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即便是蕭良也是這麼想的。以他看來,父皇壓根就不想讓之秋去褚國和親,之所以會表現得無比震怒,是因爲他的小動作在這麼多臣子面前被揭穿,顏面上着實有點過不去。好在三哥後來將大夥兒的注意力引開了,所以父皇也不再提,甚至連查都沒有查。
其他人更是覺得此事乃是皇家秘密,父皇不再追究,自然沒有人去找沒趣兒,所以這麼一樁欺上瞞下的驚天大案就這麼被衆人不約而同地一起掩埋掉了,誰都沒有再提,就好像父皇原本送去“死亡村”的密旨就是這兩封。
只不過三哥的洞察力素來超乎常人,那換信之人能蒙得住其他人卻瞞不過三哥的眼睛。經過三哥的指點,蕭良才發現了問題所在。父皇素來信任上官雲清,情急之下用那對信鴿給上官雲清和三哥送信倒也正常,但父皇似乎極不願多提送信之事。當然,身爲上位者,有着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父皇這般原也無可厚非,但父皇那天的做法實在太明顯了,不得不讓人懷疑。
那天父皇的震怒別說是三哥,便是九弟也能看出不是假裝的,既然如此,父皇至少應該下令查一查纔對,即便整件事都是父皇一手導演的,以父皇的爲人,也應該找兩個替死鬼直接砍了給自己一個臺階下才對,怎地就悄不做聲了?別說明面兒上查一查,便是三哥與父皇密談時偶爾提及,父皇都會翻臉。
父皇如此隱忍,如此表現反常,只有一種可能,父皇想保護某個人。三哥並未明說父皇想保護的那個人是誰,但兄弟二人都猜得出來。
蕭良和蕭逸之間素來十分默契,三哥不說的事情,蕭良從來不問。這件事情干係重大,需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調查,連三哥都不想去惹這個麻煩,蕭良自然也不會將這意外發現當成當務之急,所以他極其默契地將注意力轉向了三哥的其他發現上。
那對鴿子乃是上官雲清豢養,旁人是如何指揮得了這對鴿子的?這件事情不止是蹊蹺,簡直就是詭異。鴿子是頗具靈性的動物,又是飛翔在天上的,普通人豈能輕易控制?那幕後之人竟有這等本事,可想而知,對方有多難對付。
如果三哥的判斷沒錯的話,那幕後之人不但隱藏在後宮之中,而且還是一位頗爲得寵的妃嬪,否則,一般人等,豈能輕易得到父皇的密旨?此人當真了得,對人性的瞭解程度竟絲毫不低於之秋。她知兩道密旨送到三哥和上官雲清手裡,二人定不會同時捨棄之秋回京,如若有一人要留下,勢必是上官雲清,而只有上官雲清留下,三哥也才能徹底放心,因爲上官雲清對之秋的心,和三哥一樣,都是毫無保留的。
這般煞費苦心,當然不會是真的想保護之秋,那麼目的便非常耐人尋味了。這一年來,之秋每一回遇到刺殺,基本上都是因爲三哥早有準備才讓刺殺落空,所以,三哥對於那幕後之人來說,是個極其棘手的厲害角色,她既然除不掉三哥,便只能調虎離山,只有三哥離開了,那人才能安安心心地取之秋的性命。
果然,蕭良細細琢磨下,這兩封密旨隱藏的目的便浮出了水面,三哥竟分析得絲毫不差。
三哥的智慧無人能比,那日在返京的路上,三哥便想到了引蛇出洞。既然要引蛇出洞,那便不要讓這幕後黑手只露出半截腦袋,索性一次將蛇打死,所以三哥將計就計,向父皇請願出使褚國。只有三哥離開了京城,那幕後黑手纔會因最大的威脅暫時不在而加快對之秋動手的速度。
此事兇險異常,之秋無疑成了誘餌,三哥又不便於出面,雖然有父皇和皇祖母的支持,但只要一個疏忽,之秋和上官雲清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三哥說,那幕後之人也猜到警戒線上隱藏着他的勢力,所以父皇的勢力一撤,她的勢力也撤了,同時還帶動了第三股勢力的撤退。如此麻痹敵人,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連三哥都有些歎服。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遇到三哥算是此人倒黴,三哥早在離開靜安王朝前便佈下了天羅地網,更是大膽地向父皇和皇祖母求救,將對方所有的僥倖都變成了死穴。此番,那幕後之人即便有三頭六臂,也必將被打回原形。
三哥走後,所有的安排部署便都要由蕭良代勞執行,蕭良沉穩低調,做事情外鬆內緊有板有眼,任何人都看不出他的情緒,他也安排好了一個個陷阱,只張着口袋,等着獵物自己往裡面跳。
只可惜,三哥走了十來天了,那幕後之人卻是按兵不動,竟嗅不出任何異常。
尤其讓蕭良鬱悶的是,他追查這兩封密旨究竟是何人掉包竟毫無線索,彷彿這兩封密旨真的是父皇親手綁縛在鴿子身上送出去的。若不是三哥將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連蕭良都要懷疑三哥的判斷力了。
連那掉包之人都找不出來,他有何臉面去面對三哥?若是三哥在,只怕不出三日,便會將那掉包之人揪出來吧?到底,他還是比不上三哥,所以之秋的目光纔會始終停留在三哥身上,而從未認真看過他吧?
