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兒微怔,但還是出去將麗妃給請了進來。
鑑於順和長公主正在休息,麗妃便將隨行的人都留在外頭,隻身進來了。
待見到牀上的順和長公主,她立馬忍不住湊近了一些,將順和長公主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通。而後才收回目光。
“看樣子,長公主的病已經大好了?”她試探的問。
“是啊!長公主發病之初就得到太醫的竭力救治,這些日子也一直心情不錯,藥也喝得及時,已經比一開始好多了。照這個勢頭下去的話,想必再過一兩個月,她就能開口說話,下地行走了。”張瑩笑吟吟的回答。
麗妃聽了,卻是臉色一白。
竟然就只是這樣?她原本還指望順和長公主直接在牀上躺一輩子的呢!最好永遠不能說話,也不要再走路了!
而現在,她的希望破滅了。
張瑩見狀微微一笑,便道:“不過太醫也說了,長公主現在正在恢復的關鍵時期。絕對不能受任何刺激,必須保持心態平和暢快。不然的話……”
“不然怎麼樣?”
“不然,要是她又被刺激得情緒大幅波動,說不定會舊疾復發,這樣再治起來就難了!要是再嚴重一點,她很有可能會二次中風。民間有句說法,不知麗妃娘娘聽說過沒有?”
“什麼說法?”
張瑩看着她,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嗓音一字一句的道:“二次中風。必死無疑。”
麗妃心裡猛然一個激靈!
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說,只要她再讓順和長公主情緒波動起來,給她一點大的刺激,她就會二次中風。這樣她就死定了?
只有順和長公主死了。她的家人才能徹底的擺脫隨時會被她打擊報復的危險!
心裡這樣想着,麗妃突然又回過神來——自己怎麼能有這麼狠毒的想法?這樣想是不對的!
只是雖然一個勁的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但她還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往正閉目安睡的順和長公主那邊看過去。
順和長公主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裡的狀況不對,有些不適的扭了扭身子。
張瑩連忙給她掖好被角,又回頭衝麗妃淺淺一笑:“真是的,麗妃娘娘您是來問我製作花露的事情的吧?我怎麼就和您說起這些來了?您先坐吧,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只是聲音放低些,千萬別吵醒了長公主。”
現在她滿腦子都是二次中風的事情。哪裡還想得起什麼製作花露?麗妃暈頭暈腦的,勉強說了幾個問題。
張瑩立馬耐心的給她做了解答,並就着手邊的一套東西給她仔細演示了一番——因爲這裡滿是中藥味,順和長公主很不習慣,一開始總睡不着,所以張瑩特地向太后獻上一瓶花露,說是可以助順和長公主入眠。太后將花露交給太醫檢驗過後,太醫也從她那裡知道這些花露都是用花瓣做成的,並沒有添加別的東西,便連連點頭,直道這個東西好,對順和長公主十分有用,太后便允了她給順和長公主多做些。於是她便乾脆叫人將工具拿到這裡,沒事的時候便做上一些,現在這些東西便正好派上了用場。
想當然,張瑩說的話麗妃並沒有聽進耳朵裡去。她的眼睛時不時的便瞟向那邊的順和長公主,心裡也一直在天人交戰——要不要再想法子讓長公主的病情更嚴重點?自己其實也不是想讓她死,只是想讓她病情嚴重一點,別再醒來到處禍害人。真的,她根本就不想殺人!
“對了,昨天我才聽順和長公主說,等她能走動了,她就要回長公主府去,將所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的人全都活活打死呢!”張瑩幽幽的聲音又悄悄鑽入耳中。
麗妃後背猛一陣發涼。
“她、她真是這麼說的?”
“當然,難道我還會說假的不成?告訴你這種話,對我有什麼好處?”張瑩涼涼道,“反正現在長公主病了,我在她身邊當牛做馬這麼久,她就算再恨,看到我這般任勞任怨也該氣消了。至於別人,那也和我沒關係,我不過是想着和娘娘您有幾分來往,所以好意提醒您一句罷了。”
其實順和長公主是說過這樣的話。但她纔剛說出口,就被顧裡給攔了回去。顧裡說:“母親你之所以會得這個病,不就是因爲經常大動肝火的原因嗎?現在你都已經這樣了,何必還對那些事情念念不忘?您受了欺負,外祖母肯定會幫您出氣。您現在只管好好養病,等以後病好了,就和我一起住着,咱們母子倆相依爲命不是挺好嗎?那些外人就不用管了,您就當是爲了我好,好好的活着好嗎?”
