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顧思哲的生活都過得很平靜,平靜得和從前一樣,彷彿秦煥巖這個人的出現只是她的一場夢,如今夢醒了,秦煥巖自然不會再出現。如果不是顧松柏一天問候幾次,她真的差點就這麼認爲了。
“思哲,秦總應該真的是公事繁忙,人家忙你就多關心一下嘛,你要主動……”
“爸!”
這天早上,顧思哲纔開房門準備去上班,就看到顧松柏立在她門前“苦口婆心”地進行勸說,不由得一陣煩躁,厲聲將他的話打斷。
顧松柏自從前兩天聽到顧思哲說她和秦煥巖沒關係了之後就越發憂心熱情起來,一廂情願地把兩人當做鬧彆扭的小兩口,每天必提讓顧思哲去向秦煥巖服軟之類的話。
“你別不信,男人再忙再累,聽到喜歡的女人的聲音之後就會感到溫馨,對這個女人也會不由自主地加幾分喜歡的。”
顧思哲蹙着秀氣的眉斜眼睨他,臉上的怒氣分明,她看顧松柏被她吼得一下噤了聲,強忍着翻滾的憤怒與煩躁對他說:“我和他從來都沒有過關係,這是我最後一次聲明,再提就別說我又不把你放在眼裡了,我生氣的時候什麼都幹得出來!”
說完便快速走下樓,出門上班。
顧松柏失望的目光跟在她身後,整個人都愁容滿面的,頹然不堪。
這時,一直在隔壁房間偷聽的辜紅豔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出來,眉目間都飛揚起來,嬌笑着問顧松柏,“怎麼樣?我就說你說不動她吧?”她輕輕挽上顧松柏的手臂,倚在他身上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惋惜的氣,“現在啊,能幫上你的還是我們遙遙,要是能讓遙遙做成秦夫人,公司的所有問題就都不是問題啦。”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聽到這種說辭,顧松柏很是嫌惡地看了辜紅豔一眼,他是多麼要面子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辜紅豔的建議。單是想到顧思遙已經和林浪生訂婚,現在又轉身投入秦家的消息傳滿全城的場景,他就覺得不能接受,更別說真實發生了。
身邊的女人跟了他這麼多年,自然清楚丈夫的想法。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柔聲安撫道,“我還沒說完,你急什麼。”她停了一下,眼角瞄到顧松柏的臉色開始緩和才接着說她的完美計劃。
其實簡單得很,只要顧思遙能搭上秦煥巖,秦煥巖這邊放話說非顧思遙不可,那所有的事情就會演變成秦家少爺苦追顧家千金,強勢破壞顧家和林家的婚約,秦家財大勢大,不會有人敢說他們壞話,而且也不會損了顧家和林家的臉面。最重要的是,顧思遙也已經贊同了她的想法。
顧松柏終於有所鬆動,可很快又爲難起來,“怎麼才能把他們撮合在一起呢?”
“這還不容易?”辜紅豔自信地一甩手,衝他笑得更歡了,“你聯繫一下秦總,就以思哲的名義邀請他來家裡吃飯,這不就名正言順了嗎?”
正在給病人的病歷本簽字的顧思哲冷不丁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哲”字的最後一筆一下就多出來一條長到過分的尾巴,她衝病人歉意地笑笑,合上病歷本遞給病人後就倚在轉椅的靠背上閉目養神。
這是今天早上門診的最後一個了,下午還有好多,她需要養足精神。
“叩叩叩”,她剛眯上眼不到一分鐘,就有人過來敲門。
“進來。”
顧思哲強撐着精神坐好,看到來人是劉玉石之後便放鬆了,“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去買喝的了?”
劉玉石走進來,看見她,還沒說話就臉紅了,“不是不是,顧醫生,我是來送包裹的,擱在收發室好幾天了,我看你沒拿,就幫你拿過來了……”聲音越說越小,明明是在幫人,他卻有些心虛,怕顧思哲怨他多管閒事。
可顧思哲只是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包裹,想起來生日那天收發室的值班來電話讓她去拿的,但是那天……
“謝謝,我都忘記了。”她接過包裹,上面的字模糊不清,倒是葉知秋的大名,寫得用力而認真,像是怕顧思哲不知道是她送的一樣。
見她不惱,劉玉石才鬆了口氣,嘿嘿傻笑着,好奇地問,“顧醫生,你也上網買東西嗎?”
“沒有,”顧思哲此時已經打開了包裹,露出的精緻禮盒,她擡起頭接着告訴劉玉石:“是一個朋友送的禮物,我沒有網購的習慣。”
“哦哦,那……你慢慢看禮物,我、我先走了。”
“好的,再見。”
顧思哲並不急着看盒子的東西,她注意到的是單獨放在盒子外面的抹茶綠色信封,不用猜肯定是葉知秋精心挑選的世界各地的美景,專門寄來供她欣賞的。她去不了的地方,葉知秋給她送上,這樣的朋友,可遇不可求。
這樣想着,她的眉目便彎起來,小心拉開固定盒子的絲帶,然後打開——軟陶製作的阿凡提?!
