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外面傳來的磁性聲音,楊青溪也不知是演的,還是真的,平靜的眼眸中浮出少女春情般的喜色,笑道:“老傢伙們昨晚都已離城,龍少爺乃千萬門庭的傳承者,敢孤身來黎州謀劃大事,膽魄又豈是青溪可以相比?”
在千萬門庭面前,楊青溪哪怕已是楊族年輕一代的第一人,哪怕再高冷自負,依舊是隻能諂媚討好。
龍姓男子站在甲板上,身後的艦樓飛檐下掛有一盞仕女圖燈籠。
燈籠散發出來的光線,皆被他身周無形的場域扭曲,無法照到他身上,使他看上去像一直站在陰影中。
那是神秘而強大的氣場力量。
他目光,也正眺望岸邊的激烈追殺。
濉河靠近尨山山脈的另一邊,樹茂林密,沒有燈火,只有高接雲天般的山勢輪廓。
石九齋與一個十五六歲的小胖子走出密林,眺望大河中心那艘掛有“濉”字旗的艨艟鉅艦。
“楊青溪真的是有病,把船停在這,這是全然不把州牧府和九黎族放在眼裡?楊族和濉宗這些年,是真把自己當成黎州的主人了,比我們地狼王軍還狂。”石九齋忍不住罵了一句。
小胖子笑道:“九哥,楊青溪可是純仙體,聽說絕美。如果她願意讓你睡一晚,我保證,你絕不會再罵她。”
“邊罵邊睡,豈不更加有情趣?”石九齋笑道。
“邊打嗎?”
“哈哈!你纔多大,別跟六色他們學壞了!”
石九齋笑了一聲,眼睛眯起。遠遠看見,一艘烏篷小船出城而來,正向河心的艨艟鉅艦靠近過去,划船的是一個身穿紅色袈裟、體軀魁梧的虯鬚和尚。
“他們到了!走,我們也去。”
石九齋腳下出現灰色法氣雲團,腳踏河面,一步數丈。
小胖子緊跟在他身後。
石九齋和小胖子飛身登上艨艟鉅艦,瞥了一眼站在船艏甲板上的那道貴氣身影,隨後,直入主廳。
楊青溪臉上笑意全無,冷哼道:“石九齋,你們地狼王軍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奪棺殺人失敗也就罷了,居然還暴露了身份。導致我們挑起佛度賊和九黎族矛盾的計劃功虧一簣,你居然還有臉來黎州?”
楊青溪自然是計劃的參與者。
當初她和楊雲出現在姚關,本就是在等待消息,以及處理善後事宜。
否則哪有那麼巧遇到黎菱?
雪狼王牙齒暴露的罪責的確不小,幸好石九齋帶回仙法星辰的消息,纔將功補過。
石九齋自然不會在楊青溪面前提此糗事,一臉不以爲然的笑道:“這破計劃,本身就很有問題。你們也不看看九黎族現在都慫成什麼樣子了,就算一個月前在葬仙鎮,將蒼黎部族那些擡棺人全部宰了,他們也絕對不敢向徐佛肚開戰。除非……將整個蒼黎部族都滅了,或許能激發出他們的血性……”
“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已經沒辦法故技重施,你們地狼王軍得給一個說法。”楊青溪道。
石九齋坐到楊青溪身旁,可以直視波光粼粼的河面,和遠處岸邊的激烈廝殺,道:“當然有說法,給大家介紹一位想要入局的新朋友。”
楊青溪感應到什麼,目光向對面的艙壁望去,透過窗戶縫隙可以看見,數道身影不知何時登船,正沿廊道前行,走向正門。
她眼神徹底冷沉:“你怎麼能隨便帶人來這裡?”
穿紅色袈裟的虯鬚和尚,已步至門口,沉厚的聲音響起:“你們這挑起矛盾的做法,只能算不入流的陰謀詭計,真當天下人都是傻子?想奪天下,最終還是得真刀真槍的打。黎州的天下,棺山也要分一杯羹。師叔,你裡面請!”
“不了,我就在這外面吹吹風,透透氣。”
……
李唯一一路衝殺至濉河邊,身上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有自己的,敵人的更多。
其中最重的傷勢,是被慕容筱射出的長箭擦肩胛而過,骨頭好像都錯位,疼痛難忍。若非裡面穿有屍衣軟甲,恐怕就不是擦過去那麼簡單,而是被穿透。
剛剛跳起,想要投向濉河。
“譁!”
一根近十丈長的金屬鞭,猶如遊蛇,從一隻漆黑無燈的漁船中飛出,將他左腿纏繞。繼而將他拉扯,身體不受控制的墜向漁船。
漁船中,衝出兩道手持魚叉的身影。
當然不是漁民。
乃混跡濉河碼頭上的幫派頭目,二人皆是七泉武修,早等在此處準備撿漏。
李唯一拼盡全力控制身形,一劍斬斷纏在腿上的金屬鞭,與此同時,身形在虛空翻滾,躲避襲來的兩支魚叉。
“唰!”
在這生死關頭,他臨空一劍劈下,猶如真神劈山開嶽。
“太乙開海”進入天道法合的境地,將二人手中的金屬魚叉斬斷,更將其中一人的手臂斬落。這一劍,直是將船上二人嚇得魂飛魄散,僵直在那裡。
李唯一墜落在船下的淺水區,已感精疲力盡。
剛剛起身,身後風聲大作。
姚正昇持千斤鐵棍劈來,身體像跳躍在半空的銀背巨猿。
“轟!”