雖然對順和長公主現在的狀況有些嫌棄,但顧裡好歹也不傻,知道順和長公主只有活得長才對他最有用。而且好歹也是親生母子,他對順和長公主也是有幾分孺慕之情的。
聽了兒子這麼說,順和長公主也感動得不行,隨即便打消了那個念頭。
不過張瑩想,她也只是把話說了一半,至於後面的一半……因爲麗妃打岔,她給忘了,這樣不怪她,對吧?
麗妃已經被嚇壞了。
順和長公主在她眼裡本來就是惡魔一般的存在。現在更知道了惡魔的宣言,那對她來說不啻於是已經站在了惡魔大張的血盆大口前!
她要自救!她在心裡大叫。
“所以現在,娘娘您想不想趁着有機會,來個力挽狂瀾?”張瑩湊到她耳邊低聲問。
麗妃連忙點頭。“我要!你說,我該怎麼辦?”
“噓!”張瑩連忙做個噤聲的手勢,“咱們小心些,可千萬別吵醒了長公主。外頭還有好多人等着長公主醒了好進來伺候呢!”
麗妃趕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張瑩滿意頷首,又小聲道:“對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這裡待着,幾乎和外界沒了關聯。我聽說顧家現在出了許多事,麗妃娘娘您可有聽說什麼?”
“聽說了!好多事呢!”麗妃小心翼翼的道。雖然不明白張瑩這樣是在幹什麼,但她還是老實回答。
張瑩笑着,悄悄握住她的雙手:“既然這樣,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管如實回答,可好?”
被她的手握着,麗妃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趕緊又點頭。
“我聽說,顧家已經將那四個孩子都上了族譜了?”
“這個,我……”麗妃正要搖頭說不知道,張瑩突然在她手背上掐了一把,悄悄對順和長公主那邊使個眼色。
麗妃立馬反應過來,趕緊點頭。“是啊!上了族譜了!”
“這麼說,他們就是顧家正兒八經的孩子了?長公主是他們的嫡母?以後等長公主好了,他們就要進宮來給長公主磕頭,叫她一聲母親了?”
張瑩說着話,便發現順和長公主臉上的肌肉扯了扯。
麗妃莫名其妙,但還是點頭。“應該是這樣吧!”
“這麼說起來,顧公子也就有了四個弟弟妹妹了呢!以後等他長大了,身邊也有不少幫襯,這可是件大好事!想必顧公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對了,我還聽說顧家打算把其中兩個男孩送去讀書?顧家是簪纓世家,那兩個孩子要是好好讀書的話,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啊!”
“或許是吧!”麗妃傻傻點頭,並沒有察覺到順和長公主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然悄悄往上擡了擡。
“還有啊!我聽說,顧駙馬回去後,根本都沒有回長公主府,而是去了顧家的老宅子。而且回去後他就把自己關了起來,閉門揮毫寫了好幾首情深意切的詩篇,有人說他是給長公主寫的,有人說是給那位已經身亡的外室,還有人說他是想到了當年左擁右抱的歡快時光,所以感慨萬千。對了,似乎還有人在傳言,說既然都把四個孩子領回去了,顧駙馬這是打算給那位外室一個名分了?畢竟長公主不會同意把孩子記在她名下,那就只有另外給他們弄一個庶母出來了。”
麗妃已經呆了。
她這還叫和外頭沒多少來往,她這還叫什麼都不知道?她說的多少事情,自己都沒聽說過好嗎?現在這樣一樁樁一件件的迎頭砸過來,她都已經暈頭了!
“這個應該不至於吧?”最終,她忍不住小聲道,“這種事情,長公主肯定不會同意的。”
“長公主不同意是一回事,但駙馬要是堅持如此,難道長公主能把他給吃了?那次在太后跟前他都敢和長公主對着幹,更何況現在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別忘了,直到現在,駙馬可都還沒進宮來看過長公主一次呢!都說男人薄情,以前我還不信,現在我總算是信了!可憐的長公主,以前我還覺得她嫁了個好人家呢,現在才知道……哎!”
似是說到了傷心處,張瑩都忍不住低頭垂淚。
麗妃也被勾起了傷心事。她想到了皇帝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對自己的漸漸疏遠,心痛如絞。
“是啊,你說男人怎麼就這麼薄情呢?見一個愛一個,口口聲聲說什麼只喜歡你一個,一輩子都會對你好。可是一旦又一個女人來對他好,稍稍撩撥一下,他就巴巴的跟人走了!你就成了腳底灰,他連看都懶得多看你一眼。現在我是不信男人的鬼話了!”
