯房,嫁對郎”,她終究是一個有福分的人。

“在看什麼?”

趙樽的聲音帶着情事後特有的沙啞與低沉,卻溫柔纏綿得觸及了她的心事,潮溼了她的眼眸。她擡手撫着他的面孔,努力擡高下巴,啃了一口,輕輕俏笑。

“自是在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

看他嚴肅着臉,一本正經裝傻的樣子,夏初七“噗”一聲,笑得眉眼彎彎,“好看得緊,我長這麼大,就再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男人。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

“這樣”兩個字,她加重了語氣,還衝他眨了一下眼,那拖曳出來的話裡帶着一絲顫聲,藏着一絲暗示,也添了一抹男歡女愛後的旖旎風情。可她看上去像在說笑,卻不是在說謊。她見過長得好的男人是很多,像趙樽這樣的還真沒有。她見過情事後更添魅力的男人不多,只有趙樽一個,但不需要去比較,她也知,趙十九是獨一無二的。

“小壞蛋!”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語氣帶笑,“容爺歇一歇。不急——”

顯然他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爲她意猶未盡,要他梅開二度。夏初七哭笑不得,雙手勒緊他的脖子,便湊頭過去,認識看着他的脣,哼一聲。

“晉王殿下,你腦子生鏽了,在想什麼呢?”

甩了一下微潤的頭髮,趙樽一臉滿足的促狹,“自是與阿七想的一樣。”

“你又沒鑽入我的腦子裡,怎知我在想什麼?”

“是沒鑽入腦子,可到底鑽入了……”拖着低沉且魅惑的嗓子,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盯着她緋紅的臉,揶揄低笑,“難道我真的猜錯了,阿七不是在計算我積分還剩多少?”

夏初七一愣,知是落入他的圈套,耳朵稍稍一燙,但臉皮卻厚了不少,“當然算了。這一回,我可是賣了大力氣的。而且,你這幾個月得罪我的事太多。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沒有與你計較,還容了你亂來。趙十九,請允許我代表組織把你的積分清零。”

組織?清零?

他捋一下她的發,無奈地感慨。

“輸去積分千萬個,贏來被底一段香。——也成,爺允了,值得。”

他說得一本正經,夏初七聽來卻滑稽無比。看着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她笑容擴得更大,堵塞的心緒鬆了不少。

“算你識相。”

這樣與他相擁鬥嘴的日子,實在久違。

可不論等了多久,那溫暖的感覺仿若仍在昨天。或者說,它一直存在夏初七的腦海裡,從來沒有遠離過。

以前她看過不少的小說和電視劇,也看過各種各樣的愛情故事。但不論是哪一種,兩個相愛的男女之間在從戀愛步入到婚姻之時,基本都會不死不休的廝殺一段時間,方能有一個結局——或是迎來曙光,步入婚姻的殿堂,去迎接另一種不同的廝殺。或雞飛蛋打,老死不相往來,或把怨懟埋在心裡,抱憾終身。那個時候,夏初七每每看見這樣“相愛相殺”的場面,都會忍不住對“愛情君”敬而遠之。所以,她坐觀虎鬥了二十幾年,仍是沒有選到一個“不相殺”的人生伴侶。

她以爲生命中一輩子都不會出現那個人。

沒想到,在她的第二輩子,卻是遇到了。他威武帥氣,他用兵如神,他腹黑高冷,他高遠疏離,他是無數名門千金的深閨夢裡人,可他只對她一個人用心、用情、用愛,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她與他在一起,從未有過那些自以會有的廝殺與博弈。沒有猜忌,沒有埋怨,沒有試探,沒有九生一死的你怨我恨,無論在任何時刻,他們都彼此信任,除了感恩,再無其他。

她知道,自己這的想法很沒有出息,很丟女人的臉。但她遇上了這麼一個男人,不論有多少顧慮,無奈,仇恨,煩惱,埋怨,只要在他的面前,都會煙消雲散。

身子被他重重搖了一下,她回過神來。

“嗯,怎的了?”

