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時元秀望着對面採藍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鉢花苗,道:“事情可還順利?”
“回阿家,早在前幾日,和靜郡主便求得了魯王同意,分出一株花苗去她的院子,因今日觀花者甚多,魯王擔心消息走露,引得衆人爭相而求,今年分出太多苗株傷了根基,所以與和靜郡主商議,將阿家用來交換的玉器給了郡主,將郡主那裡的起出來。”采綠笑眯眯的道,“郡主的貼身使女避過衆人耳目,悄悄帶着奴去郡主院子裡連着周圍的泥土起出花苗,一切都十分順利,只除了中途把花苗放到馬車裡時,奴本在柱子後面看了半晌,見無人才走出來,卻不想纔出來就撞見了王家二十二郎並那位鄭家郎君。”
元秀驚訝道:“王子瑕與鄭緯?他們可說什麼?”
采綠掩口笑道:“奴想嘉善大長公主府的事情纔過去不久,他們究竟該還有幾分心虛,未必會爲難奴,而且中間還隔了幾株花木,索性裝做沒看見,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果然他們只是多看了幾眼,到底沒叫下來詢問。”
“哦?”元秀隨口道,“他們兩人也有帖子?王子瑕也就罷了,那個鄭緯,可是算計過雲州的,雲州沒碰上他吧?別在魯叔家裡就把人打了,面上不大好看。”
“阿家不知,上回昇平縣主並晉康縣主及裴家二十四娘與鄭家郎君賽馬那一回,王子瑕固然是站在了鄭家郎君那邊,魯王世子也是與他們一道的呢。”采綠性格活潑,在魯王府的這點時間已經打探清楚,“奴把花苗藏到馬車上,也好奇他們會有帖子,所以尋了王府裡的人打聽了下——魯王世子與鄭家郎君卻是關係極好的。”
元秀聽出她語氣裡的微妙之處,奇道:“怎麼個好法?”
采綠露出促狹的笑意:“奴聽和靜郡主身邊的使女私底下議論,說魯王世子看中了鄭家郎君的阿姐鄭十六娘,偏生鄭十六娘不大愛理世子,世子沒奈何,只得迂迴了尋了鄭家郎君套近乎,藉着與鄭家郎君相熟,不時登門與鄭十六娘見面,一來二去的鄭十六娘對他倒是親切了許多,魯王世子大受鼓舞,如今正在努力討好鄭郎君,若不然恐怕有崔郎出主意,鄭郎君也沒那膽子在嘉善大長公主府裡算計雲州公主了,又怎麼會吝嗇一張觀賞火鍊金丹的帖子?”
“宮裡新進的鄭美人也是這鄭郎君的姊姊,容貌才學看起來都只能算平平。”元秀道,“不過是爲了她的家世才取中的,這個鄭十六娘居然可以迷倒堂兄?”
“聽說啊這位鄭十六娘可不像宮裡的鄭美人,而是與鄭家郎君有些相似。”采綠顯然與和靜郡主身邊的使女沒少套話,此刻繪聲繪色的說來,“生得貌美膚白,而且彈得一手琵琶,雖然未必比得上秋十六娘,但在長安貴女裡想必也能夠拔得頭籌了,當初,魯王世子因王二十二郎的緣故,偶然拜訪鄭家,便是隔着重重院牆聽到了琵琶聲,好奇詢問彈奏之人,然後尋機見到了鄭十六娘之面,逐漸爲其吸引並展開追求的。”
元秀失笑:“一個鄭十六娘,一個秋十六娘,兩個都是十六娘,莫非排行十六都擅彈琵琶嗎?”
說到這裡,元秀才發覺採藍與薛氏一句話都沒有說,採藍也就罷了,元秀悄悄拿玉器換來的火鍊金丹花苗正被她捧在手心,此刻正全神貫注的留意不叫馬車顛簸時傾跌,免得傷了花苗。
往常一直伶牙俐齒的薛氏卻也只顧盯着那花苗發呆,這讓元秀有點奇怪,暫停了與采綠的戲謔,叫道:“大娘?”
