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出血

棉暖驚恐的臉映襯在上方,她有心拉我起來,奈何無法碰到我,更別談拉起我了。

小腹傳來陣陣疼痛。

——“我去喊欒沂來,你撐着,小暖!”她急急說。

“欒沂不能來!”我斷然拒絕,若是他來了,不正中圈套?想着便說,“你糊塗了,他根本看不到你!”殘餘的意識告訴自己,別人根本指望不上,必須撐到魅兒來。

在棉暖的眼神鼓勵下,我勉強撐着凳子,緩步爬起,似一個醉酒的大漢,踉蹌走到門口。殊不知,每步卻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軟綿綿……

院子裡沒有一個人,我嘶啞着嗓子,喊道:“來人啊,我肚子疼,我要生了!”一連喊了好幾遍,頹然坐在門口,等待他們的救援。

我無奈苦笑,即使沒有催產藥,一樣要早產,於金釵的計劃,並沒有因爲我的介入而改變。

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

心中慼慼然……

——“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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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暖放大聲音,幾乎是失聲喊叫。

“什麼?”我有些茫然,意識漸漸渙散。

——“你的衣裙上,有血跡!”

我低頭,迷糊間,似乎真的看到殷紅的血。是從哪裡來的呢?心底一陣顫抖,用手微微掀開底裙,洇溼一大片。

我嚇一大跳。卻感覺身體裡有東西緩緩滑出,似剝離血肉那般痛徹心肺……

棉暖滿臉淚水看着我,無能爲力,可一滴純徹無比的淚,滴落下來,埋進衣衫裡。

我笑笑,似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於金釵定會抱住這個孩子!”

——

好像就幾個世紀那麼久,也好像是短暫的一秒鐘,黑暗裡,有一雙溫暖的手,引着我不斷向前,邁向希望的出口。我停下腳步,點亮手心裡的燭火,透過燭光,窺竊引導我的人——竟是日思夜想的欒沂!

我激動得抖落手中的燭火,緊緊抱住他,呢喃道:“你爲什麼不來找我?”

“我這不是來了?”他溫柔道,語氣卻忽然變調,“你太不懂事,怎麼會獨自離家,害我和秋楠擔心!”似還嫌刺激我不夠,他繼續道,“你知道嗎?這幾天我們上街處處張貼尋人啓示,而你,如此不懂事,非要我們擔心嗎?”

聽到秋楠二字,本來已經無法招架,而他後面那些傷人的話炮竹連彈似冒出,傷得我遍體鱗傷偏偏沒有喘息的機會。

我觸電般離開那個溫暖如斯的懷抱,亟亟向黑暗中奔跑,“你跑啊!你跑!跑了就不要再回來!”欒沂冰冷的話語入疾風勁草般鑽入耳中,我痛苦捂住耳朵,妄想堵住一切恩怨情仇,奈何無處可躲!

周身一切疼得抽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我呼道:“原來這就是愛情!真真令人寒心!!!”

然而,等我明白時,一切都晚了……

——

“小暖,你要挺住!”有人在我耳邊不停叨唸,“這是第一個孩子,一定要保住,不然抱憾終身!”

我下意識抹抹臉上冰冷的淚,一下睜開眼睛。

一個放大的臉對着我,面露驚喜,“產婆,產婆快來,小暖醒了!醒了!”

一個老媽子鎮定坐在牀邊,問我,“小姐覺得疲倦嗎?眼睛能睜開嗎?”

我猛地睜大眼睛,強求自己不能睡,就算遇到負心人,孩子始終是無辜的,遂點點頭,道:“還能撐得住!”

“好。”產婆回頭吩咐,“把那碗熬好的人蔘湯拿來,暫且爲小姐吊吊真氣。”

“難道,”於金釵變了臉色,“要生了?”

“是的,夫人。小姐的羊水已破,再不生,孩子會因缺氧,窒息而死。到那時,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

於金釵垂眸,我的肚子卻開始陣痛,她遽然擡眸,握握我的雙手,徐徐道:“你可以嗎?”

我急忙點頭,事到如今,還有選擇嗎?

她示意產婆,可以開始了!

當她走出房間的那刻,我覺得一切一切的希望都消耗殆盡了。房門“吱呀”一聲關緊,關住了我所有希望。

產婆很有經驗地命令小丫鬟在牀樑上綁上帶子,並拿來軟木,遞給我,“小姐咬着這塊木頭吧,以防待會疼起來咬着舌頭。”

我已經沒有眼力接過木塞,她直接扳開我的嘴,塞進去,並擡起我軟而無力的雙手,放到帶子那裡,叮囑道:“小姐一定握緊了!”

我明白她在盡力幫我,心下逐漸堅強起來,不管欒沂待我如何,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有了這個念頭,腦子竟然有些恢復清明,身體漸漸有了力量。

我脹大眼睛,中氣十足喊道:“明白了!”

“嗯,看來蔘湯起效果了!”她解開我的衣裙,道:“小姐用力吧。”

身體有了一定的力量,卯足了勁,不斷用力,產婆鼓勵道:“小姐再努把力,看見頭了!”

我的牙齒彷彿要咬斷軟木塞,牀樑也快被拽斷,腦海裡卻浮現秋楠的臉龐,她面若桃花,跨坐在欒沂身上,一臉迷醉,不時回頭,挑釁看着我。我努力克服心魔,奈何意志力尚淺,怎麼也驅散不了她妖豔的模樣。

身體一陣鬆弛,產婆大叫,“不好了,怎麼大出血?!”

我笑得慘白,已然失去力量,秋楠笑意盈盈,依偎在欒沂胸前,曼聲道:“你也有今天?哈哈!心甘情願爲他生孩子,可他卻在我這裡!你看見了嗎?在我這裡,和我魚水之歡呢!”

我猛地抓亂眼前的景象,妄想離散秋楠可怖的影子,怎知她似纏上我,怎麼也不肯離開。

“小姐,你不能放棄啊,只要再加把力,孩子就出來了!”產婆沉穩的聲音裡,竟帶有一絲哭腔。

怕是真的沒救了!我自嘲想着。連產婆那麼沉穩的人,也會慌張!

眼角不自覺劃下淚,一點點濺落在枕頭上,只是喃喃道:“晚了,都晚了!”之後,失去知覺,墜入那個永不翻身的深淵裡,情願永遠消失。

彷彿,彷彿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叫安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