趙樽凝視着,伸手擡起她下巴,逼她與己對視。

“阿七又在想什麼?爲何這幅表情?可是在思考準備給爺多少積分?”

兩兩互望,她眸中波光早已平靜,脣角多了一抹慣有的狡黠。學着他的樣子,她道:“豪灑積分千萬個,多添幾段被底歡,也罷也罷。——容姑娘我想一想啊,看你接下來的表現,酌情給予吧。”

“難道先前表現得不好?”趙樽不老實的手在她腰上狠狠一捏,短促的“哈哈”一聲,可只笑半句,又戛然而止,幽暗的目光帶着暗示的情潮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臉上。

“不如,爺再表現一回?”

“去!少扯那許多。”若說夏初七先前的心情顏色是冰冷的青色和藍色,那麼自打趙十九出現在洞房那一刻開始,已慢慢變成了紅色、橙色……還有黃丶色。

可即便她的心臟一直在隨着他的頻率跳動,變變變暖,也並不妨礙她在“吃飽喝足”之後,找回飄向了外天空的理智。

“迴歸正題!你沒說的答案可以繼續了。”

她斜飛的眉眼兒,清和卻也迫切。

趙樽卻裝糊塗,“什麼?”

“哨子。”夏初七靜靜看他,“是誰?”

好一會,趙樽沒有說話。

冷冷的,看着她,他的手臂僵硬。

都說兩個人在面面相覷且保持沉默的時候,空氣最爲壓抑。夏初七信了這句話,隨着冷空氣的蔓延,她的呼吸也彷彿被人奪去,情緒慢慢凝滯。趙樽這樣難過的表情,她見過不多。可她知道,一定是那個人對他相當的重要,一定也讓他極其的失望了。

屋內的溫度,似是降了一些。

涼風吹上紅喜的榻,她身子有一點涼。

趙樽似是察覺,扯過喜被,緊緊裹住她,擁在懷裡,“阿七,你還記得李青嗎?”

李青?夏初七當然記得他。

他是趙樽的參將,一個爲人爽朗熱情,但每次看見她都會不好意思,顯得極爲靦腆和羞澀的男人。更爲緊要的是,在陰山之危前,漠北大營的內亂事件中,趙樽安排那一出“一箭雙鵰”的好戲,配合她的人正是李青。在她隨着東方青玄前去陰山之後,負責漠北大營軍務的人,金衛軍的最高統率,也是李青。

無疑,他是趙樽的心腹之人。也是一個趙樽曾經徹底放心之人。

她心裡窒了窒,沉默一瞬,問他,“你身上這傷,是他傷的?”

趙樽默認了,“他跟了我七年。”

七年?二千多個日日夜夜,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南征北戰,即便是一塊石頭也都捂化了。可李青接到鯉魚哨子,最終還是背叛了他。

可嘆!她又問,“那他,現在怎樣了?”

趙樽的聲線比先前更冷,“他死了。”頓一下,又補充:“我殺的。”

六個字,很簡短。無法概括當時的兇險,卻可以體現趙樽的心情。

不用再多問什麼,夏初七明白了。但她的心裡除了有幾絲異樣與感慨之外,也不再剩其他。在李青被洪泰帝選爲鯉魚哨子的應哨之人時,便註定了他此生將永遠行走在鋼絲繩上。或許這也是旁人強加給他的命運,他也有無奈之處,但命就是命,半點不由人。在此刻,她是輕鬆的,因爲趙樽沒有出事,旁人的生死,她顧不上。

她抱着他的臂,撫上那傷,“你沒事就好。”

趙樽黑漆漆的眸,很深,眉頭也未鬆開。

“這次出手的人,是李青,並不代表只有一個李青,只有一個鯉魚哨子。到底有多少哨子,還有哪些是他的人,誰又說得清楚?所以不能掉以輕心,你的做法是對的。”

