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機模擬人的意識活動”,與“計算機從事人的科學研究”,兩者彼此等價,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發現。
至於原因,梳理一直以來的思路,答案其實很明顯。
迄今爲止出現的計算機系統,單論速度,遠遠超越了人腦的等效算力,這樣講並沒有原則性的錯誤,雖然直到今天,人類仍未弄清人腦的計算能力,但根據人與計算機在完成典型任務時的表現,也能得出一個大致的判斷。
從自動駕駛,到同聲傳譯,再到19*19路的圍棋對抗,計算機在一項項任務中勝過了人類,對應的人腦算力之上限,也在不斷提升。
但這種提升,不僅在理論上無法一直持續,在實踐中也一樣辦不到。
與現代計算機類似,人腦,可以粗略的看做一臺通用計算機,內置大量任務的算法,雖然只有大腦、小腦/植物神經系統這兩個不對稱核心,也就是實際上的單線程,但通過執行不同的任務算法,可以完成許多截然不同的工作。
功能多樣,但,並不能用一系列任務的等效算力之和,作爲人腦的預測算力。
正如計算機的算力,決不能用運行所有算法時體現出的算力,簡單疊加,這是一個很淺顯的低級錯誤。
故而估測人腦的(最大)算力,只需盤點所有能被計算機替代的任務中,哪一種所需的算力最大,而在IT領域極大發展的今天,要做到這一點,相比幾十年、甚至十幾年前的情形,更要容易得多。
譬如圍棋,曾經令人工智能束手無策,甚至一流AI都無法戰勝人類業餘圍棋選手,在十幾年前才逐漸逆轉。
時至今日,在劇變的大背景下,圍棋人工智能的發展速度已很遲緩。
原因用不着多解釋,在新時代奴隸制的簡單再生產態勢下,作爲人類的一種精神活動,對生產體系並無任何助益、而僅僅只是頭腦鍛鍊與消遣的圍棋,早已淡出AI研究者的視線,這方面的研究接近停滯,也是再正常不過。
資產主義社會中,一切社會活動,歸根結底都是利益在推動。
到了新時代的奴隸制,情況,是稍有改變,不排除某些頂層對圍棋是饒有興致,願意投入資源進行一些研究。
但,在AI棋力已經碾壓人類的這時代,少數頂層、有產者對圍棋的興趣,很容易被已有成果所滿足,繼續研發更強棋力之AI的動機幾乎不復存在,近十年來,AI棋力的進步幅度也的確很有限。
即便如此,到了西曆1489年,圍棋AI的棋力早已遠勝於人。
進而,用圍棋AI所需的算力,來衡量同等棋力之人的大腦“算力”,其可信度也一直在提升,精度也隨之亦然。
原理是很顯明的,人類,其中的頂尖棋手,哪怕並非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下棋、思考棋術,認爲其大腦的算力峰值,會出現在執行“對弈”這件事的時候,這假設是十分合理而難以辯駁的。
繼而,同等棋力AI所需的算力,就可以大致當做棋手之腦的等效算力。
考慮到棋手的一生,畢竟,絕不可能百分之百圍繞着圍棋,多少總會有些分心之事,但對於頂尖棋手,引入的誤差也不會太大。
多少年來,人類的頂尖棋手之棋力,漸消漸長,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上限。
而人類研發的圍棋人工智能,使用互有區別的算法、架構,運行在不同的計算機系統上,達到同等棋力所需的算力也彼此相若。
種種跡象,似乎清楚的指向一個事實:
完成同樣任務的計算機之算力,就是人腦的等效算力。
在當今時代,人,不論天賦如何、又是怎樣努力,也根本無法打破人類棋力的天花板,更不可能戰勝任何一個等效棋力在十段以上的圍棋AI。
這似乎也從側面證明了,圍棋棋力,可以視爲一個人大腦能力的極限。
在這種理論指導下,稍加檢索,方然就知道了這一數字。
按圍棋AI等效法衡量的人腦算力,不同資料,給出的數據差異很大,上下限之間的差距在三到四個數量級,但憑藉自身的認識水平,他不難看得出,其中接近上限的數字幾乎都是錯誤的,更準確的數字在10~50PFlops。
至於其他數據,大多高出兩個、三個,甚至四個數量級,主要是一些研究者將圍棋AI的訓練所需算力也統計進來。
不論什麼時代的人工智能,在投入實用前,都需要一定的“訓練”過程,這一過程與人的學習很相似,目的是模仿人類的學習過程,從基本規則中“自然而然”的產生出解決實際問題的算法,當然,這些算法往往體現爲多層網絡、分支網絡的形式。
將AI訓練所需的算力,統計到總算力中,從成本覈算的角度是很正常的,在比較人和計算機的能力時,卻一點都不公平。
照此做法,計算機達到某一水平的算力,是測試發佈到實戰運作的算力總和,那麼對人而言,也需要將圍棋的漫長的學習過程一併統計進來,均分實戰中的棋力,這樣一來恐怕人腦的等效算力會更難看。
歸而總之,閒暇時想到這一切,方然的確回憶起了那些數據。
在公認爲複雜意識活動的圍棋領域,人腦的等效算力,大致就是10PFlops、也就是每秒一億億次浮點運算的水平。
對於一百四十億神經元組成的人腦,這成績,似乎已相當不錯。
但對照今天的超級計算機,毫無疑問,10PFlops級別的算力則不值一提,連零頭的零頭都不到。
那麼可以得出結論,人的能力,已完全被自己所創造的計算機碾壓,是這樣嗎;
事實果真如此嗎,不,不一定。
任務堆積如山,每一天埋頭忙碌之餘,稍事休息時,方然都會思考這微妙的問題。
思考的成果,與學術界的某些觀點不盡一致,他認爲,用計算機完成典型任務所需的算力,來衡量人腦的處理能力,是很不靠譜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