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的,許,你別再管我了。”韓瑩聲音澀滯,說着說着,卻又扭過臉去,眼淚不由自主的順着臉頰流淌下來,似乎生怕許莫看到,忙悄悄的拭去。
“別胡說!”許莫斥了一聲,仔細檢查她身上紅斑。那紅斑暫時還未發臭,但不難猜測,過不幾天,血液腐壞,這些紅斑就要發臭變黑,再接下來便是衰老死亡。
“許,你聽我說。”韓瑩突然再次叫住了他。
許莫聽她說的鄭重,忙轉過臉去,看了她一眼,“你要說什麼,過一會再說好了。”
“不,我現在就要說。”韓瑩難得如此倔強。
許莫‘哦’了一聲,只得道:“你說。”
韓瑩直起身子,從牀上坐起來,怔怔的瞧着他,一時卻不說話,許莫卻反而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催問道:“你要說什麼?”
韓瑩突然伸出手來,撫上他的臉頰,在他臉上輕輕撫摸。這屋裡開着暖氣,許莫卻感覺她手心冰涼,料想是感染了那種衰老的疾病,免疫力下降的緣故。
韓瑩突然嘆息了一聲,黯然道:“我若早幾年遇到你,那就好了。”語氣之間,似乎說不出的悔恨遺憾。
許莫隱隱猜到她的意思,但他在感情上受過極大挫折,這兩年在深山獨居,洗滌心靈,再加上強化了五感,猶似在人生的道路上出現了一條從來不曾有過的康莊大道,指引着自古以來無人能夠觸及的方向,於男女之情卻不怎麼放在心上了。因此假裝沒有聽懂,微笑道:“你現在遇到我也還不晚,我先給你把病治好了再說。”
“不,你聽我說。”韓瑩再次拉住了他,繼續道:“以前的事情,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以前的女朋友…”
她似乎不太願意說別人壞話,說到這兒,突然停住,頓了一頓,才繼續道:“找不到工作什麼的,那又有什麼大不了了?你性格不夠圓滑,爲人處世不知道變通,更像是一個隱士,有些事情,你一個人的確是做不來的。但如果有一個人幫襯着,願意一心一意的幫你,做點生意什麼的,你這麼聰明,一定可以過得很好,比那些人都好。我本來…本來打算回去之後,和你一起把飯店開起來的…”
說着說着,又不禁落淚。
這話說的真是一點不錯,如果當初許莫的女朋友不是李琪,而是韓瑩,絕不至淪落到那步田地。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淪落到那步田地,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許莫聽她隱隱似有交代後事的意思,覺得好笑,但聽她說的真摯,又不禁感動。更難得的卻是她每一句話都說到關鍵點上,一針見血的指明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她和自己相識不久,瞭解卻是極深。
但聽得韓瑩又道:“我是不行的了,得了這種怪病之後,過不幾天,就要衰老而死。你一個人…那飯店…只怕…只怕也經營不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生怕許莫不悅,說的十分委婉,頓了一頓,繼續道:“那位丁劍給了你一張名片,是我收起來了,你從這裡離開之後,不妨打他的電話,去京畿他朋友的飯店裡去。你飯做的這麼好吃,就算…就算…性格耿介了點,老闆愛惜你的才華,也會對你刻意遷就。”
她和許莫相處的時間畢竟不長,除了性格之外,對他能力的理解,僅僅只限於知道他做的飯很好吃,其它的就都不知道了。因此並不知道許莫這次出山,並沒有開飯店的打算。
許莫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又被她止住,抓住許莫的手,繼續道:“我身上那張銀行卡,你也拿去,裡面還有一些錢,你若不願意爲別人工作,省着點花,那也足夠…足夠…,密碼是581210,58是我的生日,1210是我名字的筆畫數,比較好記。還有,幫我照顧我爸媽…”
許莫見她固執,情知多說也是無用,點了點頭,心想:我先爲你治好了再說,到了那時,你自然就知道了。
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小腹的紅斑上輕輕一揉。那些紅斑是血液聚集所致,皮膚極爲脆弱,這一揉之下,立時破裂,血液流了出來。
這些血液暫時還未腐壞,但也離腐壞不遠了,深含病毒。許莫把手指送到嘴邊,將血液舔去。
韓瑩大急,急忙來奪他手指,卻早來不及了,驚道:“你會害死自己的。”
許莫笑道:“我現在說了,你也不信,到了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當下兩人又在這兒住了一晚,豈知到了第二天,許莫一覺醒來,首先便去檢查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被傳染上,韓瑩身上的紅斑,卻擴大了幾乎一倍。
許莫更是心驚,暗暗着急:怎麼會這樣?
他在房間裡來回走動,苦苦思索其中的原因,突然想道:“會不會是因爲靜呼吸的緣故?這幾年,我利用靜呼吸呼吸,幾乎成了習慣。難道就是這個原因,身體的抵抗力比普通人強,這病傳染不到我身上?但這病不是病毒麼?這麼強大的病毒,怎麼會傳染不上?什麼時候,靜呼吸這麼強大了?”
