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棺山的人。
楊青溪那雙動人心魄的明眸,閃過一道驚異,繼而視線完全定格在立於正門門外的那位穿紅色袈裟的虯鬚和尚身上。
這和尚身高近兩米,壯實黝黑,臉圓如盤,雙目凌厲似電,沒有任何慈悲像。
能代替楊族,與各大勢力接觸,楊青溪無論是修爲還是智慧、手腕,顯然都得到了老一輩的肯定。她又怎會不認識眼前這和尚?
五葬廟的住持,愚真大禪師。
《甲子冊》上名號極響的人物。
這身份,的確已是有資格代表棺山。
讓楊青溪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明明一個月前,他們還在算計棺山,嫁禍佛度賊。但今夜,對方卻不是來興師問罪,反而是談合作。
石九齋道:“天王的意思是,有棺山加入進來,憑我們四家的力量,哪怕是硬打,也能將黎州打下來。”
四家。
一是楊青溪背後的“濉宗”。
二是,千萬門庭“龍門”。
然後便是,南境三大蠻賊之二“地狼王軍”和“棺山佛度賊”。
楊青溪瞬間明白了一切,顯然嫁禍之事暴露後,棺山的高層已經去地狼王軍興師問罪,最後兩大蠻賊化干戈爲玉帛,準備聯起手來共分黎州。
站在濉宗和楊族的角度,當然不願意棺山參與進來。
因爲濉宗之所以想拿下黎州,是想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
目前濉宗勢力是沿濉河分佈,散落河道兩岸。
雖說濉河橫貫凌霄生境南北,流經七州,支流更是觸達十數州之地。但自家事自家知,河道不是他們濉宗的,各州的百萬勢族、百萬宗門時有盤剝,更要在巨無霸般的千萬門庭面前低頭做人,一直如履薄冰。
濉河是一根藤。
濉宗需要的,是讓這根藤擁有一片可以紮根的土地,否則他們就永遠都是無根浮萍。
只有拿下黎州,成爲黎州主人,濉宗才真正有了自己的地盤。
也只有先佔據一州之地,濉宗將來纔有機會,發展成爲千萬宗門,甚至是北上逐鹿天下。
地狼王軍和龍門,距離黎州皆有距離,他們要的無非是資源和征戰天下的糧餉。
但棺山近在咫尺,他們參與進來,怎麼可能不要地盤?怎麼可能不要血海異界棺這座老天爺賞的資源巨礦?
楊青溪目光從石九齋、愚真大禪師等人身上掃視而過,道:“龍少爺,你們龍門怎麼說?”
站在船艏的,那位年輕貴氣的龍姓男子道:“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強攻硬打,滅了九黎。多一方勢力參與進來,我們付出的代價自然也就小一些。畢竟龍門和地狼王軍正與凌霄宮軍隊多線開戰,能抽調到黎州的力量實在有限。”
“我的建議是,儘快動手,得將九黎各部存儲數千年的修煉資源、錢糧、兵器、異獸、丹藥……等等底蘊奪取,送去前線。我們不取,難道留給凌霄宮?”
連龍門都支持棺山加入,楊青溪自知此事已無迴旋餘地,正思量如何爭取更多利益之際。
門外,棺山那羣人中,響起一個蒼老的冷笑聲:“諸位這是全然將九黎九部當做了九座任憑索取的糧倉?錢倉?你們太小看九黎族數千年的底蘊!”
所有目光都望過去,包括龍姓男子和石九齋。
這人似乎不是棺山的人!
棺山帶了外人前來。
蒼老聲音,源自一位全身包裹在寬大黑袍中的老者。他站在五葬廟住持愚真大禪師身後,與那位白衣居士並肩而立,頭戴連帽,全身黑霧罩體,無人能看清他的帽內容貌。
黑霧連帽老者,繼續道:“楊神境在十四年前的尨山大戰中,的確是氣吞山河,連敗九黎族六位族長。但六位族長若是聯手,他還是對手嗎?”
“再說,九黎族最強的,從來不是你們明面上能看到的這些力量。可有聽過九黎隱門?”
濉宗追隨九黎族多年,自然對九黎族有深刻認知。
楊青溪道:“九黎隱門一直只是一個傳說,從來沒有真正現世過。十四年前那樣激烈的爭鬥,都不見他們出現,我不認爲這個傳說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想來也是徒有其名,被過分誇大。否則怎會眼睜睜看着九黎族衰落?看着九黎族核心利益被劃出去?”
