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夏是在伊路把被子拉上去後才覺得不對勁的——那沒被蓋住的耳朵通紅通紅, 頭髮下露出的一部分脖頸也像是煮熟了似的(伊路只用被子擋住了臉)。一直看着對方,他記得那豔麗的顏色剛纔還白皙如玉,這迅速的變化……
難道說……
——這小子在裝睡!
發覺這一點, 萊夏一時間簡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本來是打算趁伊路睡覺時練習練習如何道歉, 這樣一來, 不就相當於當面說給他聽了麼。萬一言語間有所閃失, 事情會變得更糟的。嘖!怎麼辦?
這傢伙幹嘛裝睡啊?
——不想見我嗎?還是說見我會覺得尷尬呢?
變化術能力者演技出類拔萃, 萊夏對此也只能佩服和自我厭惡——如果他剛剛認真一點兒觀察,說不定就能看出破綻了。
“我覺得談戀愛很麻煩,老實說從來就沒有娶妻生子這種意願。所以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再吻其他人了。”
想了又想, 覺得自己無法預測伊路“醒”過來的反應,萊夏硬着頭皮繼續。要道歉, 要顯出誠意來!該死, 萊特利那傢伙是故意的吧!還說什麼只要把他跟伊路之間的恩怨告訴他就行。騙子!這纔是真正的處罰吧?
“這麼說你是不是會原諒我?”
斟酌着問出口, 萊夏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對方的反應。如果生氣的話,耳朵和脖子上的紅色應該褪去, 要是相反……
那紅色越來越深了,不過抓在被子上的手指倒是生氣似的越收越緊。萊夏不擔心,他知道這娃娃正處於“惱羞成怒”的狀態。雖然也算是生氣的一種,但比起其他的,這種氣法要好哄得多。
——只要說些好話。
誇獎當然不能是違心的。完全當身邊的人兒不存在, 萊夏自言自語般、選了個最不會惹惱他的話題表揚。應該是不會惹惱吧, 雖然那耳朵紅的像是冒着煙似的。
唔……
——糟了!
這小子害羞過頭也會出問題的, 天啊, 千萬不要起反效果。
心裡一驚, 萊夏連忙丟出一句“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太愛給人下毒”以作彌補。看那豔麗的紅色有褪去的趨勢,他狂跳的心臟這才平靜了下來。做了個深呼吸, 萊夏鎮定的拉開了被子——
“伊路,抱歉。剛剛的話,請你別在意。”
千萬別在意,不是最近的那句,而是前面的那些。請自動屏蔽掉一些,只聽另外的就好了。
“哼!”
瞪了他一眼,冰藍色的娃娃很不給面子的翻過了身。雖然不知道這是最後一句話還是前面那些話導致的反應——也許是因爲自己裝睡被發現覺得尷尬纔不理他。但不管是哪種……
俯下身,萊夏從後面抱住了他。
總之,不能再讓這種關係繼續下去了。就算萊特利不說,他也不想讓伊路跟自己鬧什麼矛盾。他請他來家裡,可不是跟自己吵架的呀!
“幹什麼?”
出乎意料的,伊路並沒有反抗。他甚至連掙扎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象徵性的用手臂往後杵了杵。這讓萊夏稍稍放心了些——看來今天和好還是有一定希望的吧。
“我們和好吧,伊路。”
用手臂引導着讓他翻過身,萊夏調整姿勢,緊緊的把搭檔擁到了懷裡。昨天——確切的說應該是前天——他們因爲吵架沒有睡在一起,雖然只是一天,但感覺上好像過了好幾年似的。看來他抱着這小子睡覺的習慣是改不了了,以後要是單獨出任務可就麻煩了。唔……算了,到時候乾脆帶他一起去。
“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雖然自己剛剛抓狂時自言自語(伊路……你太可愛了嘛,我忍不住,又有什麼辦法)讓這句話少了很多說服力,但萊夏還是堅持這麼說——這也是他的真心話。是他不好!不該……
剋制不住自己……
“算了,這次就饒了你。”
反正本來已經決定“大度一些”,萊夏一道歉,伊路也就順勢原諒了他。要是平時他是絕對不會罷手的,就衝那個“這件事不全是我的錯”的認罪態度也不會饒了他。對了,有件事要跟他說清楚!
“雷沃,你……”
“下次我想吻你的話,會徵求你的意見的。”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在認識伊路以前一向作風強勢的萊夏很順暢的說完了想說的話。把“不準再吻我了”幾個字吞進肚裡,伊路似笑非笑的擡頭看着搭檔——
“徵求我的意見?”
這算是變相保證自己不會再這麼做?算了,如果他是這個意思,他就忽視其中“我還是想吻你”這個含義。
“嗯,我會徵求你的意見的。”
雖然伊路很想原諒他,但萊夏的臉上卻幾乎是明寫着“我有自信你會答應”。煞有其事的點着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搭檔陰鬱的表情。
“這種事還是你情我願比較好,那樣我吻你的時候你也會比較專心。”
若無其事的說出以後的計劃,他甚至還就伊路不配合這件事抱怨了兩句。
“哈,專心嗎?說的也是!”
怒極反笑,伊路咬着牙,陰森森的宣告——
“提前有個心理準備,我也好知道什麼時候咬你!”
