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意爲天邦上國之都。
華胥國疆域遼闊,黎民千萬,南北縱橫不知有幾萬裡。這座花費數百年才修建完畢的京城,自然在世人心中,是無比輝煌氣派的存在。
東西南北四城,拱衛着雕樑畫棟的內城。
內城當然是皇氏族人所居住的重地。
正因爲如此,一些酒肆茶樓便只能開設在外城。
杏花巷是天都城極爲有名的一處地方,尤其是城內的老少爺們,簡直對此地是魂牽夢縈,恨不得能在這裡長眠不醒。
今宵酒醒何處,杏花巷,曉風圓月。
這裡自然是一個男人前來尋歡作樂的所在。
美酒,美女,遍地都是。
還沒入夜,此地已然是紙醉金迷,燈籠高懸。
華胥國女子對貞操並不看重,失婚再嫁之女,直如過江之卿,不計其數,連帶着,成親娶妻的男子即便是夜宿於這等糜爛歡場,也便成爲了順理成章,司空見慣之事。
巷中人羣熙攘,摩肩擦踵。
兩旁的閣樓上站着一排排巧笑嫣然的女子,環肥燕瘦,樣樣皆有,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開懷輕柔的笑意,發出銀鈴似的柔媚笑音。
呂光漫步走在街頭,不時會有人與他點頭示意,熱忱招呼。
看得出來,從前‘黃梁’必定沒少涉足杏花巷。
“二爺,來我們‘春雲樓’玩一會兒吧?”一個濃妝豔抹的半老婦人拽住呂光的衣衫,笑眯眯的說道。
呂光怔了怔,拉客都拉到大街上來了。這華胥國還真是民風開放,取樂成習。他微微皺了皺眉,淡聲道:“老鴇,你可曉得紅袖姑娘在哪兒?”
“二爺莫不是在拿我尋開心,在這杏花巷裡,誰不知道紅袖姑娘只接待您這一位客人。”老鴇愣住,擡眸用一種彷彿不認識呂光的眼神,瞧了他半晌,而後笑道。
呂光打了個哈哈,仰首笑道:“是嗎?”
老鴇神色微帶詫異,伸出滑膩的手掌,向前虛指着,“紅袖姑娘自然是在‘紅袖招’啊,您不會連這也給忘了罷?”
呂光笑了笑,閉口不言,繼續向前走去。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卻見在巷尾深處佇立着一棟孤零零的紅色樓閣。
紅袖招,點絳脣,美人如玉柳如煙。
這棟閣樓與周圍青樓那種濃烈似火的氛圍全然不同,此地竟是門可羅雀,無人問津,更讓呂光感到奇怪的是,‘紅袖招’的陳設佈局,竟不似一處歡場,而更像是一間書樓。
呂光甫一邁入樓中,映入眼簾的便是堆積如山的書籍。
層層書籍,疊積成山,竟堆砌成了一面影牆。
樓中空無一人,靜寂無聲,毫無半點兒絲竹管樂的靡費之音。
都說杏花巷是男子花天酒地,買笑尋歡的樂園,然則在這個巷子裡,居然還有這麼一處格格不入,特立獨行的建築物。
紅袖招,竟真的是一間書屋。
一樓廳中,只點着幾根白蠟,光線黯淡,樓內充斥着一股陰森可怖的味道。呂光在門前站了許久,四處張望打量,但卻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接待他。
呂光眉頭皺得更深,不由得開口呼道:“有人在嗎?”
餘音繞樑,半天都無人應答。
不知何時,他身後的門竟已自動上了栓,呂光臉色變了變,心思細密,敏感通神的他,立刻嗅出了一絲危機,急忙轉身,一個箭步就要走出閣樓。
門關的很緊,宛如銅牆鐵壁。
呂光一拉之下,大門竟然紋絲不動,並未露出一點兒空隙。
晚風從天窗涌進,燈火搖曳。
呂光眼睛裡閃爍着森寒的光芒,厲聲喝道:“是誰在此地故弄玄虛?出來!”自蓬萊山莊返回之後,呂光多加打探,獲知到杏花巷內佈置着一種可以壓制修真者境界修爲的靈陣。
但凡是步入此巷的修真者,其體內的靈氣都會蕩然無存,消逝無影,與普通凡人沒什麼兩樣。
遑論這裡不時還有‘紅塵窟’的弟子,來回巡邏查看。
可以說,杏花巷是天都城最爲安全太平的一處淨地。
當然也就無人敢在地惹事生非,釀出禍事。
紅塵窟勢力極大,甚至連朝廷官府都對其忌憚三分。
世人提起紅塵窟,多半對這個神龍見爲不見首的門派畏懼顧忌,做爲與‘黃氏一族’齊名,隱隱有競爭天下第一修真聖地的巨擎大派,紅塵窟行事曆來都以狠辣果決而著稱。
杏花巷是紅塵窟在天都城的重要產業。
幾百年來,這條綿亙數裡的小巷裡,從未死過一個人。可見在龍蛇混雜,勢力犬牙交錯的京城之中,也斷無一人敢招惹紅塵窟。
想到這個關節,呂光的神情逐漸變得淡然,眯了眯眼睛,沒有再說話,門已鎖上,窗戶卻敞開着,他轉身向一面窗子走去。
無論如何,現在還是得先離開這個詭異的‘紅袖招’。
誰知,當他擡腳邁步的那一剎那。
四面的窗戶竟‘嘩嘩’閉上,就彷彿是有一雙雙無形的手,把窗子給閉住關緊。呂光的眼神裡終於露出一絲驚異。
安靜,死一般的靜。
流動於廳中的空氣在這一刻,仿若也靜止不動了。
呂光有些後悔,方纔出府之時,他該帶有一名侍從的。只因以他此刻煉氣一層的實力,如若遇到賊人,只怕一個回合下,就得被對方斬殺。
縱使他是以神念‘入夢’到這個世界,可在沒有頓悟得道之前,他還不能死去。
玉魂曾說,他只有這一次機會。
是以呂光纔會步步謹慎,小心異常。
呂光心中暗歎一聲,自己此次孤身前來,的確是有些大意了,想來暗中盯着‘通靈寶玉’的人,不止安國夫人一家。
呂光忽然縱聲大笑起來。
“大禍臨頭,你竟還能笑得出來?傳言果然不假,黃國公府的二爺,確實是一個草包。”一道清脆婉轉的聲音,在廳中徐徐響起。
聞聽此話,呂光臉上的笑容登時斂去,目中精芒畢現,直勾勾的望着那面密不透風的‘書牆’。
他聲音一寒:“裝神弄鬼,躲在暗處,算什麼英雄好漢?”
“沒想到縱意花叢,閱女無數的黃公子,竟聽不出我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那人嬌聲笑道,笑意闌珊,語含嘲弄。
“你究竟是誰,既然你知曉我的身份……”
呂光一語未必,那聲音飄然升起,“你的性命眼下握於我手,竟還敢大放厥詞,不識時務。你這世家公子當的可真是太失敗了。”
呂光心神大動,這聲音有些耳熟。
他沉聲說道:“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