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震天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蕭逸便知道自己的話父皇其實已經聽進去了。遂面色不驚道:“褚國太子既然欲娶秋兒爲妻,自當聽聽秋兒的意見,讓褚國大使帶話回去不如讓秋兒最信賴之人自己去褚國將秋兒的心意表達清楚。因此,父皇儘管告訴褚國大使,就說靜安王朝特派靖王爺蕭逸爲大使回訪褚國,面聖時,自當將靜安王朝丞相府沐大小姐的意思親口告訴褚國國君,相信那褚國再不講理,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蕭震天老奸巨猾,一聽便分析出蕭逸話裡的厲害關係,此言倒是極合他心意,如此一來,始作俑者就變成了沐之秋,不管蕭逸見到褚國國君說什麼,都是沐之秋自己的意思,雖說靜安王朝也脫不了干係,但至少能起到緩和的作用。
只是,逸兒對沐之秋情根深種,如此出使褚國,情敵相見,不會生出什麼事端吧?若是其他兒子倒也罷了,偏偏是逸兒,萬一逸兒在褚國有個三長兩短,他靜安王朝倒要靠誰發揚光大?
沐忠國一直默不作聲,此時心頭卻略有鬆動。靖王爺這話明顯是在給皇上找藉口,明則將整個丞相府和秋兒推到了最前沿,其實卻是將他自己放在了最爲不利的位置上。那褚國國君豈是好騙的?畢竟人人皆知秋兒是靖王爺未過門的王妃,哪有自己未來夫君當大使去給求親者做解釋的?此事成了則罷,若是不成的話,便是兩國不開戰,靖王爺的臉面卻是一下子就丟光了。
橫豎都是他蕭家的事情,自己幾十年前便和皇帝老兒有筆賬要算,眼下父債子還倒也無可厚非,只是,秋兒她?
一想到這個女兒,沐忠國就覺得揪心,這孩子吃了那麼多苦,眼下好容易有點苦盡甘來,他做爹爹的非但不幫一把反而落井下石,是不是太狠了點?靖王爺從不打沒把握的仗,他既這樣說了,必是有什麼退敵的好法子。
此事關係到秋兒一輩子的幸福,沐忠國衡量一下,便上前兩步跪在了蕭逸身邊,道:“微臣覺得靖王爺此法可行,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即便此去目的落空,卻是沒什麼大礙,倒是能爲我靜安王朝爭取不少的時間,能言和固然好,便是不能,多出幾個月的時間來準備,相信打起仗來我靜安王朝也未必會吃虧。皇上看如此可好?微臣說起來還是褚國國君的妹夫,此番靖王爺出使褚國,微臣便與靖王爺同去,至少可保靖王爺全身而退。”
沐忠國這番話卻是將蕭逸的良苦用心分析得**不離十,蕭逸想要出使褚國,一則是爲了打消褚國來犯的念頭,更重要的卻是給沐之秋和上官雲清拖延時間,當然,有了這段時間,靜安王朝自身可以做好準備應戰,還能派出密使聯合周邊其他國家一同備戰褚國,到時誰勝誰負當真不好說。
蕭逸的態度明確,勤政殿內一干重臣又大多都主戰,蕭震天思慮再三,便同意了蕭逸的辦法。
原想着褚國大使未必會同意,怎料,派人前去驛館告知,那大使竟沉思良久道此事他要飛鴿傳書給國君和太子,待三日後方可答覆。
果然,三日之後,那褚國大使親自進宮,說褚國國君和太子都對沐大小姐的態度很關注,尤其是太子,不願做任何令沐大小姐不快之事,既然靖王爺有意出訪褚國,褚國太子出於公平競爭的考慮,願意同靖王爺見一面。
褚國太子都同意了,那褚國國君自然不會再擺什麼架子。
分明就是挑釁,公開跑別人家搶人家娘子,還談什麼公平競爭?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氣得脫口大罵,唯獨靖王爺和八皇子冷眼旁觀這一切。
蕭震天害怕節外生枝,五月二十日,由靖王爺蕭逸和丞相沐忠國帶領的靜安王朝使團便浩浩蕩蕩地從京城出發了。
沐之秋和上官雲清是在六月初二才得知蕭逸出使褚國的消息的,此事早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纔會將木釵交給蕭逸。不過,她倒是沒料到爹爹會和蕭逸一同出使褚國。當年爹爹帶着孃親離開褚國,是被褚國當成無恥小人玩伴咒罵唾棄的,此番爹爹卻在勤政殿請願同往,可見,事情並非外界傳聞那般,或許真的會峰會路轉也未嘗可知。
爹爹此人,沐之秋倒是十分欣賞,太有骨氣不懂變通的人是傻蛋,太過圓滑沒有原則的人是小人,爹爹能間於二者之間,實在不是俗人,這也是當年爹爹能夠俘獲孃親芳心,之後又在朝堂之上始終立於不敗之地的原因吧?
