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沒過幾日,張瑩去向太后稟報完順和長公主的病情後,便見到孔嬤嬤匆忙從外頭走了進來。
“太后,顧家昨日打發了一批丫頭小廝出來!”
太后眉頭一皺,張瑩心頭也莫名一陣亂跳。
她趕緊起身:“太后有事,那我先告退了。馬上又該給長公主煎藥了。”
“嗯。你去吧!”太后點點頭,並沒有留她的意思。
張瑩便起身慢慢朝外走去。她步子邁得稍慢,馬上就聽到太后問道:“怎麼回事?現在他們是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又鬧這麼一出,是非得把自己盪到風口浪尖上去是不是?”
“他們的說法是這幾個人手腳不乾淨,做壞事被抓住了。而且,這次人被扔出來的時候可是一人重打了五十大板,好幾個被扔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氣了!還剩下兩三個進氣少出氣多的,也被扔給人牙子,交代了要遠遠的賣到西北做苦力去。”
“竟有這事?如此說來,那些人犯的事不小啊!”
“是啊!奴婢特地問過他們了,他們說似乎就是這些人到處宣揚說什麼駙馬帶回去的幾個孩子不是駙馬的種,還把長公主的名聲都敗壞了。顧家也是氣壞了,便狠狠的懲治了他們一番。也是藉此殺雞儆猴,不許他們再亂嚼舌根。”
“哼,姓顧的總算腦子開竅了一回,知道怎麼辦事了!”
“是啊!而且奴婢聽說,顧家也已經找到了幾個在街頭亂編故事的人,說是今天要把他們給扭送到官府去,讓官府給定罪呢!那隊人馬還是駙馬帶着去的!”
“呵呵,他們原來還知道該幹什麼?哀家還以爲他們家得了四個寶貝孫子就什麼都不管了呢!”
“對了。方纔奴婢還接到顧夫人遞進來的牌子,說是想來看看長公主。他們家已經尋到了幾個治療中風的能手,而且顧家決定將那四個孩子裡的兩個男孩兒送到南邊書院去讀書。但長公主乃是家中主母,所以這件事還得徵得她的同意才行。”
……
隨着她的步子越走越遠,身後的聲音也漸漸的聽不到了。
張瑩的心已經冷得如數九寒天的石頭一般。
顧家會想到藉助民間大夫的手進宮求見。她早料到了。把那幾個孩子送走。也不失爲一個挽回顏面的好辦法。只是將幾個亂嚼舌根的丫頭小廝活活打死,還當街捉拿四處捕風捉影亂宣揚長公主府醜事的人並且扭送到官府……這些事可不是自稱簪纓世家的顧家能做得出來的!
他們明知這樣做了的話,那是又給自己身上添了一大笑柄,之後也絕對會爲人病垢。他們這麼愛面子的人,哪裡會將這樣的事情做得這麼光明正大?
除非有人在背後給他們支招!
是誰?徐明軒?
回到自己的寢殿,張瑩的臉已經變得陰沉沉的。
念兒看着都不禁害怕的退後兩步。“小姐,你是身子不舒服嗎?”
“可能吧!這些天有些累着了。”張瑩沉聲道。
“那,要不然您今日就去長公主那邊告個假,先休息一天?反正你一直在下頭忙碌着。長公主也看不到你的人。這些天你瘦了許多,顧公子都心疼得不得了呢!”
“你胡說什麼?”張瑩忽然打斷她。念兒一怔,這才委屈的咬咬脣,“我哪裡說錯了嗎?小姐你怎麼說也是太后義女,又是皇上下旨賜婚的,這門婚事對徐家來說可是大大的長了他們的面子。可是他們呢?自從定親到現在,徐大人就進宮來見了小姐你一面,徐夫人至今都沒有露面。現在明知道小姐你在長公主跟前當牛做馬,他們也不曾過問半分,反倒是顧公子……”
“好了,這種話你不要再說了!”張瑩冷喝道,“皇上給我和徐大人指婚,那是我的福氣。徐大人公務繁忙,又男女有別,哪裡能一個勁的往後宮跑?至於徐夫人……她是我未來的婆婆,要過問也該是我這個做小輩的過問她纔是,哪裡有讓長輩過問我這個小輩的理?你是想讓他們折煞我嗎?”