他肯定了她“衣中藏信”和“飛鴿傳書”分兩個步驟的傳遞信息方式,夏初七是歡欣鼓舞的。可想到他遠在千里之外時,自己獨自一個人在京中面前,承受着喪子之痛,承受着因爲道常的預言而帶來的雙重壓力時,肩膀戰慄一下,不由悲中從來,委屈得紅了眼圈,溼了眼眶。

“趙十九,你沒良心!憨貨!王八蛋!人渣!老子天天想着你,念着你,你就給我寫了一個字的家書?你叫我等,我就等你呀?我以爲真不會嫁給趙綿澤,才故意欺負我的吧?我還告訴你,我是真的要嫁。”

“阿七……?”她的樣子,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看到爹孃的小孩兒,又是撒潑,又是耍賴,又是揉眼睛,又是吸鼻子。趙樽手足無措,又是擦眼淚,又是抹鼻涕的哄她,可怎麼哄都不成。他一頭霧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喟嘆一聲,便再也顧不得他老趙家的列祖列宗了,直接認了她做“姑奶奶”。

“小姑奶奶,你到底哭個甚?”

“你還問我?”夏初七睜大溼潤的眼,吼他一聲,喉嚨又哽住了,“難道你還不曉得延春宮的事兒。”

他沉默了,面色黯然。

“咱們的小十九他——他死了。”她的哭聲更大,聲音幾近嚎啕,嗓子幾近破碎。

“小十九沒了,你就不難過嗎?”

事到如今,趙樽總算明白她的不對勁兒到底在哪兒了。怪不得她會千里迢迢附帶一封那樣的信給她,怪不得她會執意要嫁給趙綿澤,怪不得她乍一見到他,會是那樣的表情。

原來她都知道了。

“爲了不影響你坐月子,我——”

“我不想聽解釋。”夏初七抽泣不已。

“阿七——”

情緒澎湃間,趙樽順手扯過邊上的一個紅布便往她的臉上擦去,想要哄她。擦完眼淚,擦鼻涕,擦完鼻涕,擦那些紅白不均的胭脂,直到通通都擦完了,哭得聲嘶力竭的她,仔細看了一眼那紅布,腦子“嗡”一聲,愣住了。

“趙十九!”

她拔高了聲,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他。

“嗯”一下,趙樽低頭一看,只見手上的東西,竟然是他先前脫下的褻褲——紅色的。

每一次外出作戰,他都穿紅色。她是知道的。可出現這樣的烏龍,他也始料未及。愣了愣,他哈哈大笑。

“我以爲是蓋頭。”

夏初七咬牙看着他,發了一會子狠,聯想到二人初次見面的狼狽,又是好笑,好是好氣,“你個混蛋,這東西也敢拿來給我擦?”

看她破涕爲笑,趙樽心裡一鬆,感激地瞥了一眼“不務正業”的紅褻褲,長長一嘆。

“阿七,你且聽我慢慢說來——”

這張喜榻是爲了晉王大婚找京師名匠定做的,極是寬長,作工也精緻完美。可是此時,喜榻上面凌亂不堪,花生、紅棗灑了一地,喜榻下面也散落着一地的衣裳,他的,還有她的,糾纏在一起,正如喜榻上的兩個人,她的頭枕着他的肩膀,他的胳膊墊在她的頸下,她的身子窩在他的腋下,他的腿夾着她的腰,她在左,他在右,活生生變成一個肉夾饃饃。

“阿七,小十九沒有死。”

這是他的開場白,夏初七分辨着他的脣,愣了一瞬,“哇”一聲便彈了起來,那齜牙咧嘴的樣子,似是看見了仇人。

她的頭,不再枕在他的肩膀,而是撞向他的胸膛,她的身子也不窩在他腋下,而是爬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腿也再也夾不住她的腰身,只能四仰八叉着任由她在上頭踐踏。

“趙十九,你個混蛋,看姑奶奶今兒不撕了你——”

“呵,阿七這般兇悍!除了爺真是無人敢要。”趙樽偏着頭,笑扼住她的雙手,黑眸爍爍如同淬了一抹流光,“可你到底要不要聽真相?”

