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雲山不同於芙丘國的山,少了幾分傲然險峻,多了幾分秀雅靈動,漫山遍野開滿了白色的小花。
山下有條落雲河,夏荷浮在水面上,大片大片的荷花一眼望不到頭。
落瑤依稀記得,那是她剛滿五百歲的時候,爹爹說,落雲山上有個法力通天的仙,輔佐凡間帝王守護人間。
這位神仙名叫容淮。他每一千年收一個徒弟,若是能拜在他門下學藝,以後定當前途無量。
傳聞這位神君不止法力無邊,形容也極其俊朗,落瑤當時還小,不大懂什麼是好看,什麼是不好看,只知道有幾位女仙專門做了一個美男排行榜,這位神君位列第二。至於這第一麼,當屬天族的太子祁遠,梵谷和弗止位列第三。
天族的仙術與容貌是成正比的,法術越高,容貌越美,加神君仙本就生得俊雅絕豔,可想而知美得怎樣讓人髮指。
容淮座下已有十一個弟子,弟子都已經開始收徒弟,那一年說是容淮準備收個關門弟子,聽聞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五湖四海的年輕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美麗的事物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衆人都想一睹他的風采卻苦於無門,唯一的辦法便是上山拜師,然這位神君收徒標準非常苛刻,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變態。凡是想上山拜師求藝的必須與他座下弟子比試,打贏了方有資格入他的眼,若打不過,只能拜到其弟子門下,還要看那十一位座下弟子願不願意收。
容淮行事雖然詭異,但考慮事情非常周密,他料想着當面拒絕求學者可能會給人留下心理陰影,更嚴重者會產生心理扭曲從而墮入魔道。
於是,落雲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若是覺得此人根骨不錯,他願意收爲徒弟的,就送一樣貼身飾品正式收徒,若是覺得資質欠佳有待磨礪的,就送一包落雲山金瘡藥以示婉拒。
需知,容淮研製的金瘡藥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療傷聖品,於是即便是輸了,輸的人也毫無怨言。
這樣看來,要論仙術,這十一個弟子裡面,後來者居上,經過每輪比試,到最小的徒弟反而是最厲害的,有幾個女仙仰慕容淮已久,本想借着這個機會蠢蠢欲動藉着去落雲山學藝的機會近水樓臺先得月,即便不能做容淮的徒弟,那當他的徒孫也未嘗不可。
誰料到他的弟子們都不敢收女仙,有幾個膽大的女仙巴巴跑到幾個看着憨厚的弟子面前問緣由,然,落雲山的弟子似乎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老實,嘴巴一個比一個緊,直到女仙門欣賞完兩次落雲山的日出日落,終於問到了一星半點大致原因,原來落雲山從沒有收女仙的這個先例,要收也必須由容淮點頭,衆女仙帶着這個疑似答案又不是答案的答案黯然神傷地回去了。
說到學藝,孟芙蓉在家裡也時常教她一些法術,但是總歸是自己的女兒,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學了幾年也沒什麼進展,和夏極商量着要送她出去正兒八經拜個師。本想把落瑤送去弗止那兒學藝,弗止本來就是她師兄,同源的仙術練着比較容易,可夏極認爲女孩子也要多出去見見世面,不要總是在芙丘國與望月山之間做井底蛙,於是,夏極把目標鎖在相距甚遠的落雲山。
葉夏極還說,若拜不成容淮爲師也沒什麼關係,容淮座下的十一個弟子都是名號響噹噹的人物,認哪個爲師都受用無窮。
孟芙蓉面上妥協着,心裡卻打着小九九,去就去吧,去了也不一定有這個本事拜師,她對自己女兒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到時候拜不成,再帶她去望月山找弗止師兄,只是師兄這人脾氣古怪,曾發誓從來不收徒弟,她曾經帶着三百歲的落瑤讓她拜師兄爲師,被他一口回絕了,就因爲這樣,孟芙蓉一連兩百年都沒理過他。
孟芙蓉扳着手指算了算,距離上次被拒,已經又過了兩百年,若是這次再去,師兄會不會鬆一鬆口啊?
