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微往前回溯一點兒, 二十分鐘前——
決定不再跟萊夏慪氣的伊路洗完澡後,大大方方的回屋躺到了牀上。離藥效發作還有一段時間,設好鬧鐘, 他決定先稍稍的補一補眠……
(伊路的睡姿時間表)
第一分鐘:側躺。
第二分鐘:仰臥。
第三分鐘:趴睡。
第四分鐘:踹開被子, 把枕頭抱到懷裡。
第五分鐘:丟下枕頭→側躺→仰臥→趴睡……(20秒後)……側躺蜷腿→仰躺抱頭, 腿交疊。
(此姿勢堅持到第八分鐘)
第八分鐘:翻到牀的另一邊(萊夏常睡的那邊), 趴下, 胳膊伸開做十字架狀。
五秒鐘後……
“真彆扭!”
狠狠的捶了一下無辜的枕頭(萊夏的),伊路忿忿的坐了起來。翻來覆去的折騰了近十分鐘,他一向柔順的頭髮都翹起了幾根, 睡衣的下襬也不自然的翻了上去。伸手隨便拽了兩下,反正萊夏不在, 伊路也懶的去看自己走沒走光, 只是焦躁的抱怨——
“這張牀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抓過枕頭摔打着□□, 他極其鬱悶的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舒服的睡覺姿勢。無論怎麼翻,怎麼待着, 就算把自己像打結一樣別住手腳扭曲的固定到牀上伊路都覺得彆扭——雖說那種姿勢本來就很彆扭,但最起碼不會讓他有手腳沒處放的感覺,不會讓他產生想要踢打什麼的衝動——其他姿勢總是讓伊路有種無處着力的空虛感。
——最近我運動的太少了麼?
不明所以的反省,年輕的治療師怎麼也搞不清楚爲何會出現這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奇怪情況。他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每天晚上, 就算不是沾枕頭就着也撐不了幾分鐘, 像今天這樣因爲找不到合適的睡姿而無法入睡的情況……糟糕!該不會是宴會氣氛太壓抑, 生物鐘暫時失調了吧!
調出治療師的醫用虛擬屏檢查自己的身體, 滾動上去的文字和數據都告訴自己一切正常。伊路鬱悶的託着腮, 揮揮手把亂得不成樣子了的牀單恢復了原狀。
“還有一個小時多一點兒。”
自言自語的將萊夏的枕頭放回,患了失眠症的小奧斯安拽過被子躺回自己的位置, 閉上眼睛開始數羊……
無效,根本沒用。姿勢越放鬆,空虛感就越強烈。伊路甚至覺得,要是能被什麼東西箍住、強迫他以一個姿勢待着的話,反倒會舒服些。
——咦?
強迫以一個姿勢待着?
這句話……等等!他,他該不會是……這個想法該不會是……
解讀出那個潛意識的具體含義,伊路睜大眼睛,呆呆的僵住了。
他……喂!天哪,這纔多久,居然已經養成習慣了嗎?他可是獨自一人生活了七年多的時間,跟萊夏一起住,這只不過是剛剛開始,才一個多月而已,居然……
——混蛋雷沃,都是你害的!
踹開被子,伊路翻到旁邊的位置上繼續□□萊夏的枕頭。
該死!該死!他不能一個人睡了啦!
×××
先是被教了一大堆莫名其妙自己到現在都沒能搞明白的東西,然後又被哥哥極不負責任的丟到了房間門口,萊夏僵直着身子,木頭一樣杵在那裡。
——進去嗎?還是不進?
兩種思想在他腦海裡激烈的搏鬥着。
如果進的話,雖說按萊特利的說法只要好好道歉就行了,但……如果他真的用那傢伙教的那些語言去表達歉意,惹對方更生氣的可能性比被原諒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吧。如果不進,離毒發時間僅剩下一個小時有餘,他真的不要搏一搏嗎?
“伊路,我……”
開口想徵求對方的意見,發出聲音來,萊夏又後悔了。如果伊路現在已經睡着了的話,吵醒他會讓他很生氣吧。畢竟已經摺騰了近一個晚上,就連自己也很疲倦了。真想好好睡一覺,什麼夜宵,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吃了。
——算了,再拖下去也無用。
毒是一定要解的,就算不解,毒發也得在伊路面前——倒不是爲了博同情,只是想要及時的得到救治,讓自己少難受些時間罷了。
——解毒的概率是百分之十,不,五。
根本不抱什麼希望,萊夏知道自己這回鬧的實在是太兇了,伊路生氣的程度也非比尋常。但就算是不解,結果也是——
深吸了口氣,萊夏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很整潔,跟自己離開時別無二致,除了……
——伊路?
睡着了嗎?
躡手躡腳的走到牀邊,探頭看了看,萊夏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替睡着了的漂亮娃娃拉好被子。牀單有夠凌亂的,他知道這小子睡覺一向不老實,但這好像也有點兒誇張了——不只牀單,就連……
看着那早上還平滑飽滿,現在卻變得皺皺巴巴的自己的枕頭,萊夏悲哀的嘆了口氣——
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啊,居然拿他的枕頭撒氣。
雙手合十爲替主人受難的枕頭默哀了幾秒鐘,萊夏稍微整了整牀鋪,換好衣服躺了進去。
——睡覺吧,也許睡死了就不知道難受了。
梅因保佑,讓他趕快睡過去。
×××
伊路其實並沒有睡着,萊夏進來時,他只是在裝睡而已——確切的說,他只是沒有睜開眼——十幾分鍾前發現自己睡不着後,伊路就一直合着眼在牀上自我催眠,所謂裝睡,只是一時興起。
——不知道程拉尤米教授是怎麼處理那件事的。
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的瞅着萊夏,雖然看不清,但他能感覺到對方把自己踹下去的被子重新拉了上來——多此一舉,反正他還是會把它踹下去。想讓他好好的蓋被子只有一種方法……
就是……
牀微微的下陷了一下,然後是拉起被子的聲音。伊路知道這是萊夏躺進來了。
——躺進來了?