真相二字的作用還是很大的。

夏初七手腳一頓,登時安靜下來。

“說!”

“……太兇,不說。”他逗她。

“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我今兒不扒了你的皮。”

“如此悍婦!本王此生完矣!”

趙樽感慨一句,扯過被子來抹了抹她臉上的淚漬,又似笑非笑地把她從身上抱下來,像先前那般黏糊在一起,這才慢悠悠道出了實情。

那一天晚上,他在宮中爲太皇太后守孝,當陳大牛說起小十九在如花酒肆被人劫走時,他就知道事情是趙綿澤乾的。

那個時候,他心急如焚,急火攻心,顧不得太多,便做出了與他玉石俱焚的安排。他讓陳大牛找了趙楷去偏廳,準備用他的皇城禁衛軍鋪以趙構手底下的人馬,還有他蟄伏了良久的“十天干”人馬,與趙綿澤來一個魚死網破。

但他還未採取行動,如風就找來了。

如風告訴他,去如花酒肆確實是趙綿澤下的命令,但實施的人卻是東方青玄。錦衣衛殺淨了所有的人,也劫走了小十九,但東方青玄帶入皇宮的嬰兒,卻不是他們的小十九,而是他暗地裡從一個貧苦人家買來的嬰兒。

如風還告訴他,時機不成熟,切忌衝動。

另外,從如風的嘴裡,他還知道了一件事。錦衣衛強大的情報網,第一時間探得了烏那國與阿籲、安南聯合,已然侵入了大晏的南疆,京師很快就要得到消息。

要顛覆一個根基穩固的龐大政權,將要經歷的腥風血雨,趙樽不是不清楚。衝動誤事,計劃了這樣久,也許會功敗垂成,他也不是不清楚。故而,在得知孩子沒有生命危險之後,趙樽的理智回來了。他思量一下,這纔有了延春宮裡的那一齣戲。

火燒延春宮時,他是知道趙綿澤就在殿外的,他也知道他此時的決定將會左右趙綿澤會不會在烏那國來時,再給他領兵之權。有兵權,他的計劃才能事半功倍,有兵權,將死的人,其實只會更少。

“一個無辜的孩子!”

夏初七嘆了一下,心裡酸澀。

“不是她死,就會是更多的人死。”

趙樽沉默許久,淡然地回了一句。

輕嗯一聲,夏初七看着他的眼,不知該說什麼。誰的生命都一樣的寶貴,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每個人都有其自私的一面。雖然她也爲那個孩子感覺到心疼,不忍,但做了孃的人,她沒那麼大度地希望死的是自家孩兒。

“小十九呢?她如今在哪裡?”

這纔是她眼下最關心的問題,可趙樽瞄她一眼,似是不好回答。她受不得他這樣的吊胃口,埋怨着,手指狠狠戳向了他的胸口,可那硬梆梆的肌肉鐵塊子似的,戳得她手指一痛,他卻毫無反應。

“傻瓜!”他輕輕把她換了一個位置,低下頭,下巴擱在她的額頭上,拿胡碴一下一下的輕蹭着,磨着,磨得她受不住癢癢,無奈地把臉躲入了他的懷裡,他才一嘆。

“還在東方青玄那裡。”

喜房裡靜靜的,她沒有回答。

趙樽眉頭皺得更狠,默了一瞬,他把她從懷裡拉出來,手指輕托起她的下巴,凝視着她,“你怎的不說話?”

夏初七一愣,猜測他一定說了什麼,而她卻錯過了,神色不免微微一暗。但轉瞬間,她又笑開,恢復了淡然,也恢復了沒有失子的愉悅。一隻手搭過去,她在他腰上一掐。

“我是沒聽清,只顧聞你身上的味道去了。”

“我?什麼味道?”他低頭嗅了嗅,“沒有啊?”