“……開玩笑的。”
“最好如此。”
威脅的瞪了對方一會兒,伊路揉揉脖子,難受的低下了頭——因爲是躺在萊夏的肩窩處,他要仰着頭看他,真是很累。
“沒多長時間了,五點四十三分,給你解了毒再睡覺。”大概是因爲姿勢舒服的緣故,伊路突然覺得有些睏倦。打了個哈欠,他把意識伸進自己的儲物空間裡看放在那裡的表。“還有三分鐘。雷沃,有沒有秒錶?倒計時。”
“需要那麼精準嗎?過一會兒再看一次表就可以了吧。”
“必須在前十秒內把解藥吃掉。秒錶我找到了,給你。正在計時,還有兩分二十七秒。”
“要我自己計時?你不怕我把時間弄錯?”
“不會弄錯的,我調的表很精準。這是解藥,到三分鐘的時候把它吃下去,直接吞就可以。”
“……伊路,你該不會是想放手不管?”
“纔不是,我只是怕自己一會兒會睡着,所以提前做好準備。好啦,看錶。三分鐘馬上就到了。”
伊路說的沒錯,三分鐘在兩人談話之時已經悄悄到來。萊夏低頭,發現計時器已經走完了最後幾秒,連忙慌慌張張的把藥丸吞了進去。
“咳咳……”
時間緊急沒有用水,滑下的丸藥讓食道里有種硬物堵塞的異物感。難受的皺起眉,萊夏伸手去摸那好像卡着藥丸的位置——他要確認那東西究竟到沒到他的胃裡。
“抱歉,下次我換種藥。”
搭檔的目標正好跟自己一樣,抓開他的手,伊路將發光的手指貼到對方胸前,緩解食道里難受的異物感。
“其實我本來是想拿你做實驗的,真是可惜。”
那藥是他的新產品,雖然有解藥,活體實驗倒沒做過多少。尤其是人體實驗,根本還沒做過呢。
“想做實驗的話,把毒給戰鬥部的成員,他們可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試用。真是的,別打我的主意。”
喉嚨裡的確舒服多了,爲表感謝,萊夏把手伸向伊路頸後,想要替他做做按摩……
“哇!你做什麼?”
“按摩,雖然我不太懂……”
“不懂就不要亂來,把手拿開!”
“……你怕癢啊?”
“不想死就閉嘴!”
恨恨的收回手,伊路極其氣憤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你不是想跟我和好嗎?”
“……抱歉,不是故意。”
真的不是故意,他只知道他的腰和鎖骨附近怕癢,可不知道頸後。
“下次我會記得脖子不能碰。”
他好像咬過,這小子應該不怕咬。唔……
“……你在想什麼?”
“沒有啊,沒事。”
以微笑迴應搭檔狐疑的目光,萊夏安撫的抱緊了他。
“好了,睡覺吧。”
“睡個頭,馬上就到六點啦。”
“六點怎麼了?”
“你們這裡的醫院幾點開門?”伊路不答反問,“我想去那個西蒙私家醫院看看。”
“……給我睡覺,一會兒用時空門。”
“你不知道嗎?”
“……”
“對了,雷沃從來沒去過醫院。”
“再不睡小心我吻你!”
惡狠狠的威脅,萊夏滿意的看到對方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用魔法拉上窗簾,再設下隔音結界。對了,還得在門外掛塊寫着“請勿打擾”的提示牌……
一聲悶響,牌子剛飛到半空就落到了地毯上。魔法的餘韻在指尖散開,那疲憊的使用者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
——西蒙家,書房——
“爺爺,您找我?”
“菲爾德啊,過來過來。”
“您沒有去上班啊!”
在凱斯·西蒙對面的靠椅上坐下,十四歲的治療師學徒奇怪的看着一向勤奮準時的院長兼家主。
“差不多到時間了哦。”
或許是鑽研醫術忘了時間,以前也出過同樣的事情。摘下手腕上的表遞給爺爺看,菲爾德擔心的提醒——
“您趕快去吧,要遲到了。”
“沒關係,我說完再走。”
合上手裡的書,凱斯從桌上拿起一個厚夾子。翻開確認無誤後,他將它遞給了菲爾德。
“你看看這個。”
“什麼?”
不明所以的接過,菲爾德的目光在貼紙標籤上停留了片刻——上面寫着“基礎”。
“爺爺?”
隨手翻了兩頁,裡面的內容與標籤相合,也讓菲爾德越發的摸不着頭腦。那是醫學的一些基礎知識,有些雜,但是的確適合初學者。
“爺爺,這個到底是?”
他肯定是用不着這個的,難道是給自己的小妹妹的嗎?可是家裡的基礎書那麼多,幹嘛要費心思手寫總結呢?
“這是教材,菲爾德。新年的時候勞瑞恩要來,你知道,他沒學醫。我現在派給你個任務……”
“等等!”
不用往下聽了,用不着凱斯說菲爾德也知道那個任務是什麼——教勞瑞恩學醫?有沒搞錯!
“爺爺,您也不是不知道那傢伙懶成什麼樣!讓我教他學醫?”
“我知道這有些難爲你,但是你們年齡相仿,他怎麼也會給你個面子。”
“……爲什麼非讓他學這個啊?既然他不想…”
“他有資質!別說了,照我說的做。”
“……我盡力而爲。”
看着手裡厚厚的所謂教材,菲爾德鬱悶透頂。
——勞瑞恩,你可害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