這一棍將漁船的船頭砸得粉碎,木屑飛濺,水浪翻滾。
李唯一剛剛避閃過去。
同樣是百強武者,排名比姚正昇更高的陸參,從銀角麋鹿車架上跳躍而起,跨越數丈距離,蒲扇大小的虎爪拍向李唯一頭頂。
他是類虎畸人種。
古仙巨獸的種類就那麼多,畸人種的類別,因地域相同,會出現集中趨勢。比如,黎州的畸人種,類虎和類猿比例很高。
陸參的“降魔虎爪”,已練至天道法合,李唯一便是全盛時期也休想避開。
再不願,此刻也只能硬拼。
“嘭!”
硬碰一掌。
李唯一口吐鮮血,倒飛出去,撞穿身後木船的船身,身體幾乎鑲嵌進去。
“唰!”
坐在銀角麋鹿車架中的楊雲,抓住機會,手中那柄明亮的三寸小刀飛出,從李唯一頸邊穿透過去,竟是將七八米長的木船全部貫穿。
其鋒利,實在驚人。
他這一刀,本是瞄準李唯一喉嚨,但被避開。
李唯一右側脖頸,鮮血不斷流淌,根本沒有時間理會,目光死死盯向直撲而來的陸參那三米高的類虎體軀,整個視野似乎都被佔據。
“譁!”
他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鬼旗,旋轉舞動,頓時黑色冥霧升騰。
陸參視野受阻,更覺冥霧寒氣刺骨,心生極度危險的感覺。但此刻躍在半空,進退不由己,只得硬着頭皮繼續一爪向鬼旗壓了下去。
鬼旗下方,黃龍劍閃電般刺出。
他虎爪防禦再強,又怎麼可能擋得住法器?
虎爪被刺穿。
陸參吃痛悶哼一聲,緊咬牙關,狼狽後退。
李唯一忍着遍體傷勢,躍上木船,提劍衝向船羣之外的濉河深水區。
石川雨早已先一步等在前方,背對濉河,長鬚飄揚,一派以逸待勞的悠閒模樣,笑道:“跳河就能求生嗎?若有厲害的念師在,你哪怕身在河底,也能鎖定你的大概位置。”
李唯一停在石川雨對面的三丈外,腳踩一艘漁船的棚頂,目光快速掃視。很快就發現,藏在一艘漁船中的御蟲士齊大師。
除此之外,另有數位七泉武修,手持兵刃暗伏不同位置的艙內。
先前李唯一爆發出來的戰力太兇悍凌厲,連斬七泉武修,嚇住了他們,他們此刻纔沒有輕舉妄動,在等更好的時機。
身後,姚正昇和陸參一左一右而來。
慕容筱從天而降,收起黑色羽翼,落到一根桅杆頂部,還剩最後一支箭。
“五海丹,是我的。”
姚正昇大步向前,施展出天道法合的開山棍法,千斤鐵棍像化爲一根山峰神柱,不給李唯一任何閃避空間壓來。
李唯一隻能揮劍硬接。
“嘭!”
劍棍相擊,巨力排山倒海而至。
李唯一右手根本抓不住黃龍劍,長劍被震得脫手飛了出去,身體更是被千斤鐵棍蘊含的法力氣勁震飛數丈,嘴裡再次大口吐血。
“轟”的一聲,李唯一重重墜落,將一艘漁船的棚頂砸得粉碎。
身體仰躺,疼痛得像全身骨頭都斷了一般。
“好!”
“既然你不現身,那我只能靠自己……”
李唯一一直在等那位所謂的護道妻現身,既然等不到,也就不在猶豫。
哪怕再危險,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在數位百強武者衝來之際,躺在船上的李唯一眼神變得無比銳利,閃電一般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破泉針,夾在兩指之間,刺入胸口檀中。
繼而體內五泉一起噴薄,法力流向六十條痕脈,盡皆涌向胸口。
罐師父的那招野蠻秘法——合泉破壁。
不到萬不得已,李唯一是絕不敢使用這一招的,因爲檀中乃是人體命門,正常衝這第六泉都很危險。
既用破泉針,又合泉破壁,絕對與作死沒有區別。
“唰!”
“唰!”
“唰!”
姚正昇、陸參、石川雨三位百強武者衝得最快,領先身後所有人,齊齊撲向漁船,欲搶李唯一人頭。
“轟隆!”
下一刻,銀色光華短暫照亮夜幕。
撲過去的三位百強武者,被躺在船上的李唯一擊出的三道掌印,打得倒飛而回,猶如三個稻草人墜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一人墜落在船,一人落水,一人撞斷桅杆。
剛剛撿到黃龍劍的楊雲,目光詫異,望了過去。
只見。
本已被打得失去還手之力的李唯一,此刻竟翻身而起,立於滿是碎木、瀕臨沉沒的漁船上,戴在他左右手上的兩隻銀絲手套,散發出燦爛銀芒。
插在他胸口檀中的破泉針,已全部融化,浩蕩洶涌的法力不斷從胸口第六泉火山爆發般噴薄出來。
“站在那裡幹什麼?來啊,看誰的血今天先染紅濉河!”李唯一死盯楊雲及一衆追殺者,身體站得越來越直挺,所有疲憊和傷痛皆被體內旺盛的戰意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