“臭!”她揚起眉,“怪不得人人都說臭男人——”

“……”十九爺的臉色難看了。

“還有啊!”她笑着揪了揪他的下巴,“你這鬍子,有多久沒有刮過了?這樣急匆匆的跑回來,就這般來碰我,虧得我脾氣好。若不然,早與你翻了臉。”

趙樽是何等愛乾淨之人,又何時受過這樣的調侃?夏初七發現,他俊朗的眉目間,罕見地浮起一絲尷尬,就連聲音也不若平常的從容。

“這回是我太急,下不爲例。”

“噗”一聲,夏初七不再損十九爺的威風了。實際上,她說也是假話,僅僅只爲逗他而已。他雖然風塵僕僕,可他一向愛整潔,身上除了那一股子難以言表的男人味兒和虯人的鬍碴子,其實並無不妥之處。

“說吧,小十九在哪兒?”她目光爍爍,舊話重提。

他疑惑於她竟然真的沒有聽見,但想了想,卻是換了一種說法,“我也不知。”

夏初七一聽就急了,“如風沒有告訴你?”

他搖搖頭,“如風也不知,這事是東方青玄一手安排的。”

夏初七雙眼微微一眯,奇怪了。

如風是東方青玄的貼身侍衛,心腹之人,估計連東方青玄每日裡穿什麼顏色的褻褲都能一清二楚。如果連如風都不知道,那麼原因恐怕只有一個——東方青玄不想他知道。或者說,東方青玄在故意瞞着他。

一系列的疑惑,排山倒海。

她腦子激靈靈一醒。

在清崗縣時,她被東方青玄擄過一次,雖然路上她有暗號留給趙樽,可在錦衣衛防得滴水不露的情形下,趙樽還能夠那麼迅速的找上來,一定還有別的渠道消息。回到京師之後,東方青玄也擄過她一次,還困在一個極爲隱蔽的地方,可趙樽還是輕鬆找了來。這些年,在他與東方青玄的一次又一次交鋒中,爲什麼他總能在關鍵時候,耳聰目明地搶在東方青玄前面?

不會是巧合!

洪泰帝布了“哨子”在朝中的各種重要人物身邊。

東方青玄的錦衣衛秘諜更是無孔不入,甚至她都差一點被他招至麾下。

那麼,像趙十九這般睿智腹黑的人,爲了不受人擺佈和控制,又怎會沒有他自己的耳目?他那傳說中的“十天干”,到底有多少人?到底又有哪些人?除了他,恐怕也無人得知。

“趙十九,如風是你的人。”

她不是用的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趙樽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靜默了好一會纔出口。

“他就是乙一。”

這個消息太震撼。“啊”一聲,夏初七倒抽一口涼氣,脊背上躥起一層寒意來。先前她只道後世的“諜中諜”驚險刺激,讓人防不勝防,不曾想穿越時空,到了這大晏王朝,重重諜影,竟是更加無聲無息。

每一個人的身邊,都似乎懸着一把利劍。

這樣的利劍,頃刻間便會奪人性命。

遲疑了一會,她才恢復了平靜,“趙十九,東方青玄……應是不會爲難咱女兒吧?”

想念孩子的心情,急如潮水,她說完,就要從他懷裡爬起來,要去穿衣,找東方青玄要人。可她的動作還未做完,門口就傳來了丙一的咳嗽聲。

“爺!”

“說!”趙樽身軀微凜。

丙一道:“皇城裡已經得了消息,皇帝大怒,急調京畿三大營的兵馬入城,便下令關閉了京師九城,不準任何人出入。這會,城中百姓驚悚,商鋪恐慌,紛紛關門閉戶。還有……皇帝除了派遣重兵駐守承天門和玄武門之外,已將晉王府圍得水泄不通……領頭的人是兵部尚書謝長晉,他正在門外,求見殿下。”

求見,這就是先禮後兵。

趙樽身子微微一顧,揉了揉額頭,沉了聲,“知道了,按計劃辦。”

“是。”

丙一的腳步聲離去了。趙樽想,他兩個的說話的聲音這樣大,楚七是應當聽見了。可他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也沒有見她有任何的反應。依她的性格,發生這樣大的事,怎會不吭半聲?