因此,蕭逸走後,壓力最大的人是蕭良。他無時無刻不再關注着後宮的一舉一動。
太后在這十日內幾乎每隔一日便和各宮妃嬪小聚一次,讓大家帶了各式拿手菜式進行比評,旨在從中窺出端倪。只是一連十日過去了,後宮之中卻嗅不出絲毫異常,看上去倒是比以前有了更多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景象極易讓人產生出懈怠情緒,便是太后這樣常年混跡於深宮的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醒自己。
六月初一是宮中小慶的日子,皇帝蕭震天因爲憂心蕭逸那邊的進程,又擔心沐之秋和上官雲清在“死亡村”的安全,毫無半點興致,便下令取消這次小慶。
靜安王朝有明令,爲鞏固皇后的地位不動搖,每月初一十五是皇帝宿在皇后鳳棲宮的日子。但遇到宮中小慶或者大典,此例可破。倘若有新人進宮或有哪位妃嬪表現出衆被皇帝看重,這一晚可以取代皇后,陪在皇帝的身邊。所以,類似的宮中小慶乃是妃嬪們使出渾身解數在皇帝面前討好獻媚的最佳時機。
蕭震天最近國事憂心,對後宮妃嬪臨幸的次數銳減,所以妃嬪們纔會想盡辦法討好太后和皇后。大家都希望宮中小慶時,太后或者皇后能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以便讓皇帝對自己刮目相看。誰也沒想到皇上會下令取消宮中小慶,許多妃嬪高漲的情緒一下子就萎靡了。
在這許多妃嬪中,卻也有人例外,那便是貞貴人,此女性格活潑,平時頗討皇帝和太后的喜歡,便是皇帝十天半月不召幸,她也會自得其樂。
今日見大夥兒心情都有些沉重,貞貴人便提議還在康寧宮中小聚,大家不要做那些花哨奢靡的菜式,只需將自己最喜歡的家鄉菜拿出來便是了。
家鄉菜有許多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小菜餚,平素在後宮頗爲忌諱,誰也不願拿上不得檯面的小菜餚惹皇帝厭煩。所以貞貴人一提出來衆人便沉默了,卻能看出大家心中都蠢蠢欲動。
太后本來今日也沒什麼興致,可是一聽這個提議,頓時來了精神,一定要親自主持,給大夥兒當評判。當下,諸位妃嬪便各自回去準備,說好兩個時辰之後依舊回到康寧宮相聚。
雖說宮中小慶取消沒了在皇帝面前爭相邀寵的機會,但也並非只有一人沒機會,大家都沒機會摩擦便小了許多。而且,皇上不在,大家心裡壓力都小了不少,甚至有的妃嬪還暗自鬆了一口氣。衆妃嬪只管拿出看家本事,將自己最喜歡的家鄉小菜一一做來,便是做了重複的,也個個表現得興致高漲。
太后平素在宮裡深居簡出,雖然錦衣玉食,卻十分懷念兒時家的味道,這些家鄉小菜也不乏她家鄉的手藝,無疑勾起了太后的思鄉情緒,因此,太后表現得比其他人還要興奮。
見太后高興異常,妃嬪們也覺得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跟平時小聚一樣,大家圍着一長溜桌子,爭先恐後地讓太后試吃。
太后一路嘗過去,菜式太多,她年紀比較大,自然不可能每一樣都大快朵頤,所以其實主要品嚐的人是梅香,只有遇到味道特別好的,或者是太后的家鄉菜時,梅香纔會取了少許讓太后品嚐。
後宮妃嬪們平時忌憚太后的威壓,在太后面前都有些拘謹,但對梅香卻隨意得多,梅香雖是太后身邊的大宮女,但到底大家都是主子,只將梅香當做姐妹看,便是給了梅香極大的面子。因此一個個圍在梅香身邊有說有笑,甚至有些還直接跟梅香開玩笑。
這等情形在宮裡是很罕見的,太后今日興致勃勃,倒也不生氣,只笑眯眯地看着她們鬧。
蕭良今日去了趟丞相府,他自然是打着慰問安撫的藉口去的,實際上這是蕭逸和沐忠國臨走之前給他交待過的,讓他隨時留意沐之冬和江晚晴的舉動,興許能發現突破口。
蕭良此人不像蕭逸那麼冷冰冰的,態度溫和,在皇子中的口碑也極好,向來和丞相府也沒什麼衝突,不像蕭楠做事情那麼露骨難看,讓人下不了臺,所以沐之冬和江晚晴對蕭良的印象頗好,便留蕭良在丞相府用了一頓便飯。
說是便飯,其實不比皇宮內的家宴簡單。蕭良不動聲色地受了,席間還和江晚晴、沐之冬交談得頗爲融洽。
當時有一道菜式引起了蕭良的注意,這道菜式蕭良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吃過,是用紫菜捲了混着各種材料的糯米糰製成,清爽可口,滑而不膩,即可當做主食,也能下酒當菜,蕭良對這道菜式情有獨鍾,席間便多吃了幾口。
那江晚晴頗爲有心,但見蕭良喜歡這道菜式,便又親自下廚,爲蕭良準備了一道生魚片,說是與那道菜搭配着吃最爲合適。
蕭良嚐了幾口確實不錯,便問起這兩道菜餚的製作方法以及出處,那江晚晴說得模棱兩可,只說是自己的家鄉菜,因沐丞相不愛吃,所以極少做。這幾日沐丞相不在,母女倆便做了解解嘴饞。
蕭良曾聽三哥說過沐忠國、褚婷芳個江晚晴之間的情感糾葛,知道這江晚晴以前是褚婷芳小公主的貼身侍女,乃是倭國送去褚國的人質,其孃家正是倭國。因着沐之秋的緣故,蕭良對倭國深惡痛絕,江晚晴、沐之冬又與褚婷芳之死脫不了干係,所以既然江晚晴不想多說,蕭良也就沒多問,心下卻有些奇怪,沐忠國與江晚晴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都吃不慣的倭國菜餚,怎地自己頭一回吃便如此順口,還覺得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