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倒灌,注入深溝,填補着之前的空洞,黃太沖、阮家長老兩者搜刮着藍血人殘存的積累,何七則尋找含有無相劍蠱一脈高乾元氣息之物,爲日後的追捕做準備。
阮老爺子雙手重新攏入袖中,眼神悲痛又複雜難言,看着氣定神閒的王家家主,傳音道:“你對他說過什麼?”
發現藍血人蹤跡後,幾經掙扎和權衡,阮老爺子最終決定求助王家,和盤托出度人琴丟失之事,只有請動洛書的力量,才能在最短最快的時間內鎖定藍血人根本所在,找回度人琴,若還是自家隱秘行事,縱使不乏卜算之法,也沒可能如此準確如此迅捷成事,拖延下去,藍血人說不得就像大祭司般驅使巨塔進入無垠星空,再難追尋了。
付出讓阮家元氣大傷的代價後,王家家主終於答應,並卜算確認度人琴就在藍血人手中,不在他處,如此堅定了阮老爺子破釜沉舟的信念。
可他從未料到藍血人自青冥之外、星空深處而來,關鍵時刻驅動巨塔,逃之夭夭,而自身心存僥倖,覺得度人琴在這片海溝,未能及時進入巨塔,鎮壓大祭司,隨巨塔而去,眼睜睜看着阮三爺以身犯險。
如今回想,以他久經歲月的睿智,不難猜出王家家主私下對侄子說過什麼,讓他沒有猶豫,沒有僥倖,直入死地!
而且王家家主最後明顯放水,沒有真正發揮洛書的力量。
“這是找回度人琴唯一的機會。”王家家主語氣淡然而肯定。
若是阮老爺子等進入巨塔,前往那裡,或許那位會提前甦醒!
他還有幾年便到五十,至今沒有半步法身,隕落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故而對生死看得很淡。
阮老爺子愣了愣,彷彿一下蒼老了十歲,滄然低歌:
“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他唱的人百其身與原意不同。意指用自身死一百遍讓阮承德活着歸來。
人百其身……何七瞄了這邊一眼,暗道阮家果然多狂士,肆情縱意,毫不在意形象。
歌罷,阮老爺子臉色恢復如常,沉聲道:
“返回琅琊!”
三郎沒有出入青冥之能,若靠度人琴,最可能出現的位置便是琅琊附近。
王家家主輕輕頷首。沒有表示反對,這讓阮老爺子信心更堅。
…………
“度人琴!”
阮府內,一位位外景或脫口而出,或在心底出聲,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
“度人琴!”
琅琊城池內外,各有隱藏的外景低呼,有的是中隱隱於市的左道邪魔,有的是打算趁阮家與藍血人之爭謀利的居心叵測者,不乏黑榜中人。
神兵丟失的事情,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並不清楚。但此時此刻,百里外遙遙傳來的氣息不會假!
阮家留守宗師阮伯高轟然站起,立刻便要動用家族最後的手段。雪山派仙尊陵墓、金剛寺無盡淵海般的最後手段!
但機會不等人,稍縱即逝,他剛有動作,便發現半空騰起一道深藍水光,直衝度人琴而去。
“藍血人!九指!”他雙目欲赤,認出了仇敵。
度人琴看起來狀態不對,似乎在抵抗和消磨什麼,若被九指藍血得手,立刻便能逃之夭夭。遠遁天涯。
根本沒時間動用最後手段!
電光石火之間,他做出了決斷。琴聲婉轉上揚,身裹光輝。直入雲霄。
一頭揹負五彩的鳳凰盤旋飛繞,九指藍血元神被懾,略有停頓,看着紫紅火焰燃燒着半個天空而來。
與此同時,立刻便有阮家外景接手大陣,完全開啓,護住了整個阮府,免得被人趁虛進攻。
琅琊城的陣法處在六扇門掌控之中,聶直稍微慢了半拍,就看見一道道光華衝出城池,皆是強橫,意圖搶奪寶物!
阮家並不畏懼,即使有很大一部分絕頂高手與普通外景分別鎮守“重要城池產業”和“天材地寶出產所在”等地方,作爲頂尖勢力,此時家中少說也有五名絕頂,十幾名普通外景,足以鎮壓宵小!
半空之中,五彩鳳凰飛向九指藍血,阮伯高雙手撫琴之餘咬破了舌尖,吐出了精血。
精血燃燒,化作紅霧,蔓延向度人琴,試圖助它一臂之力。
阮伯高少入江湖,歷事多年,此時清楚明白知道,自己與九指藍血實力相差彷彿,而且還得分心抵禦對抗控水之能,稍微處在下風,若直接搶奪度人琴,必定被他阻攔,難以得手,故而全力阻攔九指,以精血爲引,幫度人琴儘快消磨異種氣息。
等到度人琴恢復,以神兵的靈性和威力,九指哪還有勝算?虎視眈眈之人誰還敢跳出?