薛氏隨口應了一聲,兀自呆呆的望着那株火鍊金丹。
這回連採藍都注意到了,驚訝的看着薛氏:“大娘可是覺得這花苗不妥?”
“怎會不妥?”采綠吃驚道,“奴在旁邊親眼看着王府的花匠拿花鏟小心起出來的,連着原土絕對沒有傷到根莖啊!”
“大娘,你怎麼了?”元秀伸手拉了拉薛氏,着急的問道,薛氏這才如夢初醒,一下子回了神:“怎麼了?”
“大娘從上了車就一直盯着這花苗看,採藍只當你看出這花苗的不對勁呢?”元秀抓着她袖子奇道,“大娘這是怎麼了?”
薛氏眼神一黯,微哂道:“我又不會養牡丹,怎麼知道花苗好與不好呢?但看它挺拔精神想來不壞吧?”
“那大娘爲何一直盯着它?”元秀不解的道。
“……我想起從前頭一次看到火鍊金丹。”薛氏悵然道,“在洛陽牡丹花會上,與沈郎一起。”
元秀立刻住了嘴,她對薛氏的過往並不清楚,卻也知道沈中禮是薛氏至今的痛楚,前朝的吏部尚書沈秀在憲宗皇帝駕崩前就已辭官攜夫人告老歸鄉,走時薛氏甚至都不敢去送一送,倒不是怕沈秀夫婦會責罵她剋夫克子,而是惟恐看見他們,會想起沈中禮,以及那個只來得及起了個乳名的孩子,勾起心底難以描述的傷慟。
馬車裡異樣的安靜下來,採藍雙手小心的捧着花苗,腳下悄悄踩了采綠一下,采綠忙出言岔開話題:“阿家方纔說到雲州公主,奴似乎看見她離開過廳中呢。”
“哦?”元秀也想竭力引開方纔的話題,便做出感興趣之色,“她自從那回驚馬後,就不大愛出來走動,這回魯叔邀我們去觀賞火鍊金丹,我只當她不會露面呢,想不到她卻起了興趣,今日廳中因堂姐與八姐鬥琴的緣故甚爲熱鬧,我光顧着品評竟未注意到她……她去了什麼地方?”
“奴只看到她折回廳中,從方向來看,倒像是又去了火鍊金丹的院子。”采綠笑着道,“後來王二十二郎並鄭家郎君也是從那個院子裡出來的,但奴見他們神色如常,想必是見雲州公主過去,刻意避到了那院子裡的死角,沒有讓雲州公主發現。”
元秀點頭:“上回鄭緯聽了也不知道是崔南薰還是崔風物的計策,坑苦了雲州,回宮後連喝了許多天的安神湯藥,還在衆人面前大大失了顏面,以雲州的性情,若撞見了鄭緯,不拿鞭子抽他纔怪!虧得他們見機!若不然今兒就在火鍊金丹旁鬧起來,不仔細傷着了花葉一絲半點,魯叔可是要心疼壞了,咱們也顯得失禮!”
“奴還以爲雲州公主是想去悄悄掐一朵火鍊金丹帶回宮裡觀賞呢,本想着若是她這麼做了,奴也替阿家弄一朵回去插瓶。”采綠扮個鬼臉,嘻嘻笑道,“但見雲州公主空着手,奴也就不敢了。”
“這一回纔開了七朵,是怎麼都不夠分的,所以魯叔壓根就沒提簪花之事。”元秀輕哂道,“正因爲開得少,少了一朵一望可知,想必雲州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是再看了一回,而沒有下手摘取吧?左右過段時間開得多了,不必去偷摘,魯叔也會使人送過來的——什麼給我插瓶,分明是想帶給採紫她們先睹爲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