“阿七——”

他停下穿衣係扣的手,半敞着衣襟,把她的身子納入胸前,又問了一句。

“你緊張嗎?”

夏初七看着他的脣,怔了一瞬,不明所以。但她是心思活絡之人,從他先前那一句“知道了,按計劃去辦”,也可以肯定外頭出大事了。仔細一推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能出什麼事兒?一定與趙綿澤有關。

她潤了潤脣,折中的回答。

“不緊張。與你在一處,我啥也不怕。”

“好夫人!”時間太緊,趙樽來不及想太多,只狠狠摟她一下,便要拉上甲冑。可甲冑太硬,大概觸到了他胳膊上的傷口,他面色一變,身子微微一僵。夏初七察覺了出來。她側過眸,只一眼就看到了那傷口上滲出的鮮血,透過了衣衫,帶着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她責怪着,強行扳開他抗拒的手,挑開衣襟,扯下一塊紅蓋頭便纏在了傷口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那猙獰的鮮血再不觸她的眼睛,方纔鬆了一口氣。

“事急從權,回頭再弄。”

“嗯”一聲,趙樽並不在意。

他一生征戰,像這樣的傷,若非是李青所傷,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不過,瞥着她心疼不已的小臉兒,他嘴角一勾,心情愉悅得緊。

飛快地穿好自己的衣裳,他起身爲她拿了一套早就準備好的男裝,還有一襲黑金的盔甲,放在大紅色的喜榻之上,示意她趕緊換上。

“嗯?”她探他話。

他在她疑惑的目光注視下,仔細分析了一遍晉王府被包圍的形勢,以及眼下京師的兵力佈置,然後扼住她的肩膀,捏了捏,一字一頓道。

“阿七,從此你我,共進退,共存亡。”

夏初七眉梢狠狠一跳。

看着他,她的心裡,滲了百般滋味。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她也從來都不喜歡趙樽凡事把她晾在一邊兒。她要的就是與他攜手進退,要的就是與他風雨同舟,要的就是與他共度的人生旅途中,除了男女之情外,還可以是兄弟、是知己、是紅顏,是戰友,是可以擁有一段共同的崢嶸歲月的人。而不是被深藏私宅之中,永不能走入他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她紅顏老去,成爲他的“局外人”,任由歲月把情分抹去後,變成一對無話可說的怨侶。

那是人生輸家做的,她不做。

“謝謝你,趙十九!”她穿衣,束甲,緊了緊腰帶,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特種兵戰士的風采再一次展現,如一個英姿煥發的少年兒男。但在他凝目的一個笑容後,她撲入他懷,摟上他腰,聲音卻纏綿得又成了閨閣媳婦兒。

“我問你啊,你沒有在這時向東方青玄討要小十九,就是爲了她的安全?”

趙樽身姿一凜,一時心潮起伏。

知他者,阿七也!如今他倆朝不保夕,勝負未定,一切都無結果,孩子接回來,還不如在東方青玄那裡安全。他沒有講,卻被她知。像他這般智慧懂事的女子,跟了他,實則是他之幸事。

“是。”他微微一笑。

“嗯,這樣好。”她道,“沒有小十九的後顧之憂,我們便放手幹吧。管他的上窮碧落,還是下黃泉。我都跟着你。你若是成王,我陪你光彩萬丈。你若是敗寇,我便陪你浪跡天涯。你生,我生。你死,我陪你死。”

她半開玩笑半認真,拍着胸脯,說得豪情萬丈。

“你生,我生。你死,我陪你死。”