“哎!這便是現實,有什麼辦法呢?誰叫這個社會都是男人當權,咱們女人就只能依附男人而活。現在你也看到了,便是高貴如太后嫡出的長公主都已經落入現在這般境地,那又更何況你我這般無根無基的小女子?反正現在,想起將來我也是憂心忡忡。哎,可憐的長公主啊!”
“是啊,長公主真可憐。”麗妃也道,心裡想的卻是——真正可憐的是她好吧!她比長公主可憐一百倍!
兩個小女人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沒有注意到順和長公主已經睜開了眼,額頭上暴起一根根的青筋,就連那雙原本不受自己控制的手也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遍佈……
“顧、言、之!”
雙眼暴突,突然坐起身,咬牙切齒又含含糊糊的低吼出這三個字。
“啊!”
兩個小女人似乎這才注意到,立馬驚叫着跳了起來。
但馬上,順和長公主又扭過脖子轉向她們,滿布着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們,就跟盯着仇人一般。
麗妃嚇得手腳冰涼,下意識的躲到張瑩背後。亞引叨技。
這個沒用的東西!張瑩心裡暗罵,不過一個病人,怎麼就把她給嚇成這樣了?
不過她還是握住麗妃的手。“沒事的,麗妃娘娘不用擔心。”
“可是,她……她……”
“沒事,她馬上就會倒下去了。”張瑩說着,主動伸手一戳,順和長公主居然就真的倒下去了!只是雙眼依然瞪得圓溜溜的,眼珠子和嘴巴歪得更厲害,又有大股大股的涎水從她嘴角涌了出來。
“她二次中風了。”見狀,張瑩淡然宣佈。
“啊?”麗妃一愣,張瑩已經扯着嗓子對外高喊起來,“來人啊!快來人,長公主醒了!她好像又發病了!趕緊請太醫過來!”
麗妃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她她……她怎麼就二次中風了?我還什麼都沒幹啊!”
“麗妃娘娘您當然什麼都沒幹。不過現在這裡肯定又要亂了,您留在這裡也於事無補,被太后知道反而還要問責,不如你趕緊走吧!”張瑩反身便開始把她往外推。
“好!”麗妃想也不想拔腿就走。只是走出兩步她又回頭,“那你呢?”
“我當然要留下來向太后稟報全部經過啊!”張瑩笑着,又推了她一把,“你趕緊走吧!放心,我沒事的。”
麗妃心裡有些擔憂。但被張瑩推着,她再想想自己的處境,還是咬咬牙,逆着朝裡頭涌進來的人流,快步出去了。
順和長公主二次中風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幾乎要瘋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你們不是說了她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的嗎?爲什麼她又會中風?太醫,你們是怎麼給長公主診治的?還有你們這些人,你們是怎麼伺候的?難道長公主有發病的徵兆的時候你們都沒有發現嗎?”
一衆宮女太監乃至太醫全都跪在地上。事已至此,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認罪,認罰!
太后一口牙都快咬斷了。“罰?哀家怎麼罰你們才能挽回哀家的順和的命?就算把你們全都打殺了,你們也都抵不上哀家的女兒一根手指頭!”
發泄中,鍼灸的太醫出來了。太后連忙站起來。“順和怎麼樣了?”
太醫搖搖頭。“太后娘娘,微臣已經盡力了,可是順和長公主這次病發得比上次還要兇猛,雖然微臣現在將情況穩住了,但長公主的狀況也只能止於如此。想再好起來的話,怎麼也得調養個一兩年再說。”
“你說什麼!?”太后又驚又怒,“你這個太醫就是這麼當的?昨天你不是還向哀家保證,三個月內就能讓她下地行走的嗎?”
“昨天長公主還沒有突發二次中風,可是今天……”
“哀家不要聽你廢話!既然你治不好哀家的順和,那哀家還要你何用?來人啊,把這個庸醫拖下去,杖斃!”
“太后請息怒!”就在這個時候,張瑩突然高喊一聲,“這件事和太醫無關。當時長公主發病時,只有小女一個人在她身邊。事情的前因後果,只有小女一個人明白。請太后屏退左右,小女自會給您一個交代。”
太后冷冷看了她許久,終究還是擺擺手,命左右退下了。
一衆宮女太醫等人聞言,紛紛朝她這般送來感激的眼神,便紛紛退下了。
“現在,你可以說了嗎?”事關女兒的病情,太后對她也慈愛不再。
張瑩便昂起頭。“可以啊!實不相瞞,長公主的二次中風,是我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