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巨塔底部的淺碟狀事物綻放深藍光芒,凝成一束,匯入巨塔,自身則在塔底噴薄的氣流之下粉身碎骨,難見殘痕。
轟隆!
巨塔變得虛幻,周身包裹着耀眼藍光,越拉越“長”,似乎就要穿破虛空,直入青冥!
這樣的變化有點出乎何七預料,沒曾想這祖神殿般的巨塔乃出入青冥的寶物,而且還能帶上不到法身的武者,阮老爺子等人亦是相同感受,唯有王家家主臉色如常,還是大病未愈的樣子,波瀾不起。
斬草不除根,後患永無窮!何七眼睛一眯,身體頓時化作有無相劍氣,不斷在有無之間遊走,圓潤無暇,讓人鎖定不了氣息。
藍血人天賦特異,若是不計代價,專心報復,獵殺外出的長老和弟子,肯定會讓劍莊損失慘重!
劍氣徹底消失,突然浮現在耀眼藍光裡,似乎與它本就同爲一體,盤旋搗鼓,形如游龍,發出連聲脆響,似乎就要將藍光肢解。
就在這時,浩瀚強橫彷彿充盈天地之間的氣息化入幽藍光芒,一下讓它凝結似水,一層層脫落,直到緊覆蓋巨塔的最後一層。
劍氣隨之脫離,被強行隔絕在外!
阮老爺子歷經波浪,雙手沒有任何停頓,背後凸顯一尊人像,高冠古樸,面目模糊,似在以天地法理爲弦,以自身之道爲手,彈動大道妙音!
當!
琴聲陡變,鍾震三界,悠揚飄逸,嫋嫋不絕,被藍色光芒包裹抽長的巨塔突有靜止,光芒宛若透明水層。能看得清楚滴滴液珠,裡面的花紋和凹凸纖毫畢現。
忽然,殘餘的氣息涌入巨塔之上繪刻的神靈之相。金屬凸出,光芒綻放。腳踩黑龍、耳串水蛇的威嚴神靈從平面變得立體,手中幻化出一根水藍色八棱鐗,油然往前揮出。
砰!
短暫的靜止被打破,何七飄渺不定的劍氣被打得收斂,凝爲實體。
轟隆!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黃太沖和阮家另外一位長老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看見巨塔的靜止破碎,由靜轉動。行將鑽入虛空,飛上青冥。
王家家主頭頂洛書轉動,金色卦象凸顯於四周,不斷演繹,不斷變化,終於連成一卦,化作天羅地網,往巨塔之上罩去。
那尊立體神靈再次揮鐗,打在天羅地網之上,發出刺啦的撕裂之聲。何七劍氣再次席捲而來,斬中巨塔。
當!
巨塔裂開了一道裂縫,震顫傳導。裡面諸多事物直接粉碎,隱約能看見吐血的大祭司。
但此時巨塔逃遁之勢已成,前面半截已虛幻化空,何七似乎難以將它攔下。
“大祭司已命不久矣……”而何七見大祭司被自己劍氣傷了根本,心頭緩了口氣。
他不知道“巨塔”會飛向哪裡,藍血人究竟是何來歷,但現在好歹暫時清除了後患。
劍氣再起,神像直接破碎,蔓延的氣息將何七反衝出去。將阮老爺子與王家家主的阻攔短暫隔絕,巨塔只是稍微停滯。眼看便要衝破束縛,遠遁青冥。
突然。這瞬息之間的停滯裡,一道人影閃現在巨塔裂縫前,身前漂浮着古琴,直接衝過稀薄的藍光,飛了進去。
阮承德,阮三爺!
轟隆!
藍光抽長到極致,巨塔徹底鑽入虛空,往九天罡風之外而去,帶走了大祭司,也帶走了阮三爺。
“三郎!”阮老爺子失聲而出。
王家家主輕咳幾聲,神情未變。
何七微微皺眉,大祭司活不過兩個時辰,阮家老三爲何如此拼命,竟然以身犯險,深入虎穴,絲毫不擔心巨塔的終點有什麼敵人?
