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隨弋打早了起牀準備下山,卻發現門外已經放上了一疊熱騰騰的飯菜跟熱湯,倒不是剛剛纔放的,而是小桌下面貼着暖爐熱着,彷彿早早就準備好了,也早早知道她會乘早離開似的。
但是早餐還是要吃的...
她怔了怔,暗道這人世間雖多齷蹉與殘酷,可人情冷暖也大多是暖吧。
不過是萍水相逢啊...
隨弋吃了早飯後,也沒見這位王娘出來送客,大概是不忍相送吧,就像她一樣,最不喜歡的便是別離。
刷!
隨弋腳下一點便是如孤鴻雲燕一般躍射出那懸崖頂,往下攏攏林海墜入....
片刻後便是深入了林中山腰。
昨晚她曾問過王娘此地是何處,才得知這裡竟已經是距離長安挺遠的的蜀道!
也就是後世的四川省。
而之前隨弋所在的長安大概是在陝西西安,也就是所謂的秦,雖然說兩省是挨着的,自古也有蜀道跟秦爲一體的說法,想入川,必進秦。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所謂的青天便是兩者間隔的秦嶺。
隨弋要回秦,大概就要經過秦嶺或者因陰平古道....
——如果她想獨闢蹊徑走常人非走的路。(地理很差勁的我表示這種描述最頭疼了,錯了務怪,也考考你們的地理知識~)
隨弋的確想盡早回長安,可她發現自己這個外來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沒了gps,她知道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怎麼回去。
額...去秦嶺是哪個方向來着?
還有這山腳下竟沒有一條馬路...
隨弋此刻倒真有些後悔了,昨晚她喝得不少,大概是潛意識裡覺得果子酒酒精濃度不高。應該不礙事,加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又知道了不少隱秘,心中有心事,所以就貪杯了幾次,結果好了嘛,就忘了問該怎麼趕路了...
或許也是因爲現代那邊帶過來的習慣。以前就算是在南極北極。自身攜帶現代化智能設備,什麼衛星定位器,什麼全球三百六十度無懈可擊超級gps都用得麻利。現在好了嘛...
徹底斷片了。
恩...此刻的隨弋就站在一條昏黃而塵土飛揚“疑似”大馬路的邊上陷入沉思...
沉思了一刻鐘後還沒什麼馬車經過...
好吧,這是一條蜀道荒蕪的黃沙道。
無奈之下,隨弋吹了一聲口哨。
林中飛出一隻鳥兒。
隨弋看了看這隻鳥,嘴脣動了動。鳥兒往南面飛去...
死馬當活馬醫醫了吧。
隨弋頭也不回得跟着這隻鳥走了....
等她一離開。
林中某處,衣袂衣角略微閃過。
隨弋不知道已經被定位爲路癡。反正這路是越走越偏僻。都是狹窄兇險地段,深山老林什麼的...好在還有可以休憩的居所——馬賊山匪的山中巢穴。
在成功廢了三位數以上的人,睡過了五次馬賊山匪的老巢....
隨弋終於看到了一座頗具小規模跟人類羣體生活特徵的城鎮。
可喜可賀啊~~
一家路邊茶館,五天中喝多了露水山泉的隨弋也得調調口味。點了一壺茶跟些許小甜點...
她進來後,這原本有些喧鬧的小館子就安靜了些。
此刻倒沒什麼人敢湊上來獻殷勤或者污言穢語,大概跟隨弋在經過第一家馬賊土匪窩被羣體意淫調戲了之後當機立斷換了一身男裝有關。雖然一襲簡單的青袍打扮依舊是顏色極美,但是因爲氣質清冽寡淡。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實在不容人接近,只有不少女客時而偷瞄過來...
“客官,這是給您的粟裕糕”隨弋剛捻起一顆白雪糕,就看見了小兒笑意盈盈得送上一盤糕點,她眉頭一蹙,看向小二。
她好像沒點這個。
不喜歡吃栗子。
“是那位爺點給您的”
隨弋還沒順着小二所指看過去,就已經聽到了那位爺搖頭晃腦得吟:“佳公子青,杉一襲,配蘭芝,懸墨劍,步履輕盈醉風華,指若竹玉點白雪,青白覆蘭香,可容在下贈傈僳?”
妥妥的求歡詩....這個爺,是個面紅齒白的男人。
隨弋手指頓在那裡,表情也頓了頓,整個茶館都頓着...
頭都不轉一下,隨弋淡淡道:“我不喜歡吃栗子”
她將白雪糕送入脣中,那白那紅有些分明,小二下意識嚥了咽口水,暗道這樣的佳公子怎麼能行那非男子齷蹉之事,便是一咬牙,正氣凜然得要將那一疊糕點送回給那位爺...
不過那位爺已經主動站起了,一攏雪白袖子,走上前來,到了隨弋面前,脣紅齒白,面若冠玉,垂首作揖:“在下獨孤柔,見過公子,不知此位可容在下一坐?”