她從小就不喜歡看動畫,倒是葉知秋,極愛一部叫做《阿凡提的故事》的古老動畫,主角裹着纏頭,騎着一頭體格變形的翻着白眼的毛驢,這就是盒子中躺着的軟陶作品的造型。
她不禁想笑,卻在瞥見毛驢耳朵的時候斂了笑意——
“你太傷我的心了,親愛的,哲哲,我們都互相看到對方的驢耳朵了,我以爲我離你的心更近了呢。”
“求之不得,我的驢耳朵女王。”
明明那晚喝了酒,怎麼記憶卻這麼完整清楚?
顧思哲的眼光漸漸沉下來,凝在毛驢的耳朵上長久移不開視線。秦煥巖,三天沒有聯繫的人的音容笑貌在此時此刻異常清晰起來,同樣清晰起來的,還有他用不同語氣說過的“把你的心交給我吧”。
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這種事情?
顧思哲在自問中苦笑着搖搖頭,因爲不論她的答案如何,現在都沒有回頭猶豫的機會。
她也不願意,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大概就是顧思哲這類人,自我保護意識強的讓人頭疼。
這也是爲什麼秦煥巖煩惱的原因。
那晚顧思哲走後沒多久,就接到範家的電話說範明明心臟病突然發作送院急救了,嚇得他立馬飛車趕到病房,悉心照料了三天。
他看着面色蒼白的範明明,愛憐地、不厭其煩地用溼棉棒潤溼她的嘴脣,一遍又一遍。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爲範明明操碎了,時間拖多一天,他的明明就要受這種煎熬多一天,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偏偏顧思哲的心臟遲遲無法到手。
於是對於顧思哲,他又加入了另一種複雜的情緒,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顧思哲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如此心腸冷硬,若在平常女人身上,他的計劃應該早就成功了。
在他陷入思考的時候,手機響了。
他走出病房,給一直守在門外的張媽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進去照料,自己則走向了走廊無人的盡頭。
“你好,請問哪位?”
顧松柏聽到秦煥巖聲音的時候,激動得滿臉通紅,血壓都往上升了不少,一時間差點忘了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目的。知道秦煥巖把話又重複了一遍,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找回了魂,“秦總,您好,我、我是思哲的爸爸,顧松柏。”
秦煥巖聞言,饒有興味地挑眉,客氣而疏遠地回了一句,“伯父,您好。有什麼事嗎?”
顧松柏很想開門見山地說有,然而還是拿出了縱橫商場多年練就的淡定,儘量壓着激動的心情,做出來一個慈父的聲音,“思哲這幾天悶悶不樂的,不知道今晚您方不方便,到寒舍來吃頓晚飯,開解開解她?”
破冰的飯局?
“當然方便。”
這幾天他一顆心都撲在範明明身上,顧思哲的情況全是手下的人跟蹤彙報給他聽的。
沒了他,顧思哲倒真像個兩袖清閒的沒事人,絲毫沒有他期待的失魂落魄,這聽起來就不是好事,對於他的計劃半點用處都沒有。
現在明明的情況已經穩定,他也是時候去再會一會顧思哲了,放手太久搞不好會讓到手的心臟跑了。
秦煥巖掛了電話,算着距離晚飯還要一段時間,就先回了病房,和張媽簡短交代幾句後便離開醫院,打電話給季東明讓他準備一份禮物帶去顧家。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被顧松柏這隻老狐狸擺了一道。
哪裡是想開解顧思哲,分明就是鴻門宴!
早在顧思哲生病住院那次,他就感受到了顧松柏想通過顧思哲攀附上秦家這個大靠山的意圖,所以今天才相信顧松柏是擔心撈不到秦家的庇護而主動邀請他過來。可現下這對熱情笑着的老夫妻,將濃妝豔抹的顧思遙推着坐到他身邊,眼神裡透出精明的算計的光。三個人直勾勾地看着他,意思很明顯——“顧思哲不稀罕你,你就要了顧思遙吧”。
他站起來,心裡的厭惡沒有表明,只是淡淡說道:“既然今晚思哲不在家,我下回再來拜訪吧,再會。”
說着就要離開。
顧思遙卻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西裝袖口,嬌嗲着聲音留他,“秦少~姐姐不在,遙遙陪你聊會兒天好不好?”
“作爲一個有未婚夫的人,顧二小姐還是自重爲好。”他一邊不動聲色地抽回袖子,一邊背向他們往門口的方向走,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夾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