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的淡雅的香味,伴隨着安楚深情的話語,一起隨着晚風吸入鼻中,進入心脈。
他從未改變?
那麼,已經改變的,是什麼?
身份?地位?還是時光?
我相當不確認起來,如今貴爲東沂城副城主的安楚,我還可以相信他嗎?
即使我心裡想要去相信,但是突然從待罪之身到尊貴的副城主,中間若沒有什麼蹊蹺,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安楚會順利成爲東沂城副城主的原因以及理由,就不得不仔細地去思考一下。
可是,我卻不願意去懷疑他,又不能相信他……心裡面糾成團,面上卻不得不裝出一臉平靜來,“你不必如此爲我,真的,我不值得。如今你已貴爲副城主,就應當爲東沂城的百姓謀取幸福,我真心祝福你。”
以後,就做陌生人吧!
否則,朝廷一旦知道他對我的心思,而我與楊少臨又是表兄妹的關係,必然會懷疑安楚在監督楊少臨一事上是否有欺瞞……那麼安楚這個副城主的位置,如何還坐得安穩?
我已經傷了安楚的心,不能再連累他。無論安楚坐上副城主之位的理由是什麼,他本來都是身處高位受人景仰的人,我不能讓他爲了我落入塵埃。
細細想來,我應該要祝福他纔是。
“小回,就讓我這麼跟在你的身邊,好嗎?”安楚寒雪般的眸子裡面寫滿真誠,定定地飽含深情地看着我,“我知道,我所能爲你做的事情不多,也遠遠比不上李公子。可是,我希望能儘自己最大的力量保護你。”
安楚很清楚,李墨白所做的一切。甚至於是他所願意去爲她犧牲的一切,自己永遠都無法比擬。可是,李公子的能力畢竟有限。肯定也有他無法做到的事情,那麼這些事情。就由他來做。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她。
儘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我?
有那麼一瞬間,感動到想要落淚。
可是,他的這份感情,我不能接受。
“安楚,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的人。只有李公子一個。可是我喜歡的人,也只有你一個。”安楚似乎很害怕我接下來的話語,急切的打斷我的話,“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就這樣讓我跟在你身邊,好嗎?”
安楚那期盼的眼神,讓我幾乎要狠不下心來拒絕。可是,我怎麼可以這樣自私呢?我無法迴應於他,又怎麼能看着他爲我深陷?“我不同意,這樣做。你會很痛苦。”
“那李公子爲你所做的事情,你爲什麼可以欣然接受?”安楚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的堅定絲毫未減。“你覺得,李公子爲你所做的那些事情。他有覺得痛苦嗎?”
“這不一樣。”因爲李墨白,是我唯一心愛的人。即使我能爲他做的事情很微弱,我也會爲他去做。可是,我卻不會迴應安楚。
“是一樣的。”安楚卻是笑了,那麼清雅而高潔,“李公子不覺得痛苦,我也不會覺得痛苦。因爲,我希望看到你幸福。如果你已經獲得幸福,只要最後給你幸福的人不是我,我就會離開。可是,我希望你至少給我爭取一次的機會。”
“安楚。”安楚的固執,已經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份深情,我又該如何去拒絕?何苦要把自己的心交給我,讓我來選擇?明明知道,在我這裡,根本就沒有選擇題。我所期待的歸宿,永遠只有李墨白一個人。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安楚輕聲地念出這句話,冰雪消融的眸子含着認真看着我,“我可以做到。小回,今生只得你一人,已經足夠。”
我震驚地看着安楚,理智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自己已盼望多年的情景,即使說話的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一人,卻依然無法不被感動。
可是,無法迴應,也不能迴應。感動,不是愛情。
突然害怕自己會就此淪陷,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小回,我並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即使你要拒絕,我也已經決定。”安楚察覺了我的念頭,擡手準確地握住我的,“今夜,少臨爲我在前庭舉行了慶賀會,邀請了城中許多豪門貴族,你不去參加嗎?”