阮家到底要做什麼?
剛纔的情況下,他要像阮承德般滲透入巨塔內並不困難,但大祭司垂死,巨塔去向不明,又涉及莫名祖神,犯不着冒險。
巨塔之內,身體瘦弱,儀容高雅的阮承德與大祭司對峙狹小的斗室。
他雙手急撫,時而鳳鳴九天,時而轉爲高渺之聲,專門針對藍血,將斗室弄得灼熱高溫無比,表層都開始融化。
“當年犯下的錯誤,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彌補回來!”他眼神堅決,不見半點害怕,似乎死亡再也無法嚇阻他。
藍血大祭司修爲強過阮三爺不少,即使傷了根本,重傷垂下,亦非他能夠比擬,此時,控水操生,神異展開,掌印翻飛,海浪襲來,將阮承德死死壓制。
當然,阮三爺作爲宗師,藍血大祭司無法忽視他的攻擊,體表愈發透明,藍血咕嚕咕嚕沸騰,裡面連成神秘篆文的枝節出現了裂痕。
他還不想死,他還想回到祖神之像面前,接受治療。
祖神掌控孕育生機之妙,只要不死在當場,就能救回來!
鳳凰騰飛,真空盤旋,各種琴音化形,阻隔着海浪,阮三爺也現出自身法相,“撫琴仙人相”!
仙人高潔,儀容不凡,衣襟飄逸,雙手撥動着虛空,彈奏天地運轉規律所化之“弦”,水聲只在附近震盪,難以入侵,但阮三爺的生命在堅決而緩慢地流逝。
若非大祭司怕攻擊太猛,將巨塔毀掉,同歸於盡,早就徹底佔據上風。
阮三爺目光不見閃爍,反而露出一絲俊雅的微笑。
我傷得越重,越能感覺贖罪,琴音越妙!
他眼角流出水液,鮮紅耀眼。
斗室之內的戰鬥收斂但激烈,漸漸的,沒有任何逃遁與閃避的阮三爺身上出現了一處處傷勢,皮膚裂開,鮮血溢出,骨頭粉碎,向內凹陷,白衣勝雪的他現在像是一個行將支離破碎的人偶,綻放出朵朵梅花。法相也虛幻了一點。
可阮三爺腰背還是挺得筆直,琴音沒有半點滯澀,眼睛死死盯着大祭司。
大祭司本就傷了根本。一番苦戰下來,現在有點腦袋昏沉。接近死亡,含含糊糊道:
“你是想奪回那件物品?”
“沒用的,已經獻祭給了祖神,你們拿不回來的!”
“不試過怎麼知道沒用?”阮三爺初次開口,聲音清雅悅耳如琴動,說話有些艱難,但沒有軟弱。
自身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此時,外面幽暗無垠的虛空裡浮現出一顆球形星辰。它通體覆蓋着一層深藍海洋,像是水液凝聚。
深藍之水微微起伏,彷彿在呼吸,在孕育着生命。
噗通,巨塔鑽入水中。
海底有一個個凹陷,像是有寶石在凝聚,而巨塔飛向的位置則是海底最深處,那裡有一片殿閣,中央聳立着一尊神靈雕像,深藍近黑。手持八棱鐗,腳踩黑龍,耳串水蛇。周圍堆放着衆多物品,大部分光彩奪目,顯然不凡。
轟隆!
被何七斬出了裂縫的巨塔歪歪斜斜落地,發出劇烈爆炸,大祭司直接陷入彌留狀態。
阮三爺也不太好,身體似乎隨時會被風吹散,但他搖搖晃晃站起,凝目看向不遠處那尊神靈雕像。
雕像下方,最核心位置供奉着一張古樸素雅的琴。肉眼能看見七根琴絃,但上面似乎遍佈着諸多無形之弦。乃法理凝聚。
它有一種慈悲憐憫之意,似乎蒼天不忍。度盡世人,此時光芒收斂,沒有氣息波動,顯得古舊破損。
真的是它!王家家主沒有說錯,真有機緣找到它!
