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雪回到椒房殿,留守在寢宮的素心便迎了上來。
“娘娘,張神醫回信了。而且……宮外裴家,又遣了兩個人來給您請安。”
裴映雪聞言腳步一頓,連忙點頭。“先把信拿來給我看看。”
素心連忙將藏在袖袋裡的信封取出來遞給她。裴映雪拆開掃了一眼,心情便雀躍起來。
終於。讓她等了這麼久,可算是有個好消息了!
趕緊又仔細看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她趕緊對素問吩咐道:“你叫人去找找,看皇上在哪裡。要是皇上有空的話,便請他過來,就說本宮有一件要緊事要和他說。”
“是。”素問趕緊去了,裴映雪才又讓素心將等在外頭的人叫進來。
自從那天在城外迎接太后時被張瑩給了個‘下馬威’後,裴映雪便留了個心眼。後來又冷眼觀察了一番張瑩的表現,她怎麼都覺得不對,便悄悄給家裡遞了個口信出去。大哥便當機立斷,派了幾個人去鄂州打探情況。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回來了。
來人果然便是來向裴映雪彙報鄂州的情況的。
這兩人是裴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當年跟着裴夫人從徐家嫁過去,一個姓管,一個姓吳,從小也是看着裴映雪長大的,裴映雪對她們的感情一向不淺。從這兩個人嘴裡說出來的話,裴映雪不會有絲毫的懷疑。想必裴夫人也是這麼考慮的。所以纔會特地讓她們前來。
見禮過後,裴映雪便給她們賜座。並將內殿的閒雜人等全都趕了出去。
隨即,兩位管事嬤嬤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說起來,張瑩的身份也不低,她是鄂州首府太平府府尹張豐年的嫡長女。張豐年乃是已故安平大長公主的嫡孫。雖說這樣的身份在洛陽城不算太出挑,但在鄂州真可謂是首屈一指了。所以在鄂州,張家還是十分風光的。張瑩的父親當年更是風風光光的娶了當時鄂州大族佟家的嫡長女爲妻。只可惜,那位嫡妻從小身子骨就弱,艱難剩下張瑩後便一命嗚呼。
嫡妻過世後一年,張瑩的父親便又續娶了一位夫人。這位夫人不是別人,正是張瑩母親的堂妹,一樣是佟氏嫡女。但很可惜,這位繼母和張瑩親生母親從小就不大和睦,所以嫁過來後對張瑩也極不上心。只是礙於面子,吃穿用度也沒怎麼少過她的。只是張瑩遺傳了母親的身子骨。從小也病歪歪的,吃的藥比飯還多,每年花在她身上的錢大把大把的,時間長了便讓小佟氏覺得心疼。後來小佟氏也不知道聽哪個仙姑說的,說是張瑩這個毛病,吃多少藥都好不了,只能送到庵堂裡去,一輩子吃齋唸佛,才能益壽延年。
小佟氏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和時時處處都提醒自己是繼室身份的嫡長女,現在聽到仙姑的說法便動了心思。張豐年從小就養得一身公子哥的毛病,對後院裡的事情根本就不上心,對張瑩這個從小練路都走不上幾步的嫡女更是看都沒多看過幾眼。所以小佟氏這麼提了一句,他也沒管,只丟下一句‘隨便你’,就又和同僚出去花天酒地了。
然後。可憐的張瑩就被送到了山上,身邊只帶了幾個小丫鬟。一開始小佟氏還乖乖的按時讓人給她送吃用的東西上去,廟裡的尼姑看在張家給的銀子足,也都歡天喜地的伺候着她。但慢慢的時間長了,繼母有了自己的兒女,便對她的事情不怎麼用心了,把一切都交給自己身邊的人去打理。那人看家裡的主子們都不把這個大小姐看在眼裡,自然是能剋扣就剋扣,最終導致好好的嫡女,竟然過得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兒還不如。原本跟着張瑩的幾個小丫頭一看情況不對,也待不下去了,紛紛找了門路跑了,只剩下一個傻傻的念兒還追隨在她身邊,主僕兩人日子清苦得很。
裴映雪聽到這裡,不覺心疼得緊。“沒孃的孩子日子也過得太苦了點!”
這便讓她想到了她的鳳鳴。原本她是想着,等皇帝病好了就離羣索居,一個人常伴青燈古佛度過一生的。可是現在想想,似乎是不行了?如果她走了,她的鳳鳴怎麼辦?皇帝立了新的皇后的話,新皇后能保證將她的鳳鳴視如己出嗎?而沒有自己在身邊,鳳鳴這孩子再怎麼堅強,她終究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孩子。那些人欺凌她,她又能如何反抗?更別說,有了後孃就會有後爹,皇帝再疼愛她,但難道對她的疼愛還會越過兒子去?
越想她就越是心驚,之前做好的全盤計劃似乎都不能用了。
管嬤嬤聞言也連連點頭。“皇后娘娘說的極是。這位張小姐如果孃親沒有過世的話,即便人還是病歪歪的,她又何至於淪落到那個地步?這繼母無良,再加上一個不管事的爹,最終遭殃的就只能是孩子了!”
