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梅八角將事情都已安排的妥妥當當。
呂光唯有安心睡去。一覺醒來,胸前的傷口已被新藥重新敷上,雖然仍舊在隱隱作痛,但起碼已無性命之虞了。
梅員外對於呂光的傷勢,極其慎重,盡舍珍貴藥材,外敷內用,使得呂光在如此嚴重的傷勢下,精神狀態還不算太過萎靡。
呂光自昨日受傷之後,便一直安睡在梅八角的繡樓之上。
一大清早,梅八角就從自己的閨房來到隔壁廂房。
青蘿抱着小白也隨後來到。
二人竟像是商量好似的,不約而同的聚在呂光房間。
只因她們確實很擔心呂光的傷情,畢竟今日便要前去參加百草園招募弟子的測試。
她們擔憂呂光能否應付得來。
小白一雙赤色的眼瞳滴溜溜亂轉,它已有好幾日沒有見到呂光,‘唰’的一聲從青蘿懷裡瞬間躍到呂光牀上。
呂光眼見小白對自己這般親暱倚賴,伸手輕輕摩挲着小白溫軟亮白的皮毛,莞爾一笑,道:“你這小傢伙睡得倒香。”
不知爲何,自從小白離開虎頭峰以後,大半的時間都在沉睡,甚至有時還會接連睡上一天一夜。
是以昨日發生了那般驚險的事情,小白也是沒有從睡夢中醒來。
“嗚!”
小白髮出一聲軟糯的叫聲,用腦袋輕輕蹭着呂光的手。
梅八角望向小白的眼神驀然一亮。
她已看出這隻形似貓咪的小獸,頗有靈性,非同凡響。
女人總是會對這樣乖巧調皮的靈物充滿喜歡。
…
呂光很滿意小白的反應,但青蘿眼眸中卻充斥着一層水霧,她竟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
“怎麼了?”呂光擡起頭關切的問道。
青蘿盯着他的眼睛,聲音低不可聞的說道:“白奎死了。”
“什麼?!”呂光猛然坐起身來,胸口的傷痕因爲用力拉扯,而生出一股刺痛。
“就在剛剛,梅員外的下人在城門處發現了白奎的屍體。”青蘿雙眸泛紅,她往常對白奎呼來喝去,但她明白,白奎對她很好,這幾個月一直都拿她當妹妹看待。
梅八角見呂光面色蒼白,忽然清聲說道:“百草園的使者也已來過梅府。”
呂光神情驟然寧靜下來,沒有應話。
白奎數月來對他忠心耿耿,爲他鞍前馬後,上個月還在西陵郡城中爲他充當耳目打探消息,前幾日讓他前去河陽郡送信,不想回來時已是一具死屍。
青蘿情緒哀傷,但仍是心思百轉,苦苦思索了一會兒方道:“是不是監察衛軍殺的?”
“不是。”呂光道。
青蘿堅定的道:“無論是誰,我們都要爲他報仇。”
妖有好壞之分,就像人有大奸大惡之人,也有心善正直之輩。
像白奎這等對呂光忠義赤誠的妖怪,不明不白的死去,他自然要撥雲見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個一清二楚。
呂光頓然冷笑一聲,轉頭看向梅八角,道:“你說的對,應該是百草園使者所爲。”
梅府中的任何風吹草動,竟似是絲毫瞞不過深居閨閣的梅八角。
她凝聲道:“他們是今晨黎明進府的。一行六人,兩個五六歲的孩童,還有三男和一個老嫗婦人。”
“他們現在在哪?”呂光皺眉道。
青蘿蹙着細眉,回憶道:“聽府中下人議論,梅員外清晨便親自將他們帶到東郊梅園了,那裡僻靜幽雅,是梅府別苑。”
呂光眉頭緊鎖,目中深處閃過一絲殺意,疑聲道:“化形成人的妖,只要不禍亂人間,不是也能拜入修真門派,習練氣功嗎?”
他已猜到,白奎應是在城外恰好碰到那些百草園使者。
只是呂光疑竇滿腹,白奎做事儘管衝動,但已學會審時度勢,自然不會主動招惹修真之人,那只有一個解釋,便是百草園使者發現白奎是頭妖狼,進而出手將其格殺。
梅八角知道呂光這話是在問她。
她冷哼了一聲道:“修真者自詡爲修行正道,做的盡是些自私自利之事。修煉成人的妖,因其體質特殊,一旦學會氣功,便進境神速。況且,大部分妖怪都是聞道後才生出靈智,所以多數修真者將妖怪視爲必殺之輩。”
梅八角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浮着一層輕蔑之色,她每次提起修真者時,就彷彿換了一個人,不再那麼清淡如水,而是渾身上下充溢着攻擊性。
屋中一片死寂。
青蘿眼含淚水。
呂光目泛殺機。
梅八角神色不悅,似是對修真者極其厭煩,視線落在呂光身上,她不屑的笑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一個百草園使者,沒你想的那麼複雜。”
呂光擡頭迎向梅八角的目光。
他知道梅八角瞭解他此時的所思所想。
呂光斷定白奎之死,是那百草園使者所做。
“不急。”呂光決定道,“我們先入門成爲其弟子再說。”
青蘿微微挑眉,目中露出憂慮之色,道:“你還能陰神出殼嗎?”