“小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什麼意思!以後這種話你少說,他們這樣做也是爲了我好。後宮里人多眼雜,一個不好就被人抓住把柄,那可不是好玩的!我和顧公子之間也清清白白,你身爲我的貼身丫鬟更要認清這一點。要是你都認定我和他之間有私,那我以後都沒臉再面對他了!”
“奴婢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啊!”念兒都急哭了。
“不是這個意思最好!”張瑩冷冷道,“反正這種話,你以後不許再說了!”
“是,奴婢知道了。”念兒連忙哭喪着臉點頭。
張瑩這才點點頭。“好了,你出去吧!我坐一會,回頭便該去給長公主煎藥了。”
“是。”念兒強忍着淚意正要出去。張瑩在照顧順和長公主這件事上一切都是親力親爲,撿藥、煎藥全都不假他人之手,這些天下來她都已經習慣了,所以並未打算多插手。
不過人剛走到門匾,張瑩又道:“對了,你有空的話就叫人給麗妃娘娘身邊的青柚傳個話,就說我明天申時二刻有空,麗妃如果有製作花露方面的問題的話,到時候可以來找我。”
“是,奴婢這就去叫人傳話。”念兒忙道。
來這裡後不久,她就認識了一個同樣來自鄂州的小內侍。張瑩十分的喜歡他,大家來往比較頻密。有些消息張瑩都是讓他去傳遞的,用張瑩的話說,便是她們在宮內身份敏感,用自己人做事怕惹人多言,便乾脆就用宮裡的老人好了。念兒深以爲然。
麗妃得知消息後,立馬高興得跳起來了。
第二天申時,張瑩又端着一碗溫熱的藥進了順和長公主的寢殿。
纔不過小半個月的時間,這間原本乾淨通透的屋子裡便滿溢着濃重的中藥味。雖然屋子裡每時每刻都燃着大把大把的薰香想將藥味壓下去,但最終導致的結果卻是中藥的味道和薰香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越發的刺鼻了。
看到那一角繡着素雅梅花的衣裙閃入,顧裡連忙迎上前來。“張小姐。”
張瑩低頭將藥碗遞上去:“藥煎好了,現在溫溫的正適合長公主下嚥,顧公子還是趕緊給長公主喂下吧!”
“好……好!”看着那一雙白皙修長宛如嫩蔥一般的柔夷,顧裡眼神一閃,連忙親自伸手去將碗接過來。
但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怎的,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張瑩的手。張瑩立馬一個哆嗦,連帶手裡的碗也晃動幾下,濺出幾滴溫溫的藥汁。
她雖然沒有叫喚,但那被嚇得圓睜的雙眼以及緊咬的脣瓣卻和一隻受驚的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憐得緊,顧裡的心都揪痛了。
“阿……張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藥是溫的,一點都不燙。顧公子你還是趕緊去給長公主喂藥吧,一會涼了就不好了。”張瑩趕緊收回手,把頭垂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段修長白皙的脖頸。亞引農亡。
顧裡強忍住想將她的手拉過來好生檢查檢查的衝動,咬牙點點頭:“好,你被燙到了,也趕緊去拿涼水敷一敷吧!可別留下疤痕。”
“不是說了一點都不燙嗎?又怎麼可能留下疤痕的?”張瑩低低說着,言語中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嬌羞。
顧裡心尖兒又不受控制的狠狠跳動了幾下,趕緊扭開頭去,唯恐再和她說下去,他就要按捺不住拉她的手了!
這個可人兒啊,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就越喜歡她得不行。怎奈老天不長眼,竟然讓他們就這樣生生的錯過了!而那個身爲她未婚夫的男人居然對她一點都不關心!他恨死了!那個不知惜福的男人,他一定會後悔的!