趙樽重複一遍,語速極慢,臉上的光芒明明滅滅,脣角也有一絲微笑。二人對視着,白雪的銀光透過被風吹來的支摘窗透進來,籠罩於身上,冷寂、淡然,一片幽暗,仿若這天地之中,唯有他二人。

“走!”他牽着她的手。

“好。”她任由他包着她冰冷的手掌,瞄着他的側顏,又小心翼翼地撫了一把腕上“鎖愛”,心中熱血如沸騰的激流,一波波涌上,頓時生出無盡的勇氣。

即使晉王府被圍得水泄不通又如何?即便下一刻就有可能身首異處,成爲趙綿澤皇圖霸業上的墊腳石又如何?她不怕。

大雪飄揚的庭院中,一片銀白。在冷風的吹拂下,院中的花木和枯枝沾滿雪花,搖搖晃晃,泥土的氣息夾雜着鞭炮的硝煙味兒陣陣涌入,拂動着夏初七頭上的紅纓。

今兒是趙樽的大婚之日,在謝長晉領着京畿三大營的兵馬包圍晉王府之前,喜宴的熱鬧還未散盡,賓客也還沒有離開。如今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昇平的歌舞停了,觥斛交錯的酒令聲停了,但四面八方的恐慌喧鬧聲,卻更大了。

夏初七被趙樽牽着手,一路走來,她發現他並未往熱鬧的前殿去,只是踩着溼漉漉的青石板,兜兜轉轉了好久,到達了一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地方——湯泉浴館。

晉王府的湯泉浴館,承載過她太多美好的回憶。

幾年前,爲了一睹他的傾世風姿,她曾與他在溫泉池邊嬉戲打鬧。他故意收拾她,拖她下水,嚇唬完了她,自己卻穿着整齊的褲子,害得她小心肝兒碎了一地。

幾年前,她與他曾在浴池的夜明珠下結髮,她說“在夜明珠下,取男女百會穴的頭髮,結爲髮辮,那這兩個人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如今二人走了這般田地,又一次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回想當日之言,盡是苦笑。

湯泉浴館還的石壁潮溼、溫暖,像是原本就從石頭裡鑿出來的,一塊塊的巨石光滑平整,不論外面的寒風如何作怪,裡面永遠四季如春,嫋嫋升騰的霧氣浮在空氣,如同人間仙境。

只不過,趙樽顯然不是領她來玩鴛鴦戲水的。

石壁上的一道暗門,在丙一摁動機關之後,應聲而開。

待他們進入,石壁再一次合攏,竟瞧不出絲毫痕跡。

夏初七驚訝地看着前方長長的甬道,大氣都不敢出,腳步每一下都有些發虛。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趙十九這廝並不是在如花酒肆那會兒才興起挖地道的想法的,而是早就有了挖地道的“愛好”。

所謂“狡兔三窟”,用來形容他再好不過。

然而,當走過一道長長的地道,當她再一次見到熟悉的場景和一些熟悉的人時,驚訝的表情終於變成了震驚。

原來這一條地道,與如花酒肆通向魏國公府裡的那一道,竟然也是相通的。

原來就在那一間她生育過小十九的地下室外面,還有一間更大的地下室。在這裡,她見到了很多人。

有她熟悉的晴嵐,鄭二寶還有甲一等等……還有一排排身上穿着重甲,但她並不熟悉的年輕面孔。

那些人整齊有序的立在當場,看着趙樽牽她手的進來時,眸中全是驚詫之色,但卻鴉雀無聲。靜謐片刻,像是終於反應過來,齊刷刷作揖行禮。

“恭迎晉王殿下,恭迎晉王妃。”

夏初七愕然,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羣,疑惑了。

“他們是……?”