黑霧連帽老者咯咯笑道:“你們濉宗若是這樣的看法,必將爲你們的狂妄自大付出慘烈代價。你且看……岸邊那場你所認爲的羣貓捉鼠的遊戲,正如這天下局勢的縮影一般,須臾之間逆轉,又起詭譎般的新變化。”
……
…………
楊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三位百強武者其中包括一位開八泉的石川雨,竟然被一個重傷之人,頃刻間全部擊飛。
從始至終他都是戲謔心態,從未將這個不知名的七泉武修放在眼裡。
但此刻,再迎向對方的目光,楊雲心中竟失去了那股一切都在掌控中的踏實感,就像在叢林中被猛獸盯上。
李唯一第六泉打開了,但紮根泉眼的銀色痕脈,僅誕生出兩條。
需要時間,才能全部打通。
墜落在李唯一右側一條漁船上的石川雨,最先站起身,胸口疼痛難忍。
剛纔的對擊,明顯感覺到對方掌力雄厚無比,哪怕沒有那雙銀絲手套法器加持,自己也未必能在力量上佔到半分優勢。
墜落到水中的姚正昇,爬了起來,水深兩米,卻只至他腰腹。
在涌泉境,他何曾在力量上輸過?
陸參飛出去後,撞斷桅杆,再次爬起來時嘴角掛着血痕,加上先前虎爪被黃龍劍刺穿了一隻,可以說戰力大損。
楊雲定住心神,把玩手中的黃龍劍,笑道:“他破境了!但,不可能是破境五海,最多也就是打開了第八泉,全憑身上法器才能逞威。我等這般人物,五海境之下何曾畏懼過任何人?殺了他,他身上的法器,誰搶到歸誰。當然大家也可以搶到法器後,到楊族換取五海丹。”
李唯一剛纔那一瞬的爆發力的確很嚇人,但同樣的,衆人也看見他身上的傷勢。
一個人再強,也一定有倒下的時候。
一定有力竭的時候。
先前李唯一用破泉針刺膻中穴的速度極快,有夜色掩蓋,在場這些涌泉武修皆沒有看清,根本不知他破的是第六泉。
“轟!”
李唯一擡腳塌向漁船,身體順勢騰空躍起,漁船瞬時四分五裂。
腳踏虛空,如履地面,直向楊雲而去。
楊雲面無懼色,調動體內的八泉法力涌向黃龍劍,隨之眉頭深深皺起,手中這劍……竟毫無反應,無法催動出劍芒。
掌風拂面而來,李唯一已至他身前。
楊雲暫將黃龍劍收於左手,右手捏拳。
拳頭上,法力光華暴漲,像一輪璀璨星辰般打穿掌風,與李唯一銀色的手掌碰撞在一起。
“轟!”
楊雲這一刻,深徹理解先前三位百強武者爲何會被打飛出去,對方掌力太雄勁,力量大得像能開山移嶽。
這還只是對方騰躍過來,沒有蓄力的情況下打出的一掌。
楊雲腳下船體出現裂痕,身體“蹬蹬”倒退出去,每退一步,腳下木船都隨之咯吱。最後,身體撞在厚實的艙壁上,才止住退勢。
那隻硬接李唯一掌印的拳頭,五指疼痛欲裂。
膻中泉眼的第三根痕脈,隨剛纔那一掌酣暢淋漓的打出,在體內瞬間延伸出來。
遠處,五丈高的桅杆頂端,嘣的一聲舷響。
慕容筱射出最後一支箭。
疾速飛行的箭,在夜幕下,離弓就消失不見。
下一瞬,驚得慕容筱臉色鉅變的一幕發生,只見李唯一不閃不避,雙腿開弓,雙臂掀起一縷縷法力波紋,攜明亮銀芒,一拳重擊迎面飛來的長箭。
他已受夠這一支又一支的暗箭,不想再避,就想一拳打穿所有。
“轟!”
兩股力量衝撞。
拇指粗、兩米長的箭矢,被一拳打落。
木質的箭身,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直接斷碎而開。
體內第四道痕脈誕生!
“唰!唰!唰……”
以石川雨、姚正昇、陸參爲首,十多道身影從各個方向一起殺至,皆全身法力外溢,煙霞繞體,無一弱者。
李唯一自知自己再強,也只是開六泉而已,一個人不可能打一羣……除非是同境界的公平較量。
一旦這羣修爲皆高於他至少一個境界的強敵合圍,每人只出一招,就能將他分屍。
“譁!”
他一邊尋找敵人包圍圈的薄弱區域,一邊調動法力注入鬼旗。頓時,寒氣和冥霧從旗中狂涌而出,籠罩周圍十數艘漁船。
鬼旗爆發出來的寒氣,比開五泉時催動出來的更加冰冷刺骨,迅速在漁船表面凝出白霜。
對這些實力強勁的涌泉境武修來說,鬼旗的威能傷害性不大,但卻能讓他們心中滋生出對未知事物恐懼的心理。
“這法器絕對不簡單,得小心一些。”他們低頭看向地上的冰晶,心中齊齊生出這道念頭。
冥霧濃厚得周圍所有燈光都消失不見。
視線受阻,衆人只能聽聲辨位,心中更加忌憚。
李唯一盯上有傷在身的陸參,腳步移動,身形閃至其面前,早已蓄力準備好的翻天手印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