他不打算解毒了嗎?這麼快就……
不,自己的態度的確是讓人絕望,也不能怪對方怎麼這麼輕易的放棄。
裝作還在睡覺中的樣子翻過身,伊路眯着眼,模模糊糊的繼續觀察萊夏——那傢伙抱着頭仰躺在牀上,眼睛閉着,看起來似乎並未睡實。
——他不…不抱……
哇!
努力抑制住把腦袋埋到被子裡的衝動,伊路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想,什麼也沒有想!他纔沒有期待這傢伙過來摟他呢!會有那種想法的……絕對不是他本人!
可是真的好彆扭,自己這樣子睡……感覺…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好了。
——怎麼辦……
裝作無意識的靠過去嗎?他應該不會把他推開吧。畢竟以前都是他一直鬧着要抱枕抱枕……
——可是現在在吵架……
說不定萊夏也在生氣吧,因爲自己下了狠手。那個毒,要是發作的確會很難受。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牀鋪突然顫動起來。察覺某個熱源在緩緩靠近,伊路緊張的把眼睛閉得更緊……
×××
大概是擔心自己安危的緣故,明明很睏倦,明明閉着眼睛,萊夏卻一點兒也睡不着。身邊的人無意識的翻了個身,那小小的衝擊讓他有瞬間誤以爲對方已經醒來,心裡不禁一陣無措的慌亂——如果伊路醒來的話,他就真的要像萊特利說的那樣,“有誠意”的道歉才行。但他現在還毫無頭緒呢,要怎麼纔是有誠意,要怎麼伊路纔不會生氣。萬一他說了真心話卻弄巧成拙……
唉……
——乾脆…演練演練吧……
假裝伊路現在醒着,把道歉的話說給他聽。不管他說的行不行,反正伊路也不會真的聽到,他只要小心些,別把這娃娃吵醒就行了。
說做就做,萊夏爬起身,輕輕的往伊路那邊湊了過去。那冰藍色的娃娃好像做了什麼噩夢,眼睛緊緊的閉着,手上死死的抓着被子,身體緊繃。
——小心些,別把他吵醒。
叮囑了自己一聲,萊夏深吸了口氣,緩緩的開口……
×××
我一開始其實並沒有想吻的那麼……對不起,伊路。我果然還是太嫩了,控制不住自己。
耳邊飄來的輕柔聲音讓既緊張又期待的伊路愣了愣,隨即,一種莫名的失望漫上了心頭。
——什麼啊!雷沃這傢伙…
萊夏他過來,居然是爲了……懺悔?喂!他已經原諒他了耶!雖然對方不知道……
——算了,聽聽他說些什麼。
沉默……
——雷沃?
怎麼就說一句?
心裡奇怪,伊路嘗試着睜眼,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他能感覺到萊夏的視線,那傢伙現在在看自己。
——不能暴露。
被他發現自己在裝睡就太尷尬了,他還是耐心點兒等。
兩分鐘後……
牀重重的震顫了一下。
×××
“真是的,按萊特利那樣說我果然做不到!”拼命想也想不出下一句詞,捶了下枕頭,萊夏抓狂的坐了起來,“什麼有誠意的道歉啊!要讓我說真心話的話……”
真心話的話……
低頭看着熟睡的美人兒,他鬱悶的倒下側臥——
“伊路……你太可愛了嘛,我忍不住,又有什麼辦法!”
×××
唉……我真的不是故意!一開始真的只是想吻一下開個玩笑……算了,這麼說你也不信吧!不過我也沒什麼資格狡辯,總而言之是自己定力不夠……
伊路,換了別人,我可吻不下去。
迴響在耳邊那有些抓狂的話語讓伊路的臉轟的燒了起來,裝作改換姿勢似的拉起被子矇頭,他真想吃安眠藥讓自己趕快睡過去。
——這傢伙在說什麼呀!
騙吻還……那,那麼多的理由……以,以爲他會信嗎?
我覺得談戀愛很麻煩,老實說從來就沒有娶妻生子這種意願。所以這輩子除了你我不會再吻其他人了。
這麼說你是不是會原諒我?
——原諒你個頭!
就好像他有娶妻生子的意願似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嘛!這傢伙……真是越聽越生氣!
你真的是特別可愛,比我見過的任何人……不,沒見過的人中也不會有超越你的人。
——#$%^&……姐姐呢?奧斯安教授呢?你無視他們嗎?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愛給人下毒了,唔……
——本少爺除了你外根本沒毒過其他人!
忍無可忍,伊路剛想爬起來怒吼,手裡的被子突然棄他而去了。
“伊路。”
眼睛已經來不及閉上,那紅髮的傢伙側躺在他身邊用手肘撐着身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抱歉,剛剛的話,請你別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