隱隱覺得不太對頭,卻又想不通原因,心想:我停下靜呼吸試試。
再次從韓瑩身上弄到一滴血液,吞進肚裡,與此同時,散去靜呼吸。頓時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這幾年,他已經習慣了靜呼吸,這一散去,立時感覺到寒冷。
結果第三天早上,他剛一睜開眼睛,便感覺頭腦暈眩,身體也似乎比以往沉重了許多。他心裡一動,掀開棉被,向自己小腹上看去,在他的小腹上,果然多了一塊紅斑。
他不驚反喜,甚至有一種猛的鬆了口氣的感覺,閉上眼睛,利用強大的觸覺細細體會自己體內的感覺。
過了一會,他睜開眼來,自言自語的道:“奇怪!似乎真的有個蟲子的樣子。李鶴齡那老鬼雖然人品不怎麼樣,在醫術方面,倒也有些門道。不過他還是錯了。”
說是蟲子,其實也不算蟲子,至少不是真正活着的蟲子,而是某種病毒侵蝕了人的身體之後,利用人體內的某種物質,聚集出來的一種東西,只不過有一個蟲子的樣子而已。
它的作用,確切的說,更像是一枚種子,又或者一塊磁鐵,存在於人丹田某處的血液當中,將人自身的生命力,源源不絕的吸收過去。
一開始十分緩慢,但隨着它的吸收,生命力的流失,人自身的免疫力和抵抗力都會急速下降,當下降到一定程度時,吸收的速度便會突然加快,以至於在極短的時間內衰老死亡。
由於那病毒聚集出來的類似於蟲子的物體存在於血液當中,從血液中吸收人的生命。而許莫本身的靜呼吸,其最大的作用便在於對血液循環的控制。因此那蟲子在他體內,根本無法生存,當運行靜呼吸的時候,便傳染不上。
眼下雖然傳染上了,但若運行起靜呼吸,依舊很輕鬆的就能將其驅除出去。但就算這樣驅除了,對治療韓瑩也起不到絲毫幫助。
不過既然找到原因,那便容易解決,除了靜呼吸之外,許莫還可以通過藥物將其驅除。他在一瞬間裡,就想到好幾個藥方,每一個藥方,都能將那蟲子從體內驅除出來。
他也不急着告訴韓瑩這個消息,當下興沖沖的向藥方走去。
這一進去,在藥房內看了幾眼,卻又不禁一呆,臉色霎時間變得無比難看起來。他在南方,在荒野中學神農遍嘗百草,所嘗的大部分都是草,而不是藥。這藥房裡的,卻全部都是藥,而沒有草。
而且就算是相同的草,他在南方嘗百草的時候,也極少知道自己所嘗的草的名字,這兒這麼多的藥櫃,想要從中把自己想要的草找出來,也不容易。
這些藥物的藥性,他基本上都不知道,眼下想要將這些藥物一樣一樣的嚐出來,找出自己需要的藥物,卻還不知要用多長時間。
自己慢慢去做,肯定做得來。遺憾的是韓瑩卻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眼看過不幾天,她就要衰老而死了。
他心裡着急,忍不住走出門去,這一出門,立時便打了個寒顫。情知是由於沒有運行靜呼吸,以及生命被吸收,抵抗力下降的緣故。
他打算在野外找出自己所需的草藥來,但又哪裡能夠找的到?不要說北方的植物和南方的植物絕大多數都不一樣,就算一樣,眼下這麼大雪,植物幾乎全被壓在了下面,又到哪裡找去?
他束手無策,煩鬱至極,當晚氣憤憤的回到房裡睡下。但離開了靜呼吸,再加上生命力不斷流失,抵抗力下降,以至於這屋裡雖然開着暖氣,他還是凍的睡不着覺。
想起韓瑩,心想我都這樣了,她的病情比我嚴重的多,一定更加不濟。
當下走到韓瑩房裡一看,她精神極差,睡的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許莫進來,蓋着被子,兀自不停的打哆嗦。
許莫心裡一軟,爬上牀去,將她摟在懷裡,感覺卻像是摟了一塊冰,韓瑩鼻子裡‘嗯’了一聲,似有所覺,但睡的沉了,卻醒不過來。
許莫隱隱的聞到她身上傳來的微弱腐臭氣息,心情更加沉重。
天亮之後,許莫醒來時,韓瑩兀自未醒,身上的腐臭氣息卻更加濃烈了些。許莫掀開棉被,檢查了一下她的身子,她身上的紅斑已經變黑,眼看就要開始腐爛。
許莫心裡說不出的擔憂,走進藥方,勉強嚐了幾樣藥材,卻發現全無用處,急躁之下,忍不住仰天大吼。
他又是自責,又是痛恨,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臉上,不小心碰到鼻子,鼻血流了出來。
只是奇異般的,這一流鼻血,房中各種藥材的氣味卻反而變的清晰起來。
他的嗅覺,竟這樣陰差陽錯的通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