“不……不想去。”見安楚轉移話題,我不禁鬆了口氣。只是手上傳來安楚的體溫,讓我不禁有些臉紅。想要將手抽回來,安楚卻是不放。
“不喜歡我坐上副城主之位嗎?”安楚執拗地看着我,手依然不緊不鬆地握住我的。
“怎麼會?”爲了平緩心情,我深深地呼吸,扯出一抹笑容,“恭喜你成爲副城主。”
“那我們去前庭參加歡迎會。”安楚說完,不由分說的將我從玉梔園給拖了出去。
我無奈地看着我們交握着的手,滿心無奈,安楚的力氣比我大,別看他沒有用上幾分力氣,我卻就是無法掙脫。所以,很乾脆的放棄了抵抗。
雖然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也不善於應付,不過既然是安楚的歡迎會,楊少臨想必也是在的,無論有什麼事情,依靠他就可以了吧?
大紅的燈籠高掛在樹梢,一路上張燈結綵,比新年的時候都還要喜慶的感覺。漸漸地聽到了絲竹之聲,叮叮噹噹分外悅耳,歡聲笑語的聲音也隨着晚風傳了過來。
隨着安楚的腳步拐過一個迴廊,就見眼前豁然明亮起來,無數穿着華貴的人手舉酒杯,帶着得體的笑容交相攀談着。
前方一個寬闊的舞臺,有數個舞女載歌載舞地在表演着,身上皆是佩帶着銀鈴等物,環佩叮咚之聲不絕於耳。
安楚顯然是偷偷地溜了出去,所以進來時也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從後面繞過人羣,拉着我從側面往前面走。
我擡眼觀望。一身紫色官袍的楊少臨坐在最前方,與人觥籌交錯,玉白的臉上一片緋紅。已經微帶醉意。只是嘴角那抹嫵媚的笑容格外顯眼,吸引了無數女子的視線。
安楚上任爲官,他這麼高興作甚?
“安副城主。”儘管已經儘量低調走路。還是有人看見安楚,端起手中的酒杯走過來欲與安楚攀談。
“木公子。”安楚悄然放開我的手。帶着謙遜的笑容轉身,與那人交談起來。
安楚初來爲官,自然該與城中的顯貴打好關係,我也不打擾,對着那不時偷看我一眼的木公子微笑,便穿過安楚身側,直接從人羣中穿梭。向着楊少臨的所在走去。
哪知還沒有走上幾步,突然有人伸出手來,扯住我的衣裳。
我詫異地回頭,一位雙頰酡紅,滿身酒意的姑娘正用她那雙水汪汪地眼睛看着我,微帶敵意的感覺。
“有事麼?”我儘量保持着優雅,從她手中將衣服解救下來。
“你與安副城主是什麼關係?”姑娘雙眸一瞪,不依不饒地再次抓起我的衣角。“你們方纔手牽手着進來的吧?快說,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皺起眉頭,微微帶着不耐。“我想,我沒有必要跟姑娘交代這些。”
“什麼沒有必要?”姑娘醉意洶洶地對着我一揮手,差點揮到我的臉上來,幸好我反應及時。側身躲開。
“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是想趁機勾引安副城主嗎?……”
“啪。”
姑娘的話還沒有說完,五個鮮紅的巴掌印已經印上她的右臉。
我轉頭看向突然出現的初悅,有些震驚,在我的印象中,初悅一直是個小家碧玉般的女孩,像此時這般果斷勇敢的模樣,倒還真是沒有見過。
所以,儘管捱打的人不是我,心裡面驚詫的感覺,我卻絲毫都不比那個被打的姑娘少。
“你是什麼人?竟敢打我家小姐,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那姑娘的丫環滿臉怒火地跳出來,指着初悅的鼻子罵起來。
初悅背對着我,我看不到她的神色,可是卻也能看出來她分外的從容。
不禁更加詫異,在東沂城裡面初遇時的懷疑之情,再次冒出心頭來。這個初悅,絕對不簡單。
“怎麼啦?”冰冷卻帶着柔情的聲音,安楚注意到這裡的動靜,面容冷峻地走了過來。
不過,他神色裡面的這份冷峻是對着那個被打的姑娘。
