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走,咱們去看看那個副城主長成啥樣。要是長得不好,咱們就想法子整整他,煞煞他的銳氣。”我樂呵呵地走進房間,用力地吆喝道。
“好。”九月微笑,輕聲的回答。
“小姐,這個……”,初悅端起那個裝着華服的紅色錦盒,猶疑地看着我。
我偷偷地瞄了眼悄無聲息走進來的楊少臨,尷尬的笑,“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場合,不用穿得那麼隆重吧?”
“這……”,初悅爲難地看向楊少臨。
“那麼不願意就算了。”楊少臨擺擺手,擡頭看了看天色,“快點走吧,不要錯過時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隱約聽見楊少臨轉身後還嘀咕了一句,“反正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你。”
我愣了愣,自動將這句話忽略。
城主專屬的豪華馬車一路往下,東沂山上掛滿喜慶的紅色燈籠,我透過窗戶一路看着,風景如舊,卻被映襯得多了那麼一點喜悅的感覺。
待馬車駛入城內,兩旁侍立着手拿長戟的侍衛,一個個神色肅穆地看着前方,見我們的馬車走過,一個個都彎腰恭敬地行禮。
侍衛後面擠滿了這東沂城的百姓,似在等候着自己即將迎娶的媳婦一般,一個個都是面帶驚疑,翹首以盼着。
我收回眺望的視線,看向一旁顯得異常鎮定的楊少臨,“哥,這新任的副城主是誰呀?你不是有收到朝廷的文書嗎,應該知道他的名字吧,先告訴我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咱們等下就可以看到了。”楊少臨口風不動分毫。“要是方纔你好好打扮一下,沒準我還告訴你了。你現在這個樣。就算了吧。”
現在這個樣,是什麼樣?難道現在這個樣很醜嗎?
我偏頭看向身邊的九月,疑惑的看着她。“九月,我現在這個樣很見不得人嗎?”
“沒有,小姐永遠都是那麼漂亮。”九月害羞地看了我一樣。低下頭輕聲回答。
“哈哈,就知道九月最好啦!”我誇張的笑起來。擡手將九月抱在懷裡,還挑釁地看了眼對面的楊少臨。
馬車一路平穩的行駛,不一會就到達城門口。
今日楊少臨非常難得的穿上正正經經的官袍,紫色的上好綢緞,領口與袖口皆用金色的絲線繡着騰雲地暗紋,腳上更是蹬了一雙高筒布靴,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有種不可侵犯的感覺,連身上那嫵媚的氣息都收斂了不少。
馬車停下來時,楊少臨站起身來,仔細地整了整衣裳,有侍衛掀開馬車簾,恭敬地站到一邊,楊少臨便擡腳優雅地走了出去。
我也跟着站起來,隨着他走出馬車。許是楊少臨知道我不喜踩着人的背下馬車,這次準備的是一條軟凳,我維持着臉上的淺笑。踩着軟凳站到地面上。
九月跟着我走了下來,羞怯地低着頭站在我的身後。
城門口聚集着無數的侍衛,阻擾着那些想要出城或入城的人們,清理出一條寬闊無人的道路來。
見我們走下馬車。衆人齊齊拜倒在地上,數百過千人整齊的吶喊着,“拜見城主。”
唯有這麼正式的場合,這些人才會這麼恭敬的行禮,平時見着楊少臨,也沒有見到有這麼恭敬。
我瞥了眼正在擺官腔的楊少臨,心裡不由腹誹。
視線隨意一瞥,就在一旁的酒樓裡看見了慕容盈盈、陸馨與白池、青衣四人,正坐在二樓的窗戶旁邊,一邊吃着小茶點,一邊打量着這邊。
不由更加憤恨,爲什麼他們幾人可以這麼悠哉,我就必須來迎接這個狗屁副城主?我一不是當官的,二也不是楊少臨的貼身婢女,我憑什麼呀我?
可是,怨氣還是隻能往肚子裡面咽,都已經到了這裡,還能怎麼辦?
楊少臨從自己的親衛那裡接過一個錦盒,雙手捧着走向城門外面。
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笙簫鼓樂聲頓起,喧囂而熱鬧的聲音霎時響徹整個東沂城,餘音不絕,繞樑不歇。
眼見楊少臨的侍衛在等着我跟上,我只好邁步跟在楊少臨的身後,那些侍衛纔跟在我的身後,緩緩步出城門。
在楊少臨步出城門的霎那,所有的聲音驟然停止,有司儀手拿一卷長長的文書開始唱誦,無非是從幽明國的成立時開始,再到東沂城的建立,一路歌功頌德,將歷代君主與歷代城主的事蹟頌揚了一番。
我沒有興趣聽這些,耳朵便自動將這些噪音給忽略了。
“前面那個着紅色官袍的男子,就是新上任的副城主。”楊少臨突然回頭,輕聲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頓時提起精神來,探頭看去,前方的空地上,確實停着一對人馬。其中有一個着暗紅色雲紋官袍,穿着一雙厚底官靴的男子,長身玉立,背對着我們站立在一匹棗紅色的馬兒旁邊。
只是,這個略待冰冷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
“安…安楚?”我驚訝的捂住嘴巴,感覺當頭有一盆涼水灌下,涼透心扉。
這個人,是安楚嗎?
