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限輕輕甩了一下頭髮,將髮梢的水甩了下去,他們幾個人的行李都在張家,大家都清洗乾淨,換了衣服。葉限換了一身淡綠色的洋裝,上面緊繃繃的,勒的小腰盈盈一握,裙襬很大,轉一圈像是美麗的孔雀尾巴,陳飛揚的眼睛在葉限上半身轉了一圈,見葉限的目光轉過來,急忙乾咳一聲,掩飾住自己內心的猥瑣情緒。
張大小姐迎上去道:“飯都準備好了,也不知葉小姐喜歡吃什麼,鄉野間只有粗茶淡飯。”張大小姐現在是非常喜歡葉限的性格,將她視作知己,她接着笑道,“不過有道魚湯是頂頂鮮美的,袁先生好厲害,釣了兩條很大的鯽魚呢。”
張大小姐本來對袁先生就沒什麼仇恨,現在父親詐死的事情也坐實了,對袁家她更多了幾分愧疚,看袁先生的眼神像是看自己的弟弟。
葉限含笑道:“現在一看袁先生和前些天有點不同呢?”
“哦?何處不同?”袁先生饒有興趣地問。
陳飛揚神色緊張地盯着葉限,手插在口袋,已經做好了真火訣的姿勢,只待葉限發話就馬上用真火。葉限卻笑道:“前段時間看你格外的頹唐,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現在一看神采飛揚,看來之前的鬧鬼事件對你影響很大。”
袁先生不好意思地一笑,看了張大小姐一眼:“的確如此,其實之前我是懷疑過我母親,但身爲人子孝順最重要,我一直處於矛盾中不能自拔,現在事情解決了,一切都真相大白,我心裡這石頭落地才發現自己原來活的那麼憋悶,現在我要爲自己好好活幾年。”
“對,好兄弟,你這話真投我脾氣。”張大小姐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袁先生的肩膀。葉限發現袁先生身子僵了一下,像是很不舒服,便拉着張大小姐的手說:“你看看你,當別人都跟你似的,從小舞槍弄棒,下手那麼重,人家袁先生是讀書人,細皮嫩肉的,可經不住你那幾巴掌。”
陳飛揚見葉限並無異樣,這才咧着嘴傻笑:“呵呵呵,打俺,打俺。俺皮糙肉厚,能當沙包,抗打。”
張大小姐像是沒聽到他說什麼,環視四周發現這裡少個人:“咦,那位先生怎麼不見了?”
“家裡有點急事,他趕回去了。”
“哎呀,忙乎一天一宿的就這樣讓人家回去。”
“沒事,他就是我的夥計,和他不必客氣。”
“對,他是夥計,我是徒弟。”陳飛揚挺起胸脯,覺得自己徒弟這個身份更體面一點。
大家入席吃飯。
果然是一桌鄉野間的粗茶淡飯。
小米飯、香椿炒雞蛋、韭菜蝦仁、涼拌馬齒莧,雞肉燉土豆,還有一大盆鯽魚湯。
張大小姐指着那香椿雞蛋道:“這香椿是春天採來醃的,沒有新鮮的香,不過總能借點香椿味。”
陳飛揚的筷子本來是直接朝着燉雞去的,聞言立馬拐個彎,夾起香椿吃一口,誇張地說:“好吃好吃,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袁先生道:“你這濟南的春天比我們那來的要晚大半夜月,我家口味淡一點,香椿採摘多了,就曬乾了留着慢慢吃。”
“想不到袁先生還通曉這些。”葉限笑了一下。
“我母親不理家事,家裡那些姨娘也是什麼都不管,這幾年各種瑣事都要我操心。”說到這,他嘆口氣,像是想到她母親的死,無限傷心。
那魚湯看着不錯,陳飛揚見葉限用小勺子盛了些,這纔有樣學樣的,先盛了一小碗遞給張大小姐,後者看他一眼,目光中有着淡淡羞澀。
這十年來爲了報仇,她苦練槍法武功,甚至不去想自己的那雙兒女,什麼男女之情全都拋在腦後,而現在,得知真相後,從開始的難以置信到痛苦折磨、坦然接受,現在又有一種新的叫做感情的東西在心裡悄悄冒芽,探頭探腦。你已經三十多歲了,人家看着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
張大小姐一直在壓制內心的這種想法。對面的陳飛揚,相貌雖然普通,可法力高強,二十多歲人的樣貌,這樣的青年才俊怎麼可能看上自己這半老徐娘?這個時代,三十多歲還是生過孩子的女人,已經沒有揮霍青春奢求愛情的希望了。想到這,張大小姐只點點頭,低頭吃飯。
陳飛揚心裡有點鬱悶,自己在這眉目傳情的,一雙美麗的狐狸桃花眼(他自己認爲的)都要瞪出去了,對方竟然全然不接盤,哎,真是。
袁先生不動聲色的吃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暗笑,都說老房子着火勢不可擋,這張大小姐若是墮入情海,不知是什麼樣子,想不到老張那糊塗蛋還能生養這個漂亮大方上馬能扛槍殺人的女兒,當初真看走了眼,早知道不如早點娶了她,生下一兒半女,總能勝過自己那個懦弱無能的兒子。
這時丫鬟小夢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小姐,小姐,那邊,馬家來信了。”
馬家的信?葉限一下子明白過來,張大小姐嫁給的那個小軍閥就是姓馬的。張大小姐不太高興地放下筷子,接過信打開,看了幾行就擰起了眉頭,陳飛揚急忙問:“有啥麻煩?俺陳飛揚就是赴湯蹈火……”
“我的兒女被人綁架了。”張大小姐放下信,看向陳飛揚,“我有一雙兒女,是雙胞胎,今年八歲了。你知道吧?”陳飛揚嘴裡喊着菜,一下子愣住沒有嚥下去,張着嘴又覺得不好看急忙閉着嘴,嘴巴里塞得滿滿,有點茫然地點點頭。
“不過,這和我沒關係,我離開馬家時候,馬家人說從此和我恩斷義絕,這雙兒女就算在他們家大太太名下,和我全無關係。”張大小姐苦笑一下,笑容裡有着無限的酸楚,“我張英一直以男兒自居,騎馬射擊練習武藝,誰能想到,我爲了報仇還曾給人做妾,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人生最大的污點,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了,是我自己想的太簡單,以爲可以假別人之手報仇,一個女人,做什麼事都依附男人,總沒有好結果,也是我活該。”
“結過婚生過孩子有啥啊,你咋想那麼多呢,俺們村的姑娘都可大方了,喜歡哪個男子就和他過日子,過幾年生個孩子,要是發現那男的不着調立馬蹬了他,回頭再找個英俊體貼的郎君,就……像俺這樣的。”
陳飛揚說到最後有點扭扭捏捏。
葉限聽明白了,他說的是他們狐狸精報恩的故事。
狐狸精和蛇精簡直是妖怪界的神經病,報恩什麼就喜歡嫁給人,要是遇到好的還行,但是大半遇到的都是負心漢,在傳說中留下好多類似的報恩故事。
張大小姐嘆口氣:“人的舌頭是能壓死人的,你們村子想必是與世隔絕,不受世俗污染,這世間的男人,哪個能接收這些的呢。”
陳飛揚剛要拍着胸脯說俺能俺啥都能,袁先生慢悠悠地說:“要不還是回那馬家看看,先找孩子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