她心知肉體上的傷害也會蔓延影響到神竅內的念頭。
“無妨。”呂光自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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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一夜的睡眠,因爲施展陰神御雷術而砰然消散的念頭,已快速的又重新凝聚起來,這就是白骨流光觀想篇的最大妙用。
白骨流光,唯我永恆。
這一夜,呂光雖然躺在牀上,但其實他是進入到一種極淺的睡眠狀態之下,因此他神竅內的念頭可以時時刻刻的揣摩觀想白骨觀的真意。
陰神出殼,需要靈機一動,而溫養念頭,則是要有一種定而後能靜的恆心,用這種態度凝練念頭,才能夠使自己進入到那種最爲穩固奇妙的修煉境界中。
可以說呂光自從凝練陰神以後,便無時無刻不在修道。
“不必使用其他道術,用我教你的‘催眠術’足能使得煉氣五層以下的修真者失去本心,聽從你的命令。並且他們在清醒之後,也會認爲受你驅使而爲的事情,是自己真心所致。”梅八角語含叮嚀的道。
呂光明白。
催眠術是比迷魂術更爲高階的一種迷心之法。
在陰神出殼以後,遁入對方腦海,施展此術,使其人沉浸在一種醉生夢死的感覺裡。
…
青蘿一襲青裙,美豔動人,加之她面前覆着一層輕紗,更是使人心生奇趣,恨不得能一把將那討厭的薄紗給摘掉,好一看少女真容。
梅八角今天仍舊是那身月白長裙,淡雅而立,全身繚繞着一股清冷淡然的氣質,猶如池中白蓮,清新脫俗,媚而不豔。
二女這般超然的美態,實在太過引人矚目。
呂光道:“此時我神竅內的念頭至多可以凝成四次陰神。別節外生枝,你們二人還是把自己打扮的醜一些吧。我可不想引得太多人圍觀我們的受測的過程。”
女爲悅己者容。
青蘿耳根一紅。
她從未在呂光面前露出過自己的相貌,但她知道自己生的體態輕盈,眼含媚態,這也是她們青狐一族的獨特魅力。
梅八角淡淡的掃了一眼呂光,道:“你是說我很美?”
呂光乾咳一聲,道:“你們快去換下衣衫,我們傍晚時分前去東郊梅園,那時天色將黑,方便我陰神出殼。趁此時間,我再好生修養一下。”
青蘿道:“白奎的屍身已自動變回本體,梅員外爲了不惹人非議,便迅速將其安葬於梅府後山了。”
呂光哀嘆一聲,目中涌起層層殺意:好!逝者已去。白奎我定會爲你報殺身之仇!”
…
落日漸漸從地平線隱沒,徒留下悽美的橘紅色雲影。
晚霞千里,天地間一片血紅,彷彿是在爲白奎的死送上一片血光。
東郊梅園。
通往這座宅邸的寬大道路上,佈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影。
呂光坐在梅員外爲其準備的舒適馬車上,掀開窗簾,隱約可見到這些人中有衣衫襤褸的販夫走卒,也有衣袂飄飄的富家公子,更有平日裡從不拋頭露面的深閨小姐。
他們的身份貴賤高低,各有不同。
但他們的臉上都密佈着一種濃濃的嚮往之色。
那是對百草園的神馳敬仰之意。
那是對修真強者的憧憬羨慕之情。
他們都是凡人,自然很想成爲強者。
百草園聞名於世,乃世間首屈一指的修真大派,就連青溪城那等邊疆小城裡的幼童老叟,都知道一旦拜入園中,成其弟子,便能夠得到福報,習得無上氣功!
如果有幸可以進入百草園中最爲神秘的桃園,被園中的氣功宗師賜下靈丹,還可增壽百年。
世人誰不想長生不死?
哪怕是當朝武后,也曾在十年前,虔敬心誠的去百草園拜求過靈丹。
更何況是那些受盡人間疾苦病難的悽苦之人。
他們更想能夠藉助修真一途,擺脫這生來困苦的命運。
因爲百草園挑選弟子,會給每一個人機會。
只要你年滿七歲,未過三十歲,都可前來接受測試。
這很公平。
只因每個人,都有性命,都是從七歲那一年過來的。
熙熙攘攘的人羣,時而喧譁,時而寧靜,時而沉寂。
只有十個名額又如何?
縱然一個又一個的人還不到一息便從園中後門灰溜溜的走了出去,但每個前來此地的人,都堅信自己纔是那個天選之人。
這豈非正是每個人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人總是相信自己纔是獨一無二的。
而在現實面前,最終也會明白,自己其實也不過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入夜,天色暗沉,園中掌燈,光影闌珊,人影綽綽。
“下一個。”
一個沙啞木然的聲音在園中徐徐響起。
輪到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