本來有空位,別人要坐的話,隨弋也沒法阻止,事實上她也不在意這個人。
只是獨孤?這個姓氏可不是尋常人可以有的。
獨孤門閥的人?對方也在蜀道?
隨弋嘴脣略微抿着,若有所思。
“失禮了,兆寧來晚了”
一聲清雅讓獨孤柔本來勝券在握徹底瓦解,接着便看到一個人到了眼前。
“京兆寧,是你...”獨孤柔面色忽暗忽明,而這出現在門口,語氣還有些不穩的斯文公子平復了下呼吸,道:“獨孤公子,在下於你一樣,都是應王大儒邀約前來參加他的壽宴,與在下故交相約此地,竟遇上你...實在是運氣”
運氣這個字眼,從他那詞調中吐出來,分外真摯。
是真的好運氣,他是真的這樣想。
獨孤柔卻是冷笑了,“是麼,可我怎麼看到你是從對面那客棧跑下來的呢,既是邀約,如何能.....”屁的邀約,這京兆寧分明是從對面客棧匆忙跑下來的,如果是邀約,怎麼會在兩個地方。
所以....
“我迷路了”某個之前一直沉默的人說。
長得好又氣質好就是好啊,睜眼說瞎話都顯得分外坦蕩,竟還讓人賞心悅目。
衆人:“....”
獨孤柔本身是乖張的性情,眼下來回看看隨弋跟京兆寧,目光閃爍,並不走,直到他聽到喝茶的隨弋放下茶杯:“兆寧,坐”
哼!
獨孤柔直接甩袖離開。
京兆寧舒出一口氣,坐了下來,朝隨弋細細看了來,半響,輕聲道:“先生,許久沒見了”
從京兆寧這般輕描淡寫又頗爲誠懇的語氣裡面,隨弋實在不確定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不過算算時間,她從楊公寶庫那兒離開,至今也有大半個月了吧,再距這個人初見之後...一個月也快了。
的確算是許久不見了。
“嗯,長安那邊可好?”
京兆寧聞言便是細細說起了前些時日長安發生的事情。
比如宇文軍閥的軍隊屢屢挑釁李家,各地義軍也開始起事,紛爭不斷,各地衙門常有動亂滋事,惹得當地長官頗爲頭疼。
不過京兆寧的話很有意思,彷彿循序漸進,從隨弋並不在意的諸多勢力傾軋,逐漸縮小爲個別事件,比如,李世民的遇刺,恰好就是無漏寺的那天,長安三大公子獨獨缺席了李世民,不是不包括他的位置上,而是在趕過去的途中,讓李世榮遭遇了一次兇險十分的埋伏,到現在還生死不知,李建成跟李元吉乘機上請李淵,想要竊取李世民在軍部的兵權,李淵如今也在猶豫,這也是如今李氏內部軍隊頗爲緊張的緣故。
而若說政治局中是李世民的遇刺帶來了緊張感,那麼武林中無疑是三件事最爲震撼。
一,是無漏寺中,突厥武尊畢玄弟子失手殺死了李家王妃,這是疆域之間的衝突。
二,依舊是無漏寺,諸多武林勢力跟高手爭奪邪帝舍利,最後的結果是雙龍失蹤,綰綰跟師妃暄洛河一戰勝負不明,補天派跟陰葵派的隔閡已經暴露,魔門內部不穩。
三,也依舊是無漏寺,楊公寶藏詭異失蹤,邪王石之軒詭異出現,還有....
其餘的,跟隨弋有關的,京兆寧不說,隨弋也知道會是什麼,而對方不說,說明這傳言有些不利於隨弋。
隨弋手指略按了眉心,碧秀心...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但是也不可否則沒有石之軒的話,她也得不到那樣大的好處。
“無漏寺後,近期補天派跟陰葵派衝突不斷,不過如今武林震盪,大多數人都更擔憂邪王石之軒將會帶來的動盪”
那種動盪是最上層的巨頭們帶來的,比如宋缺,比如傅採林,比如各地的勢力魁首,都對此反應不一。
而藉着畢玄弟子殺死李家王妃,宋氏門閥跟獨孤門閥都有了一些不小的動靜,表面上是呵斥外域突厥的侵犯,實際上卻是藉口插入了長安...美其名曰徹查外域居心撥測之人..
“總體說來,這天下一開始就亂了,只是無漏寺給了一個相當奇妙的契機”
京兆寧是官場中人,看得透徹,一言以蔽之,便是點出了其中的關鍵:“消失的楊公寶藏,出現的石之軒,垂死的李世民,這纔是整個動盪的起源”
言外之意也是安慰隨弋,雖然之前在無漏寺鬧出的動靜不下,不過也大多數是人云亦云,政治風雲還牽扯不到隨弋,武林風雲也有宋缺這些大佬掌控局面,隨弋目前並無太大的危機...
京兆寧更在乎隨弋的傷勢是否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