“十天干。”趙樽放開她,負手立於人前,淡淡地掃了一眼,又似笑非笑地補充,“在天檀街上劫持皇后嫁輦的人,就是他們。”

這麼一說,夏初七心裡瞭解了。

動用了這些人出來搶婚,看來這一回,趙十九是準備放手一搏了。

黑暗的地下室中,火光通明。

燭火“噼啪”着,散發出一股子桐油的焦味兒,也散發着一種暴風雨中的逼仄感。看着面前甲冑鮮明的“十天干”,看着他們巨大的氣勢和威嚴,再一想到被謝長晉包圍的晉王府,夏初七的身子冷不丁一僵,靈臺清醒。

“趙十九,我藏在晉王府裡的消息,是你自己放出去的?趙綿澤派兵包圍晉王府,也是你故意引誘他的?你的目的是要調虎離山?你的目標是——皇城?”

他微微眯眸,看着她,眼神極爲平靜。

“這筆賬,該清算了!”

番外依然不悔3第93章 甜蜜得冒泡的湯泉。第156章 狠毒之人,易勝!第13章 小賺一筆第208章 情分,情分,情分。第64章 阿七爲何這麼主動?第33章 一山壓一山,一山撲一山。第303章 吃吃吃吃吃!第25章 作弄?童謠——番外依然不悔4第70章 見你這麼主動,爺便允了第136章 舊人相見亦難!第221章 花前日下第12章 紅腫的嘴巴第308章 入碗第179章 下馬威!第28章 誰在調了個戲的?第231章 錯!第230章 人人都在算!第128章 激戰!第245章 考題!第243章 各有各的殺手鐗 !!第306章 奇襲與意外!第224章 荷塘裡沒有狼,只有魚第156章 狠毒之人,易勝!第324章 出人意料第172章第39章 捉弄乎?誰更技高一籌。第295章 想幹壞事。第226章 烏查之宴!第126章 卿卿我我,意濃濃!第47章 棋高一着,秀恩愛。第324章 出人意料第271章 賭中之賭第105章 大婚序幕拉開寶音炔兒闖禍記看過勿訂第239章 來勸!第51章 爺,借我一用?第44章 擦刀走火!第270章 我是很有愛的標題!第1章 史上第一渣穿第124章 千軍萬馬中,緊緊相擁!第111章 醒了!第195章 一步之差!第219章 夜會舌尖體!第339章 人有悲歡第296章 禮物第213章 病,是想出來的!第75章 收拾夏問秋————第336章 見別!第098米救命之恩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轉!第50章 天下女子,都不及你顏色半分第290章 都在演戲!第268章 二入陰山第303章 吃吃吃吃吃!第286章 迷宮滿基情第28章 誰在調了個戲的?第77章 刺殺!滅口!第160章 給爺留一口!第33章 一山壓一山,一山撲一山。第39章 捉弄乎?誰更技高一籌。第265章 無賴與無奈!第24章 小動靜兒,大動靜兒!第176章 天涯望斷,錯綜複雜。第158章 突發異變!第77章 刺殺!滅口!第197章 翻天覆地的力量第120章第198章 愛恨糾纏第125章 吃醋是病,得治!第33章 一山壓一山,一山撲一山。第41章 心眼子太多,難怪長不高!第240章 醒!!第148章 原形畢露!第28章 誰在調了個戲的?第253章 勢同水火!第237章 見!第316章 末路(二)第150章 狡詐?腹黑!邪惡?反嗤!第256章 危局:破第238章 二鬼與梓月!第242章 天下雖重,卻不及你。第230章 人人都在算!第67章 仇人見面分外快活!第25章 作弄?童謠——第185章 清算!第220章 茅友,好巧!第243章 各有各的殺手鐗 !!第16章 不翼而飛!!第298章 血的代價!第100章 意難平,小矯情第273章 草原之花與機關之巧第140米吃藥還是吃醋番外依然不悔7若無艱辛何鑄情深第51章 爺,借我一用?第232章 上刀山!第190章 她想他了,很想,很想。第24章 小動靜兒,大動靜兒!第155章 大亂前,歌舞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