吳嬤嬤也念了聲佛號。“不過好在她也爭氣,被欺負得厲害了,便直接反擊回去。現在,她的繼母都已經被送到佛堂裡唸經去了!她父親雖然官職不變,卻已經被上官斥責了好幾回,據說這三年的考績都是中下,想升官是不行了。就連佟家也已經和他們交惡,幾乎不怎麼來往了。她繼母生的那幾個弟弟妹妹,想再說幾個好人家可就難了!”上在歡號。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一聽這話,裴映雪又是狠狠一驚。
這前後的畫風轉變實在是太快,她有點接受不了。
“這事說起來也玄乎。就是張家的下人剋扣過度,到最後,幾乎連張小姐主僕的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張小姐本來就身子弱,入秋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奄奄一息。小丫頭去求送東西的家奴給她請個大夫來看看,結果卻被家奴給一腳踹開了。眼看張小姐就要活不下去了,小丫頭走投無路,就去山上採了幾把野草,煎水給她服用。誰曾想,喝了這野草水,張小姐就真個活過來了!而後後來她的身子骨也越來越好,都不用吃藥了!”管嬤嬤忙道。
另一個吳嬤嬤跟着道:“他們都說,是已故的佟氏在暗中庇佑。躲過這次命中大劫後,張小姐就真的是扶搖直上,入冬之後便遇到了一樣在鄂州山上清修的太后,和那個沒用的未婚夫婿退了婚,跟着太后來了洛陽。對了,自打她離開鄂州後,她未婚夫家裡也是一落千丈。尤其是她的未婚夫,原本太后還說傳口諭說要成全他和張小姐的妹妹,卻不想他福薄命淺,在張小姐離開後不久竟然就得了一場重病,一命嗚呼了!張小姐的大妹妹也因此得了個剋夫的名頭,十四五歲的人了,以後只怕都沒有好人家願意上門來提親。”
裴映雪又好一陣心驚膽戰。
“這些都是張瑩離開後發生的?”
“是啊!”管嬤嬤點頭道。
“離開後多久?”
“陳公子生病,就是張小姐離開後不到半個月吧!然後再過一個月不到,他就藥石無效,撒手人寰。”管嬤嬤說着,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趙三去的晚了,沒有親眼見到陳公子的喪禮。不過聽說當時在開平府上事情鬧得很大,陳家人氣勢洶洶的要去張家拿人,就在張家大門口鬧着要張小姐的大妹妹去給陳公子披麻戴孝,說陳公子就是因爲她才死的。張家人自然不肯,兩家的下人甚至就在大街上打了一架,還驚動了上官。張大人也是因爲這個才被上官狠狠斥責的。”
我的天!
裴映雪忍不住按住心口。“然後呢?事情是怎麼解決的?”
“還能如何?小佟氏抱着女兒,死活不肯答應。張二小姐也哭哭啼啼的說她和陳公子並沒有私情,一切都是張小姐誣賴的。陳公子的死也和她沒有關係,一切都是張小姐乾的,她是無辜的!可是那些人怎麼肯信?兩家人拉拉扯扯的許久,最後還是張大人的上官從中調停,判張家出了四個丫鬟給陳公子陪葬,並讓張二小姐爲陳公子守孝一年,陳家人這才罷了。”吳嬤嬤說着直搖頭。
……
裴映雪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這樣苛刻的條件,張家怎麼會答應的?”而且,好好的女孩子家,連婚約都沒有定下來,卻稀裡糊塗的爲一個男人守孝,而那個男人還是她姐姐的未婚夫!這事傳了出去,就算他們沒有私情也定會被人認作是有私情了。張二小姐這輩子都完了。
而作爲她的家人,尤其是她親生母親的小佟氏,她又怎麼會答應這麼苛刻的要求?要是事情發生在她頭上,她必定一口咬死了事情和自己女兒沒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
“哎,小佟氏原本也是一口咬定張二小姐是被冤枉的。但她前腳才把話說出口,後腳就有人在張二小姐的房裡發現了一雙男人用的香包,這不是硬生生的往她們臉上扇了一巴掌嗎?而且發現香包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張小姐生母的嫡親嫂子。現如今,佟家老太爺年紀大了,家業已經轉到了長子手上,這個長子就是張小姐的親舅舅。佟老爺自從得知自己外甥女的遭遇後,就對小佟氏極爲不滿,結果又抓到這件事,他沒有當衆法做出來就已經是看着小佟氏頭上那個佟的姓氏面子上了。所以小佟氏也不得不低頭認了。”吳嬤嬤接着道。
說完了,她又悄悄壓低嗓音,一副八卦的模樣道:“聽人說,其實那個香包並不是陳公子的,上頭繡的是鄂州另一個大戶人家公子的名字。但正是因爲如此,小佟氏才更爲害怕,再加上當時陳家人在外頭鬧得實在是她離開,她急得不行,才胡亂答應了下來。得知這個消息後,張二小姐還哭着鬧了幾次上吊呢!”
廢話,換她她也上吊啊!好好的姑娘家,名聲都被毀了,而且還是被一舉毀地徹徹底底,以後她還有什麼顏面出去見人?
鄂州地處南方,南邊的人對女子的清白普遍看得比北邊更重。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張二小姐這輩子都被毀了不說,就連她的弟妹、以及張家的子女都會跟着大受影響。
而張瑩,幸虧她及時跟着太后走了,不然她也完了!
她也真走得及時。人才剛走,身後就轟轟烈烈的鬧出來這麼大的事情。
等等!
裴映雪理理思緒,她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似乎就是因爲這位張小姐而起的?
可是現如今,張家、陳家、佟家,三個鄂州大族因爲她的關係鬧得不可開交,她現在卻在洛陽安然過着她的小日子,樂呵呵的選着未來夫婿。對比也太明顯了點!
都說狗咬狗一嘴毛,她只回咬了一口,卻是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