果不其然,九指藍血手中多了一塊似短劍非短劍的古怪令牌,上面有着無數詭異如蟲的花紋。
劍氣勃發,斬斷了火海,他從琴音震懾中恢復,掙脫出來,現出巨蟲法相。
然後,他的身體與法相同時崩散,化作一隻只細小如水滴的藍色蠱蟲,在令牌幫助之下,數不清的蠱蟲消失,融入了元氣大海。
他不像高姓老者,並沒有與元氣大海完全融合爲一,讓別人難以發現,還是有些許蹤跡殘留,被阮伯高敏銳的心靈發現了端倪。
竟然能化入元氣大海,通過吐納進入別人身體?阮伯高目光一凝,琴音頓變,蒼天改色,大海撕裂,涌到他身邊的元氣汪洋向着外面反捲,不得近身。
“這非長久之計!”他對天地元氣的吐納降到了最低,琴音再變,震盪附近虛空,不分敵我,試圖直接影響九指藍血的元神。
天空之中點點深藍凸顯浮動,九指藍血靠着符令強行支撐。劍蠱或隱或現,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進攻。
一時之間,兩人僵持不下。
突然。一道籠罩着奇怪黑袍的腐朽身影在度人琴周圍冒出,充滿了歲月積澱的塵埃。
他沙啞着聲音笑道:
“人在家中坐。寶從天上來。”
“天授不取,反遭其咎!”
神兵蒙塵,亦非等閒之物,能直接攝取,說話間,黑袍人伸出了右手,越變越大,化作一隻巨掌。握了過去。
“奉典神使!”阮伯高心靈震盪,差點沒能守住九指藍血的進攻,騰不出手來用琴音進行範圍影響。
這充滿腐朽氣息的黑袍人正是羅教神使之首奉典神使,是黑榜第五,地榜第二十六位的外景巔峰強者!
他本就負責羅教江東事物,此次阮家大動干戈,豈能不過來看看,誰知遇到度人琴從天而降,並且有陷入沉睡的跡象,屬於可以得手的物品。自然不肯放過!
奉典神使桀桀怪笑,伸過去的巨掌沒有絲毫放緩。
眼看就要觸及度人琴,他掌前多了一件事物。一個破破爛爛的鉢盂。
當!
鉢盂發出清脆響聲,一個容貌憨厚,目光賊兮兮的和尚漂浮半空,單手行禮:“阿彌陀佛,貧僧急需此物翻本,還請施主施捨。”
“戒賭和尚,給你別的寶物翻本!”奉典神使實力強於戒賭和尚,但也不願意被他糾纏住,當機立斷。誘之以利。
戒賭和尚爲難道:“衆目睽睽之下,貧僧豈是這等利慾薰心之輩?還是拿到度人琴。從阮家換寶物吧。”
若非衆目睽睽,你就利慾薰心了?奉典神使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和尚。氣得快吐血,功法展開,背後現出一尊神靈之相,手捧白蓮書冊,兩頭六臂,滿空有經文之聲飄落,與戒賭和尚戰成一團,讓度人琴飛行軌跡偏離了琅琊。
見四位宗師打得激烈無比,抽不出手,其餘強者蠢蠢欲動,欲要搶奪。
這是機會!
阮家只留家主看守大陣,其餘絕頂飛出琅琊,衝向高空。
阮家的最後手段必須宗師才能驅使!
就在這個時候,五名藍血人出現於半空,爲首者現出背後無數蟲子飛舞凝聚的劍型法相,散發出絕頂高手的氣息,傲慢冷酷道:
“宗師以下,誰人敢來?”
此話一出,心懷鬼胎的衆強者當即頓住身形。
對啊!藍血人有控水入微之能,若沒有宗師的境界和剋制功法,面對同水準的藍血人只會被虐殺,人多亦是無用,而現在半空有兩名絕頂藍血,自己等人前去搶奪豈不是送死?
寶物雖然可貴,但自身性命更加值得珍惜!
他們互相看了看彼此,發現沒誰具備剋制藍血的功法、秘術與寶物,即使還有黑榜中人,但也並非宗師,於是紛紛打起了退堂鼓,就連阮家幾名絕頂也一時有點猶豫,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立刻視死如歸。
爲首藍血人哈哈大笑:
“一羣懦夫!”
他轉身就要去收取度人琴。
琅琊西山,王思遠臉色變化,從蒼白變成枯黃,然後起身抽劍。
終於等來了!
“公子!”他的侍女驚駭欲絕。
王思遠笑了笑:“放心,本公子現在五行缺水。”
“一羣懦夫!”嘲諷的話語入耳,阮家幾位絕頂雙眼發赤,呼吸變重,互相對視一眼,皆看到了拼死之意。
就在他們準備動手之時,忽然聽到了一聲金鐵交擊的脆響,彷彿長刀入鞘。
錚!
衆人耳畔似有龍吟之聲,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物衝出了束縛!
一道絢爛至極點的紫色劃破長空,將爲首的絕頂藍血連人帶法相吞沒。
砰砰砰!
碰撞爆炸之聲不斷,一道皮膚透明血液藍色的身影從光芒中倒飛出去,周身破破爛爛,像是被戳了無數小孔的水球,悽慘無比。
長刀彈射往上,雷霆佈滿長空,凝聚往刀尖。
轟隆!
長刀劈落,正中虛空某處,無邊無際的至陽至剛雷霆以霸道狂妄的姿態覆蓋了半個天空,將剩下四位藍血外景淹沒。
轟隆!
雷霆海洋消失,半空只剩一名藍血強者,背後法相成漩渦,身體乾癟,似乎被蒸空了水液。
他絕望看着面前,心中無數疑問難以消解。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控水之能怎麼會對他沒有用處!
在不遠之處,孟奇身穿黑色勁裝,手提長刀,以雄偉霸道的姿態傲立虛空,嘴角微勾,露出白牙:
“懦夫,還有幫手嗎?我能打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