那個姑娘雖然已帶醉意,卻仍然清醒,見安楚走過來,當即眼泛淚水,楚楚可憐地看着安楚。
可惜安楚連一個眼神的餘光都沒有給她,徑直向我走了過來。
“沒事,就是有隻蒼蠅。這夏天到了,蒼蠅呀、蚊子什麼的,也漸漸多了起來。”我微帶不屑地看了眼那個扮作可憐的姑娘,微笑着說道。
“你說什麼?”那個姑娘聽到我的話,當即歇斯底里的怒吼起來。“我看你纔是蒼蠅,仗着自己長着一張狐媚的臉,便四處勾引男人……”
“啪。”又是一聲脆響,這個姑娘的右臉,再次被覆上五個手指印。
這次打人的,是羅言。
楊少臨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施施然地起身走了過來。
城主、副城主聚集在一處,頓時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那個姑娘尤不知自己得罪的是誰,眼淚汪汪地捂着臉,分外柔弱地模樣。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定會以爲是我欺負了她。
雖然是我被罵,不過被欺負的人的確是她沒有錯。
“小姐,被人罵了您怎麼都沒有反應?”羅言轉身看着我,不滿地說道。
我看了看安靜地站到一旁的初悅,抿着嘴笑,“你們都已經幫我出氣,我還要什麼反應?”
“被人欺負,自然應該滅了欺負你的人。”楊少臨走到我的身邊站定,親暱地摸了摸我的頭髮。只是看向那位姑娘時,眼中的溫柔,已經變成了凌厲的銳氣。
那位姑娘見所有人都站在我這邊,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本來酡紅的臉色頓時比牆紙還要白。尤其是在聽到楊少臨的話後,更是嚇得全身發抖,幾乎都要昏迷過去。
“算了,沒有關係,反正她也是無心。”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說出去該有多丟人!我隨意的擺擺手,依然走上前,向着方纔楊少臨所坐的地方走去。既然來了這裡,總得好好吃點東西再走。
“將她趕出去,以後不得讓她再踏入這裡。”楊少臨冷眼看了眼那個臉色發白的姑娘,冷聲開口。
“是。”羅言低頭應下,揮手喊來幾個侍衛,拉着那個姑娘以及她的侍女走遠。
我只當作沒有看見,衆目睽睽之下走到楊少臨方纔坐着的位置坐下,也不顧及其他人的視線,自顧自的拿起初悅拿過來的新筷箸吃了起來。
旁邊的幾人有幾個已經見過我,滿臉都是見怪不怪的模樣,也有幾人沒有見過我,不由都紛紛猜測起我的身份來。
楊少臨與安楚一起走了過來,我正在往嘴裡塞糕點,卻被楊少臨一把拉了起來。
我擡眸怒視他,用眼神質問,幹嘛?
楊少臨卻似沒有察覺一般,擡手拍了拍,絲竹之聲頓停,所有人的視線都帶着好奇向這裡集中而來。
搞不清楚楊少臨的葫蘆裡面在賣什麼藥,我忙將口中的糕點嚥下。
“諸位,”楊少臨嬌嫩如花的聲音帶着笑意,儘管渾身都是酒氣,看上去卻相當的清醒。“今天是安副城主上任的大好日子,藉此機會,我向大家介紹一個人。”
楊少臨頓了頓,桃花般的眼神向我看了過來,我頓覺頭皮發麻。
當初,初與楊少臨相遇之際,楊少臨曾提議爲我辦個酒會,好藉機讓城裡的人都認識我一下,我那時沒有心情,所以沒有同意,纔會導致今日的事。可是,也不用立刻就向大家介紹我的存在吧?
“這位是本城的表妹,也是本城唯一的親人。希望大家看見她,就跟見着我一樣,以禮相待。若是被我知道有誰對她有絲毫的不敬,可不要怪我對他不客氣!”
這最後這句話的語氣,怎麼這麼耳熟?貌似今天爲了九月的事情,我有鄭重地這麼對他說過這句話。
我看着楊少臨桃花般的臉上一本正經的神色,忽然間特別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