阮三爺一隻眼睛空洞,流出血水,一隻眼睛勉強能見,一滴淚水悄然滑落。
對,就是它,阮家鎮族神兵度人琴!
昔年自己登臨地榜,能時時感悟與熟悉家族神兵,但年輕得意,終有疏忽,時常無視禁條,將神兵帶出秘地,彈奏一曲。
自傲大意必定有禍,那日自己在家中水榭感悟神兵,撫動琴絃,水中突然有強者冒出,共三人。
自己竭力抵擋,可他們實力強橫,又不知用了什麼寶物或秘法短暫矇蔽了神兵,讓它無法自行出力,在極短時間內,在家族其他強者反應過來前,將自身打成重傷,奪走了神兵,化入水中,再無蹤跡可尋,而自己只留下敵人一根指頭。
家主震怒,自己被關入秘地,不見天日。
痛苦、懊惱、不甘與對家族的擔心充盈自己心頭,多年絞盡腦汁,終於從裂天變地曲衍化出剋制藍血人的琴曲,等待着機會。
今時今日,歷經苦難與折磨,終於再見神兵,怎能不潸然淚下?
阮三爺騰空而起,飛向神像。
突然,整個星球的寶石化成藍血人,密密麻麻,無法盡數,他們同時甦醒,發出震盪星海的聲音:
“擅闖禁地,殺!”
水波晃動,阮三爺的古琴寶兵頓時失去了水分,乾裂破碎。
琴音乍響,阮三爺落地,艱難前行,以心以法相撫琴。
一個個藍血人炸裂成深藍水花,但數量實在太多,強者亦是不少,還是發出了轟鳴般的聲音:
“殺!”
阮三爺束起的頭髮被打散,黑髮披落,與沾滿鮮血的白衣形成鮮明對比,臉色蒼白得彷彿紙張。
他眼裡只有度人琴,再次踏出幾步,法相出現了裂痕!
自己犯得錯,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彌補回來!
他的髮梢變白,在無數藍血人蜂擁而來中,生機急速流逝。
發如雪,臉現皺紋,阮三爺依舊高潔,似纖塵不染,本就瘦弱的身體彷彿一陣風就會崩散。
距離度人琴已是不遠,他深吸口氣,心琴轉動,奏出最強之音。
當!
撫琴仙人相崩潰,阮承德*崩解,諸多藍血人爲之一滯!
崩解的血液點燃,與氣息混在一起,彷彿灑下的紅霞,落在了度人琴之上。
本來素雅的琴身出現了一層暗紅,從內部發出嗡嗡的震動之聲。
以阮家子弟精血生命爲引,喚醒神兵!
嗡!
度人琴放出無量光芒,裡面有鳳凰古鐘等影子呈現,琴身劇烈顫抖,猛地掙破了束縛,飛上高空。
祖神雕像核心有深藏的氣息凸顯,但慢了一拍,未能阻止,只能沾染!
鳳凰、真龍、古鐘……阮三爺虛幻的元神看着這些景象,彷彿回到了初學琅嬛十二神音時的場景。
真是一段美好的歲月啊!他模糊的視線看着度人琴破空飛走,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元神崩散,徹底陷入黑暗,只餘聲音嫋嫋:
終於彌補了過錯……
…………
琅琊城半空,光芒乍亮,虛影紛飛,百花散落,一張古琴破空而出,直飛阮家。
它無人操縱,又要對抗“祖神”氣息,光芒漸漸收斂,似乎又要陷入沉睡。
出城未遠的九指藍血人猛地擡頭,神情劇變,騰上高空,試圖攔截奪取。
阮家祖宅內,諸位外景同時望向高空,阮搖光脫口而出:
“度人琴!”
度人琴?孟奇驚訝無比。
對於阮家失琴之事,他早有猜測,可這件神兵不是在六道輪迴之主那裡嗎?
怎麼會自己飛回來?