不過不管怎麼說,蕭逸和爹爹此行都是危機重重,沐之秋和上官雲清幫不上其他忙,只能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整容手術上,珍惜蕭逸爭取來的分分秒秒,爭取儘早瞭解“死亡村”的事情。
蕭震天是在蕭逸離開的前一夜時知道後宮妃嬪內有人想要害死沐之秋的,蕭逸沒告訴他此人與倭國勾結,但卻將之前發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打算如實告訴了蕭震天。
蕭震天又不是傻子,當初從警戒線上傳來消息,說還有兩股勢力混雜在侍衛中,他便知有人和他一樣關注“死亡村”的一舉一動。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他自然猜得出這兩股勢力的目的並不單純,都和沐之秋有關。只是他實在查不出對方的來歷,只好不動聲色地與對方僵持。好在對方似乎也頗爲忌憚他,雖然知道他這一股勢力的存在,卻從來沒有向他挑釁過,如此,警戒線上一連數月都呈現着三足鼎立的局面。
蕭震天不管其他的,“死亡村”內有着他最看重的三個年輕人,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他眼睛裡的國之棟樑,那兩股勢力不傷害他們便罷,倘若敢有絲毫異動,他便會讓他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蕭逸便是猜準了蕭震天的心思,纔將自己的引蛇出洞之計如實告訴蕭震天的。他知道,父皇不管多麼疑心狡詐,其最終目的一定是爲了靜安王朝好,任何威脅到靜安王朝的事情,父皇都會給予堅決打擊。想要在偌大的後宮找到一個心懷不軌的妃嬪,那無異於大海撈針,但若是有了父皇的支持,此事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與其瞞着父皇自己行動,還不如如實稟告父皇,有時候,信任比什麼言辭都更加有效。
果然蕭震天不止是個孝子,也是個慈父,在聽到蕭逸的打算之後,雖然吃驚,卻也平靜地接受了。他就說,以逸兒的心性,怎麼可能獨自前往褚國接受這麼一份羞辱。讚賞的同時,心裡也有些得意,到底,逸兒都是相信他的,這般將秋兒託付給他,便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他這個父皇,他若還保護不好他們,這父皇也不要當了。
而且,蕭震天還很佩服自己這個兒子。自己倒是一直在關注秋兒和上官雲清的動靜,卻是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不是逸兒查出宮裡有人慾對秋兒和上官雲清不軌,他壓根不會想到自己的後院也能起火。不過自古以來後宮都是臥虎藏龍的地方,諸多妃嬪各懷鬼胎,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此番逸兒無疑也是在幫他,能夠除掉潛藏在自己身邊的威脅,自然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蕭震天非但默許了蕭逸和蕭良的做法,還在暗中給予了支持。但對方實在隱藏得太深,便是逸兒已經離開了這麼多天,依舊沒有露出半點跡象,倒是他們一直守株待兔等得無比心焦。
太后近日非常活躍,經常攛掇着皇后在後宮舉辦家宴,所有的後宮妃嬪紛紛乘機獻媚,哪有一個不參加的?三千佳麗的後宮,倒是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鬧團結來。
當然,這些都是假象,太后在與這些後宮妃嬪們接觸的同時,老狐狸一般的眼睛緊緊盯着每一個有異動的妃嬪。蕭逸臨走之前給她留了一封密信,將沐之秋的情況和盤托出,對於太后,蕭逸顯然比自己的父皇信任得還要多,所以他並沒有隱瞞後宮中大概隱藏着倭國勢力的事情。
太后最初驚呆了,但她在後宮中生活了一輩子,什麼樣兒的人沒有見過?此事和秋兒的孃親也有關,而沐忠國煞費苦心那麼多年,都揪不住狐狸尾巴,可想而知,對方有多麼狡猾。
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會有打盹的時候,這件事情既然和十幾年前褚婷芳小公主的意外死亡有關,那麼那幕後黑手在宮裡待的時間至少也在十七八年以上,這便將範圍又縮小了一大截。太后相信,以自己在宮裡數十年的閱歷,對方跟自己鬥法,無異於以卵擊石。
蕭良這段日子肩膀上的膽子無疑是最沉重的,三哥離京了,他還在,他一直是三哥的左膀右臂。這麼多年,輔佐三哥蕭良始終盡忠盡責,從來不敢懈怠。尤其是三哥跟着之秋去“死亡村”的日子裡,京城內的事情,大多數都由蕭良出面,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蕭良是蕭逸的得力干將。
對於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三哥給予的是絕對的信任。外人自是不知三哥離京之前做了多少安排,他卻是再清楚不過。
這些安排想要一步步順利進行,便要看蕭良如何實施了。換句話說,三哥已經將之秋和上官雲清的性命完完全全的交到了他的手裡。
與公與私,蕭良都不願看見沐之秋過得不好。
那日三哥返京在勤政殿內的一番話讓蕭良和九弟蕭楠十分不解,但之後一番密談,蕭良才知道三哥的良苦用心。
自從去年夏天沐之冬派來第一名倭人刺客潛入“死亡村”刺殺沐之秋以來,三哥和他等人就從來沒有放鬆過尋找沐之冬背後的那個人。但那人隱藏得太深,一次次上門挑釁,卻讓三哥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這一點不但讓三哥怒火沖天,蕭良自己也是寢食難安。然而就在之秋從生死門返回後,事情有了重大突破,倭人刺客供出幕後黑手是宮裡的某一位娘娘,這對於三哥和他來說,無異於絕境逢生。
本以爲知道這條線索,想要找出那人再容易不過,豈料,自己和九弟耗時將近四個月,卻連對方的氣味都沒有嗅到。若不是三哥告訴他那幕後之人已有所察覺,只怕藏匿得更深了,蕭良大概還在白費力氣。
早在當日接到父皇的密旨時,三哥就有所懷疑,父皇爲什麼要同時給自己和上官雲清下旨召回?後來在勤政殿內當面對質,得知那兩封密旨有人故意掉包,對此事的懷疑便更大了。撇開此人爲何要利用父皇遺棄不用的密旨不說,單是看父皇用上官雲清的信鴿送信這件事,就有些說不通。
父皇那天的表現又很奇怪,遮遮掩掩無法解釋,所以那天在場的人都產生出一種錯覺,那就是父皇送出去的密旨本來就是這兩封,父皇之所以這麼做自然是爲了避免金鑾殿上被百官羣攻,意在保護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