聽到我的聲音,紅衣官袍男子慢慢地轉過身來,五官俊逸非凡,略顯蒼白的皮膚,迷霧般的眼睛,仿若永遠下着鵝毛大雪,不甚清晰。
不是安楚,卻還有誰?
安楚,就是東沂城新任的副城主?
安楚,就是被朝廷選中,反對着楊少臨的統治,並有能力與楊少臨對抗的人?
安楚,就是在未來,擔任起監督楊少臨之責的人?
……
我的腦袋,瞬間混亂起來,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很難接受。
在我所有的印象裡面,一向喜歡穿着青衣,面容沉靜。在看向我時,總會露出那麼一絲溫柔的男子,與眼前這個穿着一身紅色官袍。滿身都是威嚴之色的陌生男子,絕對搭不上邊。
卻爲什麼,會是安楚?
安楚。爲什麼要做與楊少臨敵對的那一方?
我無法接受。
這一種結果,我真的無法接受。
我怎麼可能。願意去接受這個結果?
安楚,又是爲什麼要同意擔任這一官職?
我看着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問。
可是,安楚收回了看着我的視線,正步走到楊少臨的面前停下,恭敬地彎腰行禮,“副城主安楚。見過城主大人。”
“客氣,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楊少臨笑起來,將手中的錦盒打開,遞到安楚的面前,“這個官印,從今天開始,便是你的,好好保管。”
“是。”安楚恭敬地伸手接過。
仿若有無數歡呼聲在耳旁響起,笙簫鼓樂的聲音也再此響起,然而。我的耳邊一片安靜。我已經無力去想爲什麼他們會在這裡便完成官印的授受,我只是死死地看着安楚,心裡涌上的是悲傷,身體益發冰冷。卻只能竭盡全力壓抑着衝上去質問他一番的衝動。
安楚與我,本就沒有任何關係,我又憑什麼去質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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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憑什麼去要求,憑什麼要求他爲了我去做什麼?
可惡楊少臨知道這一切,卻偏偏指名道姓讓我來迎接,他又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又是爲什麼要我梳妝打扮?
正因爲他知道是安楚,所以讓我來迎接他嗎?
爲什麼?
我生命中兩個那麼重要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卻突然覺得他們離我好遠,好遠。
他們兩人帶着得體的微笑,互相恭維着,寒暄着,坦然地接受着衆人的仰視。
可是,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不可以沉不住氣,更加不可以有失大家閨秀的風度,耍小孩子脾氣,丟楊少臨的面子。
可是,我覺得此刻自己站在這裡,就像是個傻子。
徹頭徹尾,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
屏住心裡最後的一絲理智,我靠近楊少臨的身邊,用沒有溫度的視線瞥了眼一旁的安楚,輕聲對楊少臨開口,“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說罷,也不待楊少臨回答,堅定地轉身。
似乎看到楊少臨與安楚同時伸出手來,想要拉住我,我都側身躲開。
努力地維持着臉上的淺笑,拉住一直跟在我身旁九月的手,踏入一旁的馬車,冷冷地對着趕馬車的侍衛吩咐,“回城主府。”
“小姐,這……”,侍衛略有爲難。
“要是不會趕馬車,你就給我滾下去。”我冷眼看着他,聲音裡面已經沒有一絲溫度。
“是。”侍衛被我嚇了一大跳,猶豫一會,還是用力地揚起手中的馬鞭,驅使着馬車向着東沂山的方向而去。
一直待回到玉梔園,我的心情也一直未曾恢復,滿腦海都是安楚穿着紅色官袍的畫面,異常的刺眼。
一想到此後,或許我跟他會變成陌生人,或許還會成爲敵人,心裡就特別的難受,難受到想要流淚。
雖然我未曾愛過他,卻一直將他當作自己最重要的親人一般看待。
這麼突然的結果,我真的有些無法接受。
不,是難以接受。
九月知道我難受,也不來打擾我,而是悄悄地走開,不曾打擾。
我蹲在梔子花叢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有人從後面靠近。
“小回。”是安楚略待冰冷的聲音。
我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乾脆的捂住耳朵。
“小回,我做副城主,你那麼生氣嗎?”安楚的聲音,依然傳入腦海。
我狐疑,轉頭看去,安楚安然立在梔子花叢中,一身紅色官袍,嘴角的笑容那般的清雅而高潔,映襯着滿園潔白的梔子花,美到讓人覺得窒息。
“你怎麼來了?”我收斂起情緒,淡漠地站起來。
既然已經撇清關係,還是不要再有糾葛。就這樣成爲陌生人,或許對大家都好。畢竟,安楚的心,一直在被我傷害,難得我爲他傷心一次。
只是,竟然也會這麼難受。
“小回,我一直都在這裡,從未改變。”
我一直都在這裡,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