回到內殿,順和長公主依然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歪斜的眼睛和嘴角因爲太醫多日來的精心治療已經稍稍恢復了一點原狀,只是說話還是十分吃力含糊。
見她這般,顧裡心中又是一陣心疼以及厭煩。
從小到大,他一向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做過最多的伺候人的事情就是給母親和外祖母端杯茶。結果現在,自從母親病倒後,父親只管領着他外頭的四個野孩子回家去共享天倫之樂,留下他在這裡和母親相依爲命。而母親還一直念着父親的事情,心緒遲遲平靜不下來,只有他勸上兩句才肯聽。所以,伺候母親便成了他的活計。
每天這樣給她喂藥、陪她說話,他都快累死了!
只是想到這個人就是當初疼愛自己多年的母親,他也只能撇開這份厭煩,慢慢上前將藥碗送到她嘴邊:“母親,藥煎好了,您趕緊喝了吧!”
順和長公主盯着他,嘴裡含糊的啊啊了幾聲,顧裡聽明白了,她又在問駙馬爲什麼沒來。
顧裡真想把碗往旁邊一扔,不管了!但看到母親可憐的模樣,他還是耐心的勸道:“父親昨天來過了,但是偏巧母親您睡着了。外祖母又不喜歡他,然後就把他給趕走了。他說了今天還會進宮來看你的。”
順和長公主面上立馬浮現一抹喜色。只是因爲她嘴歪眼斜的,面目本就有些詭異,現在再添上一抹喜色,那就更滑稽得很。
但她自己不知,又啊啊的叫喚幾聲。
顧裡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了,今天他來,我一定叫醒您。”便又要起一勺藥送到她嘴邊,“您先吃藥吧!”
順和長公主這才乖乖的把藥喝了下去。
一碗藥喝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喝完後不久,順和長公主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待順和長公主睡下了,顧裡立馬便起身朝外頭走了出去。聞到外頭不那麼濃重的藥味,他連忙深深的吸了口氣。
張瑩這個時候又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長公主睡下了嗎?”
“已經睡下了。”顧裡忙道。
“既然長公主睡下了,那顧公子你也趕緊去歇息吧!你今天守在長公主身邊這麼久,也着實累了。長公主這裡有我呢!”說着張瑩自嘲一笑,“我也只能趁着長公主睡着的時候才能在她身邊聊以贖罪了。”
“你別這麼說,事情原本就和你不相干。”顧裡一臉心疼的道。
張瑩搖頭。“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呢?顧公子你還是趕緊去歇着吧,長公主我替你守着便是。”
顧裡其實不想走。他想和她在一起說說話。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是喜歡和她說話,只要聽到她的聲音,看着她這麼一副溫柔嫺雅的模樣,他的心情就好得很。
只是他也明白,他們孤男寡女的,不能單獨相處太長時間,這些天他也的確是累得夠嗆。因而他只得點頭。“好,我先去歇息。等我睡醒了再來接替你。”
“嗯。”張瑩柔順的點頭。
送走顧裡,張瑩便慢步走進內殿。
此時順和長公主早已經陷入沉睡之中。四周圍的宮女也都面露疲色。她連忙又道:“你們也累了吧?趕緊出去坐一坐歇一歇,這裡有我呢!過半個時辰你們再進來便是。”
這些日子,張瑩三不五時的便趁順和長公主休息的機會放她們出去休息,她們也都習慣了。而且只是出去坐一坐,裡頭只要有點動靜她們就能趕緊進來,只要大家都心照不宣,自然沒人把話告訴到太后那裡去。所以現在她們也已經默默認可了這個做法。
甚至,這些人心裡都感激張瑩得不行,連忙都對她行了個禮,便前後腳的出去了。
張瑩便在順和長公主牀前坐下,看着那張即便睡着了也依然比以前扭曲了不少的臉,輕輕吐出一句:“真醜。”
不多時,念兒進來道:“小姐,麗妃娘娘來了,您是出去見她還是?”
“不用,讓她進來吧!她這些日子不也偶爾過來探望探望長公主嗎?我想她也是想親眼看看長公主現在的模樣的。”張瑩慢條斯理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