彼時的弗止已經隱世,但還未遇到鼕鼕,望月山就他孤家寡人一個,甚至脾氣比現在更差,總是一個人對着棋盤下好幾天的棋。
送落瑤去落雲山的重任便落到了二哥葉軼風的身上,臨行前夏極千叮囑萬叮囑葉軼風要等落瑤比試完了才能回來,萬一落瑤比試完少胳膊少腿的好歹有個照應,一番話說得落瑤手腳發涼。
孟芙蓉聽的也是五味陳雜,瞥了夏極一眼,神色故作輕鬆地對落瑤說:“要是打不過也沒關係,不要硬撐着,回頭娘幫你到弗止那兒說說,看看能不能讓他破個例收個開門弟子。”這夫妻兩個先給個巴掌再給個蜜棗的功夫,一直使得非常好。
葉軼風催着落瑤趕緊收拾好包袱,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落瑤這個二哥平時除了對養鳥有點經驗,從不幹什麼正經事,但一直沒落下法術修煉,一身靈力已非同齡人可及,他比較喜歡跟老成點的人一起玩,每次落瑤吵着要他帶她一起去,他總嫌她麻煩,一個不留神就從落瑤眼皮底下溜走,從不跟她一起出門。
這次居然主動說要送她去落雲山,落瑤有點受寵若驚,彎着眼睛道:“還是二哥對我最好。”
葉軼風手裡拿着個半熟的桃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上拋,嗯了一聲算是聽到了落瑤的馬屁,邊走邊說着:“要不是昨晚和大哥打賭輸了,我纔不想攤上這事,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爲什麼還要我送你?”落瑤彎彎的眼睛頓時睜圓了。
大哥二哥都是從小被散養大的,爹一直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鼓勵他們多出去闖一闖,說什麼男孩子就該趁年輕出去看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結果大哥二哥倒是沒聽進去,依舊玩自己的,兩人帶着隔壁年紀相仿的印曦三天兩頭往弗止那兒跑,倒是印曦把這話當成了座右銘,回家留了個字條說是去遊歷便一聲不吭走了,一去就是幾十年,爲了這事,北海國君還與夏極鬧了幾次。
輪到落瑤的姐姐葉袂時,是他們第一個女兒,他們還沒有什麼經驗,後來聽隔壁的北海國君的夫人說,女兒要貴養,完全不能跟養兒子相比。孟芙蓉簡直把葉袂當紙人一樣養,直到把她寵得不成樣子,孟芙蓉纔開始擔心沒人敢娶她。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東海國性格寡淡的皇子渡呈,偏偏喜歡上她這個女兒,經過七七四十九年艱苦的拉鋸戰,終於贏得美人芳心,抱得葉袂歸。孟芙蓉嫁女的那天,心裡一陣欷歔,爲渡呈的後半生犯愁不已。
孟芙蓉一直覺得自己在培養下一輩的問題上很失敗,如今看着兒子成天往外頭跑不問國事,女兒刁蠻任性得理不饒人,追悔莫及,直嘆以前沒有悟出養兒育女的真理。
等落瑤出生的時候,孟芙蓉終於琢磨出一個道理,女兒不能真的當成女兒養,要當成男兒來培養,要養得出類拔萃,要養出芙丘國的風格。好在落瑤沒有讓孟芙蓉失望,學什麼都有模有樣,小小年紀還能在他們出門的時間裡代批幾天文書,看得夏極滿心歡喜。
神遊之時,傳來葉軼風不滿的聲音:“哎,我說小四,你能不能走快些,我還趕着去落雲山找弗止打野兔。”話雖這麼說,但他走一段路就會在旁邊摘幾個野果,等他摘完,落瑤剛好揹着包吭哧吭哧趕上他,他嫌棄地看她一眼,一把抓過她的小包袱背到身上健步如飛。
鏡中的畫面轉到落雲山下落瑤與容淮座下十一個弟子比試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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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瑤看了看四周,耀清宮上不知何時就剩下幾人,老天君,南宮蔓蝶,梵谷,程譽,還有他們倆。看來其他的人都已經被程譽請出去了。
落瑤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面鏡子總是提這些陳年舊事,但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明明記得去落雲山拜師學藝的情景,卻對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點都沒有印象,甚至連師父是誰,都有點記不清了。
祁遠也是一臉茫然,他隱約記得天界似乎確實有這麼一座山,裡頭住了一位傳說中的凡間守護神,但具體位置在哪裡,他也記不大清。思索間,袖子被扯了扯,只見落瑤湊過來小聲問他:“這落雲山上的容淮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可曾見過?”
祁遠認真想了想,搖頭:“未曾。”
落瑤奇道:“你前段時間不是在繪地形圖嗎?居然沒去那兒看看?”
祁遠的臉色有點複雜,道:“唔,是繪過,不過那兒已經在人界與天界的交界處,地形錯綜複雜,我還未繪完。”一本正經的模樣讓落瑤毋庸置疑。
落瑤擔憂地問:“我還以爲你早繪完了,是不是哪裡沒有人帶你參觀啊?下次我們一起去那兒看看。”
祁遠溫柔地說了聲好。
落瑤心滿意足地繼續看鏡子。